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娘喊了一聲,衝過來把小要往裡喂的果子拿走了,皺眉道:「我家小娘子且年,吃不得這果子。」
那一道喊聲險些破音,尖銳刺耳,頓時引得屋裡人側目。
祝允澄面尷尬,被眾人瞧著,不自覺的站起了。
沈蘭溪掃了眼那娘,又看向祝允澄。
年郎此時臉紅脖子,一臉的窘迫,但也沒為自己辯解什麼。
若是被祝老夫人瞧見自己曾孫這模樣,還不定怎麼心肝兒寶貝的心疼呢!
沈蘭溪在心裡嘆口氣。
那瑩姐兒,便未出閣時,也不敢去逗弄的小孩兒啊!
嫂嫂潘氏是商戶出,見多了自己爹娘後院兒里的腌臢事,對自己的一對兒最是張。
是以,瑩姐兒雖是生的跟個雪糰子似的,玉雪可,但沈蘭溪也從未出過魔爪,生怕給磕著著生麻煩。
潘氏過去把自己的閨抱起,扯出些笑,「祝小郎君別怕,無大礙。」
沈蘭溪收回視線,笑與潘氏道:「祝家這曾孫輩,只這孩子一個,這是瞧著瑩兒惹人喜歡,這才想給瑩兒果子吃,不想這麼小的孩子吃不了這個,倒是險些惹了禍,二娘替他給嫂嫂賠個不是,好在沒出什麼,還嫂嫂大人大量,能寬宥他一回。」
「二娘說的是哪裡話,都是一家人,說什麼惹禍寬宥的,沒什麼大事,不必記掛在心上。」潘氏道。
雖是心高氣傲,但也知道眉眼高低,別說今兒沒出大事,便是出了,也不能真的把祝家這位小郎君如何。
沈蘭溪笑笑,忽的側頭與林氏說:「這瑩兒邊的嬤嬤,是先前母親的人?都說孩鬧人,我瞧著這嬤嬤神頭倒是好的,嗓門兒也大,想來是二嫂嫂待下人寬和,嬤嬤也盡心。」
林氏瞪。
又想整什麼幺蛾子?
沈蘭溪上了一劑眼藥,眼風掃見潘氏稍變的臉,見好就收,「惦記著今兒回門,我昨夜便沒怎麼睡好,母親和嫂嫂若是沒旁的事吩咐,二娘便先回院子了?」
「去吧,屋子我讓人打掃過了,去榻上歪著吧,一會兒去前廳用飯我再差人去喊你。」林氏一點都不想留,順著話茬道。
「多謝母親,二娘告退。」
沈蘭溪說罷,與還面紅耳赤的站在椅子旁的祝允澄招了招手,「既是認過了人,便隨我去瞧瞧院子吧。」
祝允澄此時自是不會駁的話,拱手與眾人行禮告退。
兩人出了門,他才別彆扭扭又小聲的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吃不了那果子。」
日照當空,沈蘭溪沒披披風,作懶散的抻了抻筋骨,敷衍的『嗯』了一聲。
幾息沉默,祝允澄輕咳一聲,吐出一句:「方才……謝謝。」
沈蘭溪忽的停下腳步。
祝允澄跟在後半步,也隨之停下,白玉臉再次浮上了,先開口道:「你幹嘛,你不要以為我跟你說了謝謝,你就——」
沈蘭溪抬手,在他腦門兒上輕敲了一下,眼裡閃著壞笑,「沒規矩,該喊我什麼?」
祝允澄還呆愣於腦門上一即離的溫熱,便聽又開了口。
「重新謝我一遍。」
「你!」祝允澄如同一隻炸了的貓,面紅耳赤的說不出話來。
哪有子如這般!
竟然敲他頭!
他爹爹都沒敲過他!
就是他母親還在時,也!沒!有!
舉止簡直輕浮!
沈蘭溪面目澄澈,「若是你不說,那便我說了。」
「你說什麼?」祝允澄不明所以。
總不能是要謝自己吧?
「嗯……就簡單跟你父親說說,你如何喜歡那個小妹妹的。」沈蘭溪故意使壞,威脅道。
這話聽在祝允澄耳朵里,倒是像在說,要跟他父親給他生個小妹妹似的。
他傲又彆扭,半天才哼哧出一句,「你不要生妹妹——」
若是妹妹,會被帶壞的!
沈蘭溪挑眉。
怎麼就到了這個話題?
「生個弟弟吧。」祝允澄挪開眼,避開的視線,又小聲的補了一句,「我可以帶他抓蛐蛐兒,父親給我做的小木劍,小馬,我……咳,我也可以送給他玩兒。」
曾祖母早就跟他說過了,他是家裡的嫡子嫡孫,以後還會有弟弟妹妹,他要保護他們。
先生也說過,兄弟如手足,他長大了要護小。
但是那些個小孩兒都哭哭啼啼惹人煩,如若是個弟弟,約莫就不會哭了吧?
