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顧見驪著姬無鏡，清亮的眸子逐漸浸。

已經夠難堪的了，這人還這樣明晃晃地說出來……那子委屈窩在心口，又酸又漲。

顧見驪咬，將眼裡的意一點一點回去，這雙眼睛又變得乾乾淨淨了。不自覺地，微微抬著下，執拗又驕驕傲傲的。

姬無鏡推開窗戶，探頭朝外喊了一聲：「長生！」

蹲在小院門口像個雪人似瑟瑟發抖的長生應了一聲，立刻跑到窗前，抖落了一下肩上落的雪，笑著臉：「五爺，什麼事兒？」

「去挨個房敲門，讓每房眷拿十套新服過來。一刻鐘之送來。」

「啊？」長生張大了。

姬無鏡瞥他一眼，長生立刻收回視線，應了一聲「好咧」，撒往外跑。

握著剪子的顧見驪怔怔的。剛剛對姬無鏡的氣憤不由消了，甚至因為自己誤會姬無鏡笑話而愧疚。垂著眼睛，目落在手中的剪子上，心裡逐漸染上了幾分來。

其實……五爺也沒怎麼欺負過。甚至幾次三番幫了。雖然顧見驪認為姬無鏡並不是故意幫，只是順手、恰巧、閒得無聊一時興起。

可到底是幫了呀。

人吶，一旦想起一個人的好來，順著思路就會把人越想越好。顧見驪低著頭胡思想，心裡的慢慢膨脹。

然而，這種隻保持了一刻鐘。

姬無鏡翹著二郎舒服坐在圈椅裡，厚厚的新堆高高兩摞放在桌上，他手肘在服上，笑得不懷好意：「一聲好叔叔，拿走一件。」

顧見驪的瓣都快被咬破了。

姬無鏡扯起角笑得實在欠揍，他說：「不的話，我就把這些服都裁了做地毯。花花綠綠的，好看。」

顧見驪握著剪子憤憤然起，疾步往西間去。將門一關，了上的寢，握著剪子作乾淨俐落地哢嚓、哢嚓。並且尋了針線，將腰側也收了收。除了難看了點，這件寢至合了。

板著臉回到寢屋，連看都不看姬無鏡一眼，逕自上了床。是真傻才放著暖呼呼舒舒服服的大床不睡，忍著寒意睡羅漢床。

鑽進被子裡面朝牆壁而眠。哼，反正他不行，不能把怎麼樣。如果他真的想對做些什麼，那就、就……蛋！

顧見驪的雪腮鼓起來，生氣。

因賭氣爬上了床，原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可不知道是不是晚膳後那碗風寒藥加了助眠的分，著白牆生悶氣，氣著氣著，竟然睡著了。連姬無鏡什麼時候熄了燈上床都不知道。

一夜酣眠。

第二日醒來時辰已經不早了，姬無鏡並不在邊。顧見驪喊來栗子，才聽說姬無鏡命人砸了府裡的一湖，一早就過去釣魚了。

「外間是什麼聲音？」顧見驪著額角，聲音懶倦。

雲鬢散落，上的雪寢向一側落，出一大片鎖骨。剛睡醒的困倦，讓秀眸惺忪，瀲灩微醺。眸流轉來時，瑰姿豔逸、盛仙姿。

栗子看待了好一會兒，才回神：「地毯！做地毯！」

顧見驪行至外間，見兩個面生的丫鬟坐在地上，正裁剪著昨日從各房眷那兒送過來的裳。

竟然……真的把這些裳都拿去做地毯了！

顧見驪口一滯，睡了一覺已經消了的氣憤又增增增升了上來。

「五夫人在屋不？」宋嬤嬤站在院子裡喊人。

顧見驪令栗子將人請進來。進來的不止宋嬤嬤，後還跟了兩個繡娘。宋嬤嬤一進屋，目掃了一眼製地毯的兩個丫鬟，收起神，衝顧見驪擺起笑臉：「最近府裡忙著準備過年，竟然把裁新的事耽誤下來。老夫人一早就吩咐老奴帶錦繡坊的繡娘過來給五夫人量尺寸！」

