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大娘子的死因是顱骨上的兩個傷口，一個深些，一個淺些。深些的正砸在太上，是致命傷。傷口塌陷整齊，用什麼邊緣銳利的方形角砸中所致。

再查看周，並沒有什麼掙扎搏鬥的痕跡。應是兇手先砸了一下，將褚大娘子砸暈，怕沒有死，便又給了一記。

嚴衍記得褚大娘子格很是潑悍，手也極為矯健，若不是猝不及防，便是對方力氣極大，才能將一擊砸暈。

聞桑非常努力地將一個哈欠咽回肚裡。

“這事，要是老五做的，不會用這麼暴的法子。”

“也許是老五做了，又想偽裝人做的。”

“會不會是褚先生殺了妻子，立刻出門去，裝作毫不知，再教別人看見他酉時前後到家？”

“時間還是對不上，除非有同夥。”

“也許，正如褚先生所指控的那樣，是長孫春花指使人潛宅院，殺害了褚大娘子。”

聞桑心有餘悸地道：“長孫家那個很像'老五'的護衛，就很有問題。”

嚴衍道：“我見過的手。若出手，不可能兩擊才致命。”

此案有三關鍵的疑點。

其一，褚先生的外室，是否確有其人？

其二，有人給了褚先生夫婦兩千兩銀子，讓他們在春花錢莊鬧事，盜長孫家賬本，這人是誰？

其三，褚先生在長孫家乾了十年，頗重用，年俸厚，兩千兩銀子雖不是一朝一夕可得，卻也算不上天文數字。何況今日還證實了他去當舖典當，他究竟為何急需用錢，以至不惜背叛長孫春花？

這三點，都要著落在褚先生上。

他沉思半晌：“褚先生可是也押在大牢？”

“不錯，他也是嫌犯，知府大人今日家中有事不問案，王捕頭不敢輕縱，便一起關了。您要見他？”

“不急，先去褚宅。”

聞桑打了個哆嗦，立刻清醒了。

“……天大人，我此前已經仔細查探過了。況且這麼晚了，萬一有鬼……”

嚴衍瞥他一眼：“你不是怕蜈蚣麼？鬼也怕？”

怕蜈蚣算是他的個人特，怕鬼，這個不是人之常麼？

“……都聽您的。”

雨後的汴陵城被氤氳的氣包裹著，連敲梆的聲音彷彿都帶著水汽。

屋脊起伏，在微微月的照耀下映著水，但的青瓦毫沒有拖慢兩個黑影的法，萬籟俱寂之中，兩人無聲無息地進了褚家院落。

這是個兩進的院落，打掃得極為乾淨面。院中一株大槐樹，正房在正堂之後，是褚先生夫婦居住的房間，兩側有廂房、耳房、灶房、茅房。

灶房之中，灶火燃盡熄滅，鍋中尚有殘湯凝結，灶案上幾碟小菜俱已乾結。幾間廂房中有一間有簡單的床鋪和被褥，被褥無塵，有躺過的痕跡，其他幾間並無人居住。

嚴衍在正堂中停下，仔細端詳著門邊那灘跡。聞桑則四下兜了一圈，一個人轉到正房裡去翻查。

褚先生這臥房裡的描金大床，妝奩台凳，書案櫃幾都是時下最時興的樣式，可見置辦的時候頗費了番心思。床上簾被都是清一的絳紫，織錦的鴛鴦戲水背面，大紅同心如意枕。有些胭脂水堆放在妝奩之上，都是沒有開封的樣子，箱中也都是些年長婦人的暗飾。

聞桑難以抑制心中的奇怪之。

此裝飾都是按照時下年輕新婦中意的風格打造，卻並無年輕子居住的痕跡。若說褚大先生是為了討好褚大娘子才做此心佈置，他是打死都不信的。

臥房與書房相接，以一道屏風相隔。

褚先生的書案擺設倒是一絕。他定做了細木格子，文房四寶均以確定的尺寸整齊擺放在格子裡，嚴合。各類捲軸賬目也有確定的格架安放，分類明晰，還有索引便於查找。大約做賬房的都有這樣的強迫症吧。

聞桑翻查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驀地窗格子簌簌地響了起來，外頭一時風聲大作，簸地一聲將窗搭衝了開來。

聞桑心中一驚，腰里盤著的劍震了起來。

他不及警示嚴衍，閃躲到屏風之後，了個聲的咒。

開的窗格中一道白直衝而，在案前凝聚一個白勁裝的人形。聞桑看不見臉，只影影綽綽地看到頎長的背影。

是個“五郎”。

聞桑心中暗暗點數他經手登記過的“老五”，沒有一個與眼前的人重合。

來者大大咧咧地在房中掃視了一圈，便徑直走到書櫃前翻箱倒櫃起來，看來對這裡十分悉。他手法十分躁，找到什麼東西，發覺無用便隨手往後一丟。原本陳設整齊的書房被弄得七八糟。

