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承來到醫院時，醫生剛給姚舒做完初步檢出，老師在一旁陪著。

見他來了，神懨懨的姚舒才緩緩抬起頭，了聲“叔叔”。

裴硯承剛從會議中，眉眼間還帶了點疲乏，看了眼搖搖墜的姚舒，皺眉問：“怎麽突然暈倒了，痛經這麽嚴重？”

醫生走過來：“你是家長吧？”

裴硯承：“是。”

“不是痛經，是闌尾炎。”醫生看了眼報告說，“來醫院有點晚了，不建議保守治療，據病理報告的況來看，需要馬上做手。”

聽到要做手，裴硯承再一次皺了眉。

眼裏的緒不甚分明。

醫生臨走前囑咐道：“手前24小時食期，好好休息，準備明天手。”

憔悴的孩兒仍坐在原，裴硯承把紙張在桌麵，無聲地看著。

姚舒被看得有些無措，朝他輕輕扯了扯角。

的手安排在次日早上十點。

姚舒換上了藍的手服，寬大的服穿在上明顯不合，鬆鬆垮垮的，顯得人愈發瘦小了。

隻那麽小小的一團，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似的。

進手室前，裴硯承拉起的手腕，替把過於長的袖子往上卷了兩截，低聲問：“怕不怕。”

姚舒輕輕搖了搖頭。

裴硯承沒去深究說的話是真是假，隻道：“我在外麵等你。”

“嗯。”

手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姚舒被推出來時，麻藥還未過。小臉陷在枕頭裏，眼睛閉著，毫無。

一不的，像是沒氣了。

裴硯承恍惚了一瞬，鬼使神差地手，探了探的鼻息。

護士忍住笑意，解釋道：“病人還在麻醉期，大概兩三個小時就會醒了。”

裴硯承不聲地收回手，麵容沉靜。

病房。

縷微風從窗戶吹，驅散了初秋午後的困意。

裴硯承理完公司的事來到醫院時姚舒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休息。

不過是經曆了一場小手，可卻很明顯地瘦了，原本就不大的小臉隻剩下掌大小，的嬰兒沒了，下愈發得尖。

那雙幹淨又不諳世事的眼睛裏滿是怕他責備的膽怯和小心翼翼。

“裴叔叔……”

他立在門口，短暫停頓了下。

“醒了？”裴硯承走近，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傷口也不是很疼。”

似乎是怕他不信，小姑娘又生地牽起角，扯出笑容。

裴硯承側首看向，笑容清淺，眼睛明亮幹淨得出奇。

昨晚的記憶接二連三湧他的腦海。

他一直以為是痛經，沒想到最後竟是闌尾炎引起的腹痛。如果他早些發覺送去醫院，炎癥控製及時也就不用做手了。

想到這裏，裴硯承稍覺煩悶。

“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學校那邊我已經給你請過假了。”

姚舒問：“我要在醫院住幾天？”

裴硯承說：“看你的恢複況，聽醫生的。”

因為姚舒做的是非常小的微創手，恢複期也較普通闌尾炎手要快，如果恢複的好，大概三五天就能出院了。

可是九月末的月考近在眼前，考前每一天的複習都無比重要。

哪怕是三五天也不知道要耽擱多容。

權衡之後，姚舒跟裴硯承提出想把習題拿到醫院複習。

裴硯承思忖頃，最後也是頷首同意，答應明天會幫把書包拿過來。

-

天黑沉下來，裴硯承回到華景都，步玄關，室漆黑一片，沒有了那盞特意留下的夜燈。

他鬆鬆領結，走進姚舒的房間拿的書本的習題冊。

房間裏的半扇窗戶沒關嚴實，有風從外麵吹進來，帶著縷冷意。

黎城這兩天要降溫，裴硯承想起姚舒那件寬大的病服，看著著實有些單薄了些。

思索片刻，裴硯承去而折返，走至臥室帽間，想著拿幾件薄外套一並帶去醫院。

然而在打開櫃門的剎那，裴硯承愣住了。

——櫃是空的。

裏麵空空，沒有任何東西。

那平時要穿的服都放哪兒了？

帽間的燈並不太亮，線垂落間，裴硯承注意到影的那個行李箱。

他走過去，打開。

果然的那些服一件件都整整齊齊地放在行李箱裏。

與此同時，裴硯承腦海中轟然一聲。

一時間所有的作都被釘在了遠，半晌沒緩神。

窗外的夜如被潑了濃墨，大片的深藍裏，一彎月如鉤。

夜風疏冷，裴硯承站在窗邊，罩著手點了隻煙，火星明滅間有煙灰掉落在地。

環顧的臥室四周，幹淨整齊，他注意到這個房間裏的陳列擺放一未，與住進來前一模一樣。

更甚至沒有任何居住過的痕跡。

也是在此時他才了然，從一開始就沒想住在這裏。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從來就不是什麽看見弱者會施以援手的人，當時在那場暴雨中決定收留，已經是例外。

