趙夫人剛到家,便將小叔子趙聞年請了過來。過幾天要接羅曼他們過來,家裡不安頓下,實在怕得很。
尤其弟媳婦,那真是個說打架就抄刀的主。怕羅曼來了還沒說上兩句話,腦袋先開了花。
趙聞年正陪妻子用晚飯,還沒和蔫了秧的兒子說上話,就急忙往趙夫人這邊趕。
嫂嫂是穩重人,搗蛋慣了的兒子又這幅模樣。今天去趙平娘那裡,肯定又出了事!
他著急的往正堂趕,趕得一都是火氣——
他實在該找個機會給趙平娘點了!這些年家裡讓著,還真當自己長了本事,了不得?
都落到快出家的地步了,還和娘家端架子?把對娘家這狠勁用在別,那二百多鋪子,也不會虧得還剩一百多間。
想起趙平娘的陪嫁鋪子,趙聞年又是火氣直躥:當年出嫁,爹盡撿著好鋪子給。是長姐,又小小的沒了娘。他不爭,也爭不過。
可趙平娘惜了嗎?將鋪子甩手給個婆子,不到五年時間,三十來家鋪子關門大吉……
趙夫人見小叔子帶著滿火氣進來,心裡又跟著咯噔一聲:肯定是崇安那小子告狀了,小叔和弟妹護短,可是出了名的!
「你也知道崇安是胡鬧慣了的,不能聽你兒子一面之詞。在我看來,今天這事,不怪羅曼。」
趙夫人親手端了杯茶給趙聞年:「周紅再錯也是個人。你兒子在這時候揭人家傷疤,辱人家容貌,不就是著人家去死?曼曼才只將他困在水田裡兩刻鐘,教訓得輕了。」
趙聞年聽得一呆:不是嫂嫂和兒子又挨了欺負,這什麼況?
見趙聞年不明所以,趙夫人便細細的將今天的事說了。罷了又嘆道:「你沒見羅曼兄妹三,那三孩子和平娘不一樣,是真的通真的好。」
趙聞年呵呵乾笑:就趙平娘那德,裴婆子那臉,能養出來好孩子?
「你見見就知道了。」趙夫人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了口,覷著趙聞年神道:「我答應曼曼,三天後去接們兄妹過府。這些天你費心安排下,也多開導開導你媳婦。都是至親骨,真要老死不相往來,眼睜睜看著平娘將兒都養和尚、姑子?」
「那不能。」趙聞年也喝了口茶,茶的苦味從裡苦到了心上:「我在爹病床前發過誓,只要我還沒死,就護著他姑娘。」
趙夫人知道小叔子心裡不痛快,作為往上的親嫂子,心裡也不痛快。不過——
「五年沒見,平娘老了。才三十來歲的人,白髮長了半頭,常年長在頭頂的眼睛也沒了彩。若不是在家見到,幾個孩子又都喊娘親,我簡直不敢認……」
趙夫人聲音裡帶著嘆息,不喜歡趙平娘,卻也見不得過得那麼潦草:「子再討厭,也是趙家的嫡小姐,幾個孩子更是無辜。你好歹是親舅舅,該當照應。」
聽見嫂嫂對趙平娘的描述,趙聞年頭像梗著細魚刺。不疼,卻難得慌:「在我們面前囂張的本事都去哪兒了?怎麼就活了那個德?」
趙夫人長嘆一聲,不知道該怎樣接話。
雖不是一個娘,小叔子卻沒得挑。不管人品心,還是待家裡人的心,都沒得挑。只那張,討厭了些。
「讓幾個娃娃來吧,舅舅啥也沒有就是有錢。過來了,不委屈他們。」
趙聞年說完就氣鼓鼓走了。聽見小混蛋大鬧了羅家,比聽見羅家又欺負了他們難。他們啥也有,欺負就欺負了。那一家子孤寡……
縱著兒子扛刀去羅家就罷了,算是護著嫂嫂。可兒子打翻人家滿府奴才不算,還欺凌個遭難的姑娘,這也太過了些。
他匆匆回去,人還在門口就聽見兒子嚷嚷:「去給我買,只要是罵人的書,全給我買回來。」
媳婦兒明蕊也叉著腰指點:「去買,多買點。會兩句歪詩了不起,欺到安兒頭上,我罵得娘都不認識。」
趙崇安按了按太,還是止不住腦仁疼。
他進門,娘倆都沒給他個眼神。小混蛋忙著翻書,媳婦兒在小箱子翻鐵拐棗、小彈弓,很用心的挑選著兵。
不用問,也知道這兵要用來對付誰。
「還有沒有個大人樣了?」趙聞年劈手奪下妻子手中的彈弓,仔細問:「你知道你兒子今天多『威風』了?」
肖明蕊白了他一眼,見他不來哄又垮了臉一頭撲進丈夫懷裡:「明明是羅曼那死丫頭欺負安兒。」
委委屈屈、可憐的複述了趙崇安學給的話,臉又氣得緋紅:「當姐姐的,就這麼罵弟弟?還指使丫鬟將崇安困在爛泥里,你說氣不氣?」
氣?
