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真夜里睡，覺得有些腹痛發冷。

以為是吃冰食所致，故而并不在意，只當睡一覺便好。誰知第二日清晨醒來，覺得下有陌生的黏膩濡，下意識一，見紅了。

謝寶真當即慌得不行，一把扯開帷幔，舉著紅的五指聲道：“黛珠！紫棠！我怎麼傷流了！”

此時天蒙昧，兩個侍婢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梳，披頭散發的披過來，問道：“怎麼了怎麼了？郡主何傷了？”

“我不知道！就一都是！”說著，謝寶真掀開被褥，只見褥子上也是一灘，頓時紅了眼眶呆坐床上，萬念俱灰道，“我……我是不是得了什麼病，要死了？”

紫棠和黛珠比謝寶真年長兩歲，見狀似乎猜到了什麼，再掌燈一瞧謝寶真的，頓時明了。

兩個侍婢俱是噗嗤一笑，繼而齊齊起一福道：“恭喜郡主！”

謝寶真哭無淚，抖著子氣道：“我都這樣了你們還取笑我！快去阿娘來！去請大夫呀！”

“郡主放心，這并非傷，而是一個子的標志呢！”說著，黛珠俯過去，在謝寶真耳邊如此這般的細語一番，將葵水之事解釋清楚，直聽得謝寶真一愣一愣，半晌合不攏來。

于是清晨換沐浴，又是一番飛狗跳。

梅夫人讓嬤嬤灌了個湯婆子，用棉布細細包好，這塞到謝寶真手里給暖肚子，輕聲哄道：“不要的，幾日便好了。”又吩咐黛珠和紫棠道，“記住日子，吃穿都要好生伺候，不可讓著涼，那些件需得用干凈的綢布燙過后夾棉制，方能給寶兒使用。”

兩個侍婢連連應允，伶俐道：“夫人放心，婢子們都是有經驗的，知曉怎麼做。”

謝寶真將湯婆子置于小腹上，裹著毯子，頓時覺得舒坦了不，歪問道：“阿娘，是否這一次養好之后，我就不會再流了？”

梅夫人難得和悅，攬著兒的肩溫聲笑道：“傻孩子，葵水又喚月事，自是每月都要來一次，你記住日子，往后每月的這個時候留意些便是。”

聽到每月都要疼一次、流幾日，謝寶真頓時苦了臉，哀聲道：“怎麼會這樣！做子也太慘了些，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不來葵水？”

梅夫人嗔道：“傻孩子，這是人長大的標志，怎能說不來就不來？”

謝寶真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除了最近某時而脹痛外，好像并無什麼不同，便問道：“你們都說我已長大，可是我瞧著自己無甚變化呀！”

“這種長大并非個子上的高矮，而是里的，意味著寶兒從一個孩子變了一個、一個人，如同花期已至，含苞待放，可以擇婿婚了。”

“啊……來這個就得嫁人嗎？我不要！”

聞言，侍婢們都被謝寶真逗笑了。梅夫人亦掩一笑，意味深長道：“娘的意思是，你到了婚的年紀，但不是必須婚，選擇權始終在你手里。就像并非每朵花都要早早的結果，世上男子萬千，你大可慢慢挑。”

“想做我謝乾的婿，可不是那麼容易的！”門外傳來一個威嚴沉穩的聲音，謝寶真抬頭，隔著屏風看到了阿爹高大的形廓。

謝乾并沒有向以往那般進到間來，只在屏風外尋了個位置坐下，哼道，“寶兒將來的夫婿，不得要有老五的才氣，老八的手，老三的財富，老七的樣貌，老大的為人和老四的見識……最關鍵的，要真心待寶兒好。”

謝寶真想象不出，符合阿爹要求的該是怎樣驚世駭俗的男子。

梅夫人道：“別聽你阿爹胡說，照他那規矩，你這輩子都不用嫁了。”

“不嫁就不嫁，”謝乾悠悠然說，“爹養你一輩子！”

“阿爹為何不進來說話？隔著屏風，我都看不清你啦。”謝寶真道。

這會兒，謝乾沉默了片刻，方嘆道：“寶兒長大了，以后莫讓男子隨意靠近親近，尤其是陌生人。”

謝寶真仰面倒在榻上，發自心地慨：“長大真是件麻煩的事。”

