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媽媽和周峰的事在蘇府掀起不小波瀾。

素彎打聽了消息回來，道：“外頭都說是周峰和林媽媽作孽太多，被菩薩懲治了。”

蘇細聽到這話，掩一笑，眸卻冷，“這話，怕不是從蘇莞那里傳出來的吧。”

素彎一愣，頓時恍然，“原是如此。”

這蘇家主母日日參佛拜佛，從外頭看，是個再虔誠不過的人。那些臟活，累活都落在林媽媽手上，蘇府上下恨的是林媽媽，如今天降懲罰，罰的也是林媽媽。蘇家主母不僅摘清楚了干系，掩住了周峰盜的，保住了蘇莞的清白，而且以林媽媽為戒告訴蘇府上下眾人，誰若要對蘇府行不利之事，必遭天譴。

“娘子，可惜那林媽媽死了，不然……”素彎見蘇細面平靜，便繼續說出下去的話，“咱們能多問些小姐的事。”

蘇細單手托腮，素白指尖攪弄面前清茶，盯著那漣漪發呆，“死不死，于我已無多大干系。便是不死，一個瘋婆子的話，誰又會信呢？如今當務之急，是我們要找到當初的那個產婆。”

那時候，蘇細尚小，記憶不清。既然林媽媽說，母親是一胎兩命，那當時接生的產婆，定不了干系。

“娘子，不好了。”養娘開簾子進門，滿臉熱汗的大喊，“那楊氏帶人往咱們紅閣這邊來了。”其后的唱星也急匆匆奔進來，剛剛站定，外頭便傳來婆子們的聲音。

屋前掛的簾子被扯下，一群面兇狠至極的老婆子站在那里，個個瞧著都不好惹。

“娘子……”養娘和素彎，還有唱星將蘇細護在后。

蘇細擰眉，這是撕破臉，準備來了？

臉上掛笑，一臉的無辜純稚，“媽媽們這是要做什麼？”

楊氏推開老媽子們，站在檐下，距離蘇細一丈遠，端著子道：“聽說細姐兒子不好，我特帶了好東西來給細姐兒補補。”

楊氏后跟著的一個老媽子手提食盒，里頭散出濃濃藥味。

這是知道蘇細暗自提防們后，準備來明的了。而如今的蘇細，站在別人家的地盤上，便如砧板上的，任人宰割。

婆子們一擁而上，養娘等人拿著桌椅板凳往前砸。素彎拽著蘇細往窗邊去，托著出窗。

蘇細撕開繁雜裾，從窗口躍下房廊。

眼見蘇細跑了，楊氏立刻讓老媽子們去追。方才還堵在屋子里頭的老媽子們立刻朝蘇細的方向擁過來。

紅閣是蘇莞給蘇細挑的，為了表示姐妹深，這是蘇家最大的一座園子。

蘇細跑在前頭，后面追著老媽子。繞著曲折游廊疾奔，老媽子們氣吁吁地追在后頭。

“歇，歇會兒。”蘇細單手撐住旁人靠，半個子斜依在廊柱上大口氣。

一丈遠，老媽子們挨挨地靠在一起。因為平日里沒吃油水，好指揮小丫鬟們做事，自個兒懶，所以雖個個瞧著膀大腰圓的壯實，但力卻不足。

“蠢貨！還不快給我逮住了！”楊氏隔著一條游廊怒罵。老媽子們這才又起來。

見狀，蘇細立刻往前跑，卻不想楊氏竟帶著其余的老媽子從前頭包抄過來。蘇細轉頭，見旁房舍，立刻疾奔進去，里間，然后又從小門出，進后院。

后院墻邊豎石林立，蘇細踩著墊腳石，攀著墻壁，艱難的往上爬。墻后就是蘇府與外街相通的一條小道。

小道略窄，站兩人。

一人穿小廝服，一人白綢覆眼，手持竹節盲杖。蘇細眼前一亮，“大郎啊！”這一聲，細膩綿長，仿佛含了無限意。尤其是在這小巷之中，浸著回音，更顯出幾許婉轉深幽來。

顧韞章一僵，“快走。”

蘇細卻哪里會如他所愿，猛地往下一跳。

小巷鋪青石板磚，白墻青瓦，青苔暗生。蘇細直接就把顧韞章給撲在了地上。

墻后，老媽子們個個艱難地冒出腦袋，看到墻下之景況，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這，這可怎麼辦？”