顧見驪任由兩個繡娘給量尺寸，轉過時，著那些準備地毯的裳，心裡忽然惶惶有了個猜測。

昨夜姬無鏡要的倉促，各房眷送過來的裳必然是舊的。姬無鏡的舉自然傳遍府中，今日就有繡娘來給量裁……

向各房要裳是假，給裁新是真？

不不不……

顧見驪擰著眉頭，微微搖頭。姬無鏡這麼惹人厭的人才不會花這個心思。又是歪打正著而已！

「夫人，您抬抬手。」繡娘說。

顧見驪依言抬手，目隨意一瞟，著自己的右手。將指尖兒遞到眼前，詫異地著拇指。折斷指甲的傷口竟然長好了。

怎麼會一夜之間……

昨夜昏暗線裡姬無鏡將指尖兒含口中吮的一幕，忽地跳眼前。頓時覺得指尖上一片滾燙。連著顧見驪的臉頰也有些微的發熱。

量尺寸的繡娘離開後，顧見驪坐在裡間也能聽見外間的剪子哢嚓聲，嫌有些吵，起去了後院，打算看看兩個孩子。

剛過寶葫蘆門，就看見姬星一瘸一拐地走在雪地裡。林嬤嬤彎著腰在他旁邊不停說著要抱他的話，姬星滿口「走開」地暴脾氣拒絕。

顧見驪詫異地跟過去時，姬星剛走到門檻。門檻有些高，姬星兩隻小手抬起一條小邁過門檻，因為疼痛，五揪起來。他坐在門檻上，緩了口氣，才將後面那條小短一併挪了進去。

「林嬤嬤，六郎怎麼了？」顧見驪問。

聽見顧見驪的聲音，姬星充滿敵意地瞪了一眼，一瘸一拐地跑進屋。

林嬤嬤說：「昨兒六郎又犯了事兒，被罰在佛堂跪了一宿，這才剛回來。」

「什麼？」顧見驪驚了，「昨晚為什麼沒說？」

林嬤嬤懵了。愣愣看著顧見驪，心裡揣測難道五夫人要管這些事兒。

瞧著林嬤嬤的表，顧見驪忽然明白了。姬無鏡這些年一直臥病在床，本沒怎麼管過這兩個孩子。顧見驪又回憶了一遍上次一起用膳時的場景，姬無鏡似乎沒有看過這兩個孩子一眼。想來，府裡都知道姬無鏡不管這兩個孩子，兩個孩子在別的地兒了罰，林嬤嬤也不會說。

「星為什麼被罰？」顧見驪一邊問，一邊邁步進了屋。

「昨兒您和五爺離開之後，六郎鬧脾氣掀了桌子。」林嬤嬤小聲解釋。

「掀桌子？為什麼掀桌子？」詫異詫異追問。

「這就不知道了。六郎自小總是這樣，時常闖禍。被罰了也不吭聲。老夫人不管怎麼罰他，他下次仍舊依著子來……」

姬星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了頭不算，還用一雙小手堵了耳朵，不想聽顧見驪和林嬤嬤的對話。

被子忽然被掀開，姬星一下子坐起來，瞪著眼睛吼：「你幹嘛！」

顧見驪在床邊坐下，去挽姬星的。

「你走！」姬星踢起來。

別看他才四歲，踢起來，顧見驪本抓不住。顧見驪沉著聲音：「林嬤嬤，把他住了。」

林嬤嬤應了一聲，猶豫之後，住了姬星扭踢的子。

顧見驪挽起姬星的子，看見他的膝蓋一片淤青。顧見驪抬眼，看著紅著眼睛憋淚大喊大的姬星，忽然就想到了弟弟。

「再，我請你父親過來著你了。」

姬星的哭喊在一瞬間熄了，老老實實一不。

顧見驪收回目，拿了止疼化瘀的外傷藥，慢慢塗抹在姬星的青淤的膝蓋上。一邊塗抹，一邊溫聲問：「為什麼要掀桌子？」

「我樂意！」姬星咬牙切齒。

顧見驪也不惱，只是與林嬤嬤說：「下次再有這種事兒和我說一聲。」

「誒！誒！」林嬤嬤連忙應著。

顧見驪囑咐林嬤嬤仔細照看姬星，便起去了隔壁看看姬星瀾。

姬星瀾踩著一個小杌子，手裡握著筆寫字。寫得很認真，只是握筆的姿勢不大對。臨摹的那首詩瞧著也是個孩子的筆跡。

顧見驪走近，問：「星瀾懂這首詩的意思嗎？」

姬星瀾臉上的笑容一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不認識這些字……」

不認識只是臨摹？

顧見驪著聲音：「不認識也沒關係，咱們星瀾識得多字啦？」

姬星瀾聲音低下去：「我隻認識兩個字……」

顧見驪瞧著姬星瀾握筆的姿勢便想到了府裡定然沒讓這兩個孩子啟蒙，笑著說：「哪兩個字啊？星瀾寫給我看好不好？」

姬星瀾點點頭，重新拿了一張紙，一筆一劃地寫起來。

顧見驪原以為姬星瀾唯獨認識的兩個字應當筆劃極為簡單，卻不想白紙上的字筆劃漸多，最後落兩個歪歪扭扭的字。

「稽昭！」姬星瀾彎著眼睛笑，「父親的名字。」

著這雙乾淨的眸子，顧見驪忽覺無措。緩了緩，顧見驪語氣溫：「從明天開始，我教星瀾寫字好不好？」

姬星瀾的眼睛像烏雲挪開後，一瞬間點亮的夜幕。

顧見驪在姬星瀾這兒留了一上午，才腳步匆匆地回前院。一路上，鼓起勇氣，打算和姬無鏡談一談關於這兩個孩子的事兒。雖然有點多管閒事，可實在不忍。

還沒走到門口，顧見驪便聽見屋中傳出陌生男子的聲音。

「門主，就差三天，您的毒就可以徹底出去。怎的……怎的前功盡棄，反而讓毒素噬盡五臟六腑，日益加重了……」

姬無鏡的聲音是一貫的輕嗤懶散：「被一隻貓兒吵醒了。」

顧見驪站在門外，涼風拂面。忽又落了雪，打過顧見驪的眼睫。顧見驪緩慢眨眼，消融的雪瓣兒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