那他也可以喜歡他多一些,把那些讀不完的書都給他讀~
沈蘭溪:「?」
這莫不是家裡的兩位長輩說了什麼,這小孩兒在這兒試探呢?
他且年,這個繼母府,別是害怕生了孩子,會奪了他的家財爵位,搶了他父親的寵吧?
嫁祝家,本就是沈家的無奈之舉。不想當惡毒後娘,也當不了賢良后媽,和諧相最好。
沈蘭溪裝模作樣的嘆口氣,「這話你與我說可不,得跟你父親說。」
說罷,又彎了腰,似是與他講悄悄話一般,一手攏在邊,在小孩兒驚詫的神中開口,「實話與你說吧,我有些怕你父親,他好兇的。」
模樣真誠,神認真。
祝允澄:「!」
他眼前忽的閃過,今早在府門前,拉他父親的畫面。
難不,那是因為父親罵了?
他只覺得一道驚天悶雷砸在了頭頂,他父親還會罵人?還是說,父親打了?
可憐年郎被忽悠得恍恍惚惚,走在前面的那個解悶兒逗趣兒了一番,興甚至哉,腳步輕快。
行過迴廊時,沈蘭茹從後面追了上來,懷裡還抱著一個小的,羊角辮,紅棉襖,又在吃手手,邊沒有跟婢和娘。
祝允澄一眼就瞧見了那滿是口水的胖手,他深吸口氣,眼不見為凈的垂了頭。
沈蘭茹累得不輕,把懷裡的小胖墩放在地上,自己扶著一柱子大氣。
「追我做甚?」沈蘭溪立在一旁沒走近,睥睨的瞅,一副餘氣未消的樣子。
沈蘭茹瞧了眼旁邊的祝允澄,扯了扯沈蘭溪的手臂,把拉到一旁說話。
「好姐姐,我錯了~」
沈蘭溪被抓著手臂晃,斜眼睨,不為所。
「你也知道我跟四郎的事,此生我非他不嫁,我不能棄了他去嫁到祝家的。再者,祝家雖是門第高,但是規矩也多,我太害怕了,且那個孩子,一瞧便是不好想與的,我,我嫁不了」,沈蘭茹急急的道,「我先前都說了不嫁,父親母親毫不聽我說,執意定了這門親事,我什麼招式都使了,你也瞧見了,但都無甚用,眼瞅著要到正日子了,我就——」
說到這兒,聲音戛然而止。
沈蘭溪不搭理前面的一番話,卻是問,「出走這事,是誰的主意?」
「是四郎說的,但我也實在是沒法子了。」沈蘭茹說得小聲,「好姐姐,我真的不知道父親母親會把你嫁過去,我以為我出走了,他們就會去退了親的。」
沈蘭溪倒是不計較替嫁之事了,畢竟從中獲了利,出力也是應該的。
倒是沈蘭茹,與一同長大,雖是沒有親緣,但也有誼在,瞧行將踏錯,便恨鐵不鋼
的手在腦門兒上了一下,與方才敲祝允澄的腦袋的力度全然不同。
「他陸翰羽雖允你正妻之位了,但是陸家可不是他做主,便是他的親事也不是他說了算的。他若是當真要娶你為妻,便該好好與家裡說,早日登門提親才是。但是你們二人心意相通都多久了,他可說了何時來下聘?什麼都沒說定,你便敢聽他的話躲婚出走!沈蘭茹,你腦子呢?你可知你出走一事若是傳揚出去,不是丟祝家和沈家的臉,便是你自己,有名的好人家也不會來與你提親了,屆時你要如何?」
沈蘭茹被問得面訕訕,覺得委屈又丟人,吶吶道:「四郎說了,他與家裡說過與我的事了,但是他母親還不同意,得先等等,他會說服他母親娶我的。」
沈蘭溪輕呵一聲,有些無奈,這話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不與辯解這話真假,只是納罕,「你是看上陸翰羽什麼了?那文弱模樣都不住我踹一腳,空口白牙一張,不是子曰便是之乎者也,唯有一張臉算得上清秀,但你也不能只看他臉吧?」
沈蘭茹委屈的嘟了嘟,「我跟你說過的,我喜歡他上的書卷氣,四郎還特別溫——」
不等說完,沈蘭溪抬手打斷的話,不想聽一個腦的發言稿。
累了。
勸不,多說也無益。
親爹親娘健在,也無需在這兒苦口婆心的惹人煩。
沈蘭溪回頭,剛想喊人隨回院子,只見瑩姐兒眼的站在祝允澄跟前,沾了口水的手抓著他腰間的玉佩,元寶蹲在瑩姐兒跟前小聲勸著什麼。
半大年郎,一雙淡眉蹙,罕見的手足無措,站在那兒一不敢的。
沈蘭溪愣了一瞬,又忍不住笑。
還以為是老虎,沒想到是只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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