再這麼下去，恐怕他要弄壞線索。聞桑出劍，子如鷂子一般輕輕躍起，腳尖在屏風櫺上一點，向來者襲去。

來者也十分警覺，劍刺中他肩膀之前，彷彿背上長了眼睛一般子一側，堪堪避過。

聞桑膽子不大，但功夫是極好的，劍快似紫電，毫無遲滯地轉了個彎，刺向對方面門。這下那“五郎”再難躲避，劍刷地一聲搭在他潔白的頸子上，劍鋒削去了一縷如墨的黑髮。

對方瑟瑟抖起來，面容沒在屋簷的影之下，聞桑只能看見形狀優的嫣紅薄，不知為何，他心中微微一盪，彷彿有細小的螞蟻從隙裡爬出來。

他連忙清了清嗓子，喝道：“斷妄司辦案！速速報上姓名，生年，屬類，否則斷妄司可就地誅殺，不負鬼神！”

對方沉默了一瞬，這才發現眼前只有聞桑一個人。

“原來是斷妄司的爺，可嚇死人家了呢……”

嫣紅的勾勒出極好看的形狀。“五郎”小心翼翼地側了側子，讓面容顯在微弱的月之下。

聞桑怔了怔。他今年十九，在斷妄司有十年了，所見過的“老五”大大小小也有上百，卻從未見過如此艷人的年，一雙水眸含帶嗔，賽雪，頰若春桃，輕輕一個眼掃過來，便教人覺得想把天底下的奇珍異寶都捧到他面前來，任他挑選。

“爺……”年出青蔥玉指，拈起寒四溢的劍刃，往外移開，“您別用劍指著人家嘛，人家可不是壞人呢……”

他睜著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一寸寸向聞桑靠近，玉指點上聞桑賁起的。

“您放了我吧，我沒有做壞事哦。”

聞桑一瞬間覺得他說的好正確。可不是麼，對方也沒做什麼壞事，自己就用劍指著他，怎麼就這麼狠心？

“我不是故意的……”他喃喃道，頓時面紅耳赤，手足無措起來。

“沒關係，沒關係。”對方沖他嫵一笑，出兩側各一個可的小虎牙，“人家不怪你。”

玉手自膛漫步到肩上，人也繞到聞桑後，湊近他腦後吐氣如蘭：

“小哥哥，斷妄司的爺，都像你這般俊俏嗎？”

“……”聞桑覺耳朵快要燒著了。

“我呀，最喜歡你這樣威猛俊俏的小哥哥啦……”

年在款款笑意中瞳孔暴漲，紅大作，面上生出白絨，拉出一雙尖尖耳，小虎牙長森森獠牙，張盆大口，向聞桑後頸咬下！

青的電自室外劈至，將那艷年直轟到牆上，又彈回來，跌在地上。他渾更長，噗地噴出一口來。才掙扎著要起，一道電火行空，在他頭頂聚濃濃雲團，將他籠罩在當中，彈不得。

“這是……掌中雷！”年驚惶莫名。他雖未親眼見過，卻聽過傳聞，掌中雷乃是斷妄司天代代相傳的技，凡間“老五”們皆聞之變。

嚴衍從門外踱進來，冷冷地看著他，一腳踢在懵懂跌坐地上的聞桑背上。

“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起來！”

聲音中自帶一清冽發聵的靈力，聞桑雙肩一抖，這才從旖旎夢境中幡然醒悟。

“……師伯，我剛才……”他面皮紫漲，恨不得找個地骨鑽進去。心裡明白自己是中了，但方才明明是先有了防備，怎麼還會如此輕易中招呢？

嚴衍看出他心思，道：“這是結了珠的狐妖，你定力不足，自然毫無還手之力。”

狐妖弱無骨地伏在地上，又瑟瑟發抖了一陣，款擺著腰肢抬起頭來，仍舊是一副人面孔。

“天大人，人家知錯了，您就饒了我吧……”

聞桑又百爪撓心起來，連忙就要閉眼，卻聽轟雷貫耳，那狐妖被雷籠罩，四肢張大字型被伏在地，彷彿上有大石頂一般，手腳雖拼命掙扎卻彈不得。

“孽畜，還敢用！”嚴衍聲如雷怒，不怒而威。

狐妖嗚咽起來，在雷中手腳漸漸短，團一個雪白的團，原來是一頭通晶瑩的白狐，皮因掙扎變得雜不堪，口邊嚶嚶地沁出來。它咳出兩團帶的球，驀地嗚哇一聲大哭起來：“天大人饒命哇！我再也不敢啦！”

這聲音嘎有力，是個年男子的聲線，再無之前嫵的意態。

聞桑還是被他嚇了一跳，聯想起方才萌的春心，頓時有些反胃。

“你，究竟什麼名字？為什麼在此？”斷妄司首席大弟子惱怒地吼。

狐妖哭喊起來：“嗚哇！嚴兄，我是陳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