趙聞年抬眼去看專心翻書的兒子,心道:要能罵得他肯看書,也是功德!這混賬可是氣走了五任,打走了八個夫子。
何況,這天下哪有專門教罵人的書?要想學得罵人都雅緻,可要不學問才行。
這樣一想,趙聞年竟覺得羅曼追著兒子,讓他多看書,別有深意。
嫂嫂和兒子兩廂一說,他竟然有些想見見那姑娘了。或許,真如嫂子說的那般,通聰明又知禮識趣?
「他們小孩兒的事,你難道還要摻和?」
趙聞年將妻子拉回自己屋中,關著門對說:「知道你是為我和我娘不平,可娘都走了,我也不用再看趙平娘臉。你是當舅母的,不許和外甥生氣。」
「婆母就是被趙平娘氣死的,公爹死了都不回來守孝,是怪公爹娶了婆母。不肯盡孝,卻把婆母拉出來擋箭。怪婆母在趙家,才不肯進趙家的門。」
提起娘,趙聞年心裡也堵。
要說娘和爹聯手害死了先夫人,那當真比竇娥還冤。可要說娘將心肝都掏給了趙平娘,趙聞年也聽得臉紅。
「過往是非我不想去論了,你和趙平娘不能相我也不勉強。」將妻子按在椅子上坐好,又給端了杯茶,趙聞年才坐到對面道:「孩子無辜,往後們來耍,你不許為難人。」
肖明蕊藤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錯著牙看丈夫:「你認真的?」
趙聞年點頭:「認真的!」
「姓羅的欺負你兒子!」
「那是我外甥!」
肖明蕊錯著牙看趙聞年,好半天不說話。
「崇安有一家子人疼,羅曼他們有啥?一個不好的娘,還跟出家的姑子一樣。」
肖明蕊冷笑,依舊不說話。
管姑子還是傻子,欺負我兒子,就不行!
「三天後羅曼就來了,你當小舅母的好生招待下。不要求你親熱,好歹備一份見面禮,讓孩子知道這是舅家,是依靠。」
「見面禮是吧,我知道!」
「別怪氣的出幺蛾子。」趙聞年幫正了正鬢角的絹花,又笑著颳了刮鼻頭:「都二十幾的人了,欺負個孩子不?」
「我在婆母墳前發過誓,不會再讓趙平娘一家欺咱們分毫。」
「我也在爹病床前發過誓,若對趙平娘一家不好,就不得好死。」
「你……」
肖明蕊站起來摔了茶盞,鼓著的兩隻眼淚閃閃。可就是哭,趙聞年也沒起來哄。氣急了,跺了腳喊:「我對好,我給備禮。不三天後,我生辰也給他們派帖子,我請,我看敢不敢來!」
「你不許欺負人!」
「我不欺,我拿上賓待。」
可我兒子還小,又向來不服管教,他要做啥,我可就管不著。你們都護著那死丫頭,我偏要給兒子撐腰。
晚照苑被趙崇安鬧得飛狗跳,裴嬤嬤得了信就火急火燎的趕回來了。
一路上黑著臉,進了院門就先給了護院兩耳,接著就讓滿府的奴才跪在了院子中央。
羅蘭被這陣仗嚇壞了,跌跌撞撞的撲進羅曼院子里,子都有些抖:「怎麼辦啊姐姐,嬤嬤從沒生過這麼大氣。」
「別怕,咱們去看看去。」
「我害怕……」
「那你躲在屋子裡別去,我出去看看。」見妹妹扯著角不撒手,羅曼安的拍了拍的頭道:「沒事,咱們好歹也是這府上的主子,嬤嬤再兇也不敢手。」
羅曼趕過去的時候,大哥已經站在了邊上,裴嬤嬤瞥也沒瞥一眼,一派威嚴的專心罵奴才。
「讓個小孩子欺負到家,你們還有臉在這府上當差?一個個被打得眼腫、臉紅,是我,都得一頭撞死了。」
跪了滿院子的奴僕都低著頭,沒人敢吭一聲。
「既是護不住家,便卷了鋪蓋滾蛋。今天當值的護院,自己去找賬房領了銀子滾。」
「嬤嬤……」
有護院不服氣,可剛開口就被裴嬤嬤罵了回去:「要不你滾,要不我將你全家發賣……」
「嬤嬤息怒!」羅曼款步過去,輕拍著裴嬤嬤的肩膀為順氣:「嬤嬤可能不知道,今天來的是我表弟崇安。往常我們和舅家不睦,往後卻是要多走。娘也說了,誰再不把趙家人放在眼裡,誰就是對我們不敬。」
裴嬤嬤回頭就給了羅曼一耳,當著滿府奴才的面,這耳甩得利落且響亮:「你個忘本的東西,認那賊人當親人,你死去的外祖母怎麼瞑目,你娘怎麼去見娘?」
羅庭琛疾步過來,擋在羅曼前:「嬤嬤逾越了!」
面對羅庭琛,裴嬤嬤氣勢不減:「你也覺得那是你外祖家,是你們的親人?」
「脈,誰都斬不斷。」
「好,好得很!」裴嬤嬤氣得笑了,不再搭理羅庭琛兄妹,轉頭繼續發落奴才:「被那小王八打過的奴才,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滾出府去。再讓我在府中瞧見,全部發賣。」
「我若是不許呢?」
羅曼從哥哥後站出來,全的氣勢都放了出來:「今天沒還手的奴才,每人賞二兩銀子。憑傷,到我院中拿現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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