下了幾場秋雨，天氣驟然冷了起來。

水榭中撤下了輕紗，轉而換上擋風的布簾。謝寶真捧著油紙包著的糕水榭，只見謝霽已經坐在桌旁看書了。

他如今字跡大有長進，故而除了練字外，還會隨手拿幾本書翻翻，遇到不懂的句子就指給謝寶真看，謝寶真再解釋給他聽，一來一往，兩人的甚篤，有趕超兩位親哥哥的趨勢。

謝寶真在謝霽對面坐下，順手分了他一塊糕，撐在桌上聲氣道：“好幾日不能出門，可悶壞我了！還是九哥這兒最清凈，一見你，我便心生歡喜。”

天然不摻雜質的一句話，卻在心湖中掠過一圈細微的漣漪，轉瞬無痕。

謝霽沒有吃那塊糕，只提筆潤墨，于紙上寫道：幾日不見，你病了？

“是……也不是。”謝寶真撓了撓鬢角，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半晌才湊過頭來，眨眼神道，“你知道嗎九哥，我長大了！”

這話沒頭沒尾，謝霽自然不懂。他微微側首，上下仔細地打量著，見還是如往常那樣天真可，疑寫道：何出此言？

見謝霽墨黑的眸中滿是不解，謝寶真瞇著眼笑，頗為驕傲道：“這是孩兒們的，你們男人不懂的！總之，阿娘說我可以談婚論嫁了，但也不用急于這一時……我也不太懂是何意思。”

聞言，謝霽輕輕抬眼看，好像明白了什麼。

半晌，他懸腕提筆，幾番猶疑方問道：寶兒可有心儀之人？

謝寶真連連搖頭：“那些俗人，連我家兄長們都比不過呢。”說著，又補充道，“我喜歡安靜好看的男子，就像九哥一樣。”

謝霽筆尖一頓，下意識垂下眼睫。

托腮，眼睛斜斜地著水榭中橫梁一角，繼而道：“六哥謝瀾也好看，可就是總冷著臉，不太笑。”

頓住的筆尖仿佛解了凍，又繼續一筆一劃在紙上游移。謝霽垂下眼輕笑，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涼薄和嘲弄。

以貌取人，這姑娘哪里懂得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九哥，你也長大了嗎？”謝寶真忽而提問，睜著玲瓏的眼睛著他，誠心求教道，“你們男人，是否也要經歷些什麼？”

這個問題實在提得驚世駭俗，謝霽一怔，隨即調開視線，濃的眼睫一一，難得現出局促的神來。

偏生謝寶真打破砂鍋問到底，繼而道：“……比如，上會不會也有變化？”

在謝寶真眼里，謝霽與爹娘、兄長并無區別，故而說話毫不遮掩。可謝霽不同，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些，更不會有人關心他的有無變化……

長大的標志自然是有的，只是他從未在意過。

曾經，這的每一寸骨、每一發，都讓他覺得骯臟厭惡。他是為復仇而生的工，早已沒有了七六，卻在問出這般問題時，下意識氣上涌，燒得心沸騰。

他半垂的眼睫抖，強迫自己將目放在宣紙上，面上神淡然，可耳廓卻浮現一層不易察覺的薄紅，連筆下的字跡也變得散起來。

謝寶真：“咦，九哥你寫字怎麼在抖？”

許久，謝霽略微生地岔開話題，寫道：寶兒最厭惡什麼？

謝寶真歪著頭看這行字，想了許久，方斟酌著給出答案道：“我厭惡之事，一是傷害我的家人，二是欺騙。”

聽到‘欺騙’二字，謝霽眸沉了沉。

“若是有人欺騙我，傷了我的心，那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他。”謝寶真解釋著，乜了謝霽一眼，而后輕而認真地問道，“九哥可曾騙過我？”

著那雙干凈通的眸子，謝霽似乎扯了扯角，提筆半晌，卻沒有落字。

謝寶真倒是笑了：“我險些忘了，你話都不會說，又怎會花言巧語欺瞞我？”說著，趴在石桌上用手指畫圈，期待道，“過幾日是重節，你陪我去山海居吃蟹賞可好？”

謝霽強迫自己摒棄雜念，略一思索，而后點頭應允。

……

到了重節當日，山海居客來客往，謝寶真卻沒有等到謝霽。

巳時，秋淡薄，廊外的楓葉墜落，落在青苔上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到了該出門與謝寶真頭時間，謝霽擱下筆墨，特意換了干凈溫暖的裳，獨自推門出去。

卻不料在前院堆積如火的楓樹下，見到了一襲水藍裳靜立的梅夫人。

梅夫人顯然是等候多時，見到謝霽，眉頭輕皺，不咸不淡道：“我有話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