他不會養小孩兒，從一開始就不會。

哪怕他自覺已經盡心盡力，然而還是照顧不好。

這次的手就說明了一切。

闊的背影裹挾在夜中站了許久，裴硯承摁滅了煙，給周耀撥了通電話。

-

後姚舒恢複得還可以，躺了幾天後臉也漸漸好轉。

住的病房是單間的，除了護理師和每天來檢查傷口的護士外，幾乎見不到其他人，整日裏一個人呆著也覺得有些無聊。

住院的這幾天裴硯承偶爾會來醫院看，不過待的時間並不長。

“醫生說你這幾天胃口不太好。”

裴硯承拿著水果刀削著蘋果，許是剛完煙，聲音裏還帶了點低沉嘶啞。

正在做題的姚舒一頓，細聲細氣地答道：“就是有點吃不下。”

裴硯承沒說話，繼續理手上的蘋果。

姚舒緩聲問：“我傷口恢複得差不多了，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急什麽。”

“我不太喜歡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姚舒垂眸，低聲道，“不想住院，想回家了。”

聽到“回家”這兩個字，裴硯承作一頓。

水果刀劃到了虎口，流出了。

姚舒驚了一下：“叔叔，你的手……”

裴硯承恍若未覺，瞥了眼被弄髒的蘋果，蹙眉，毫無猶豫地把蘋果扔進了垃圾桶。

病房門被敲了兩下，來人是周耀，手裏還拿著一個文件夾。

他看了眼姚舒，然後對裴硯承匯報道：“裴總，你之前讓我查的事已經查到了。”

“知道了。”裴硯承扯了兩張紙巾，隨手了。起和周耀一起走出病房。

兩人前腳剛走，護士就推著醫療推車過來，例行檢查的手傷口。

姚舒的視線從那個帶著跡的蘋果移開，仰頭問護士：“那個，我可以跟你拿點包紮用的醫用紗布和碘伏嗎。”

護士問：“你要這些東西做什麽？”

姚舒聲：“我叔叔的手傷了。”

-

醫院一層的走廊有穿堂風拂過，旁邊是修剪整齊的喬木和綠籬，鵝黃的月季花在翠綠濃淡之間，開得張揚明豔。

裴硯承站在花圃的廊柱邊，看著周耀遞給他的那份資料。

許久，提聲問：“親舅舅？”

周耀：“對，姚舒小姐的親舅舅就在溪城，所以嚴格來說，並不是孤兒，也並不是一個親人都沒有。據查父母去世後，還在舅舅那裏住過兩年時間，是後來才被接去汲水鎮外婆那裏生活的。”

裴硯承目未移，並無言語。

周耀猶豫片刻，問道：“……您真的決定把送回溪城了？”

到底是養在邊照顧了一個多月的，養個小貓小狗還有呢，更何況是一個小孩兒。

裴硯承聲線很淡：“既然還有親人尚在，自然是要把送回去的，畢竟是那孩子的親舅舅，照顧再合適不過。”

裴硯承回想起幾天前提起溪城的往事時，眼裏有掩蓋不住的芒，顯然很留那裏。

而且親舅舅必定照顧的要比他好得多。

“那您準備什麽時候送回去？”

裴硯承合上文件：“就這幾天吧。”

他的話音剛落，後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聞聲回頭，白白淨淨的小姑娘就站在那裏。

手裏還拿著一小瓶碘伏，小卷的紗布和棉簽。

四目相對。

裴硯承的結微微一。

也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聽到了多。

呆滯在原地的姚舒不過恍神三秒，繼而展溫溫地扯出笑：“叔叔你在這裏呀……我、我給你拿了包紮傷口的東西，你的手還是理一下比較好。”

笨拙地抬起捧在手裏的東西，笑容溫順。

裴硯承看了眼手上的傷，已經凝固。

“我幫您吧。”

穿梭過樹葉之間的隙，散落在姚舒眼睫上，垂著眸，作輕而認真。

有風吹過，空氣中飄來淡淡的月季花香味。

裴硯承端倪的神，卻看不見臉上有任何失落還是難過。

除了平靜還是平靜。

靜默許久，他著，終於開口。

“先不說你是否願意住在我這裏。我想說的是，我真的不會養小孩，我連一條魚甚至是一個仙人掌都沒有養過。”

“你如果住在我這裏，像這樣生病住院的事會經常發生，你明白嗎？

姚舒仔細地替他理傷口，怕不小心弄疼了他刻意放輕了手上的作。把紗布一圈圈地在他手上繞好，係了個蝴蝶結，聲音輕而緩和。

“我明白。”

“我會把你送去你舅舅那裏。”

姚舒一頓，沉默。

握著紗布的手不自覺收，指節泛白。

裴硯承隻當默認，收回手，聲音很沉。

“十一假期，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