“那好像是顧家大郎。”

“先回去告訴大娘子吧……”

老媽子們窸窸窣窣的都退了回去。

顧韞章被蘇細在下，他單手撐地，右手執杖，剛剛坐起半個，就被蘇細一把拽住使勁往上一扯，“一日不見大郎，如隔三秋。大郎快與我進府。”蘇細不由分說地拽著顧韞章起，將人往墻邊一推，撞到墻后又拽著人的白綢猛地一扯，“錯了錯了，大郎，咱們走正門。”

顧韞章被蘇細拽著臉上白綢，一路倒退著往前去。

“大郎快走呀，方才不是還急著說要‘快走’的嘛。”小娘子記著方才的仇，死死拽住白綢尾端，生生將顧韞章這個大男人從巷子里拽出來，帶到了蘇府正門前。

黑油大門前，蘇細見一條看不到底的，排排掛著紅綾的四車，上面置著大大小小不知多上好的黑油抬盒。無數仆人華冠，低眉順目地立在車旁。瞧見從巷子里拐出來的蘇細和顧韞章，皆是一怔。

路安趕上前道：“娘子，今日我們公子是親自來給您送聘禮的。”所以這些人都是丞相府的奴仆？

蘇細頓時面臊紅，下意識轉，撞到后來不及止步的顧韞章。抬手拽著自己的寬袖，使勁往頭上罩，得恨不能當時找個地鉆進去。

顧韞章角輕勾，一側，就將人重新帶回了巷子里。

路安堵在巷子口，形高大的他擋住了眾人視線。

蘇細紅著一張胭脂芙蓉臉，抬頭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顧韞章。男人的雙眸掩在白綢下，衫雖被扯得狼狽，但整個人依舊猶如冷春般干凈。

蘇細低頭，再看一眼自己上被撕開的裾，面頰更是火辣辣的紅。

“娘子。”素彎的聲音從墻頭傳來。蘇細仰頭，看到人，立時大喊道：“素彎！”

“娘子莫急，大家都無事。”素彎趕安。

楊氏要對付的是蘇細，跑了一個，哪里還記得要抓素彎等一眾人。

“那位是……顧家大郎？”素彎指了指站在一旁，上衫被蘇細扯得七零八落的顧韞章。

因著今日要來送聘禮，所以顧韞章上穿的皆是新做的春。翠的青，繡雙竹，束玉冠，戴雙佩。不過如今，瞧著卻十分狼狽。

蘇細面尷尬，趕松開了自己手里拽著的白綢。

那邊路安取了一頂帷帽過來，畢恭畢敬的遞給蘇細道：“娘子。”

蘇細立刻手接過戴上。

顧韞章敲了敲手中盲杖，道：“送聘禮吧。”

……

浩浩的聘禮，自蘇府門戶大開后，從巳時搬到戌時還未搬完。蘇府門前，出出，月上柳梢，連紅紗籠燈都掛上了。如此浩大的排場，已為今日京師中的頭一樁八卦熱議。

楊氏心里憋著氣，面僵地坐在正堂上，聽旁管事清點聘禮數目。

顧韞章坐下首，手旁一杯茶，靜放了許久，也未飲。這五個時辰里，他就那麼坐著，像尊玉雕似得。若不是尚有呼吸，楊氏還當這是個木偶人呢。因為在這五個時辰里，不管楊氏說什麼，顧韞章都只一個字。

楊氏道：“往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大郎不必客氣。”

顧韞章，“嗯。”

有丫鬟上來奉茶。楊氏面微僵，“大郎用茶。這是今年的新茶，用去年貯藏的雪水泡制而，茶質清潔，回味甘甜。”

顧韞章道：“嗯。”卻連一手指頭都未。

楊氏深吸一口氣，“細姐兒年，貪玩了些，還大郎莫要嫌棄。”

“嗯。”

如此一番，楊氏也就閉了，兩人生生一道坐了五個時辰，除了中間更。

突然，前頭行來一堆麗人，蘇府管家與楊氏道：“這些是相府送來的使。”

“使？”楊氏驚站起來，“這送聘禮，怎麼還有送使的？”話罷，楊氏一抬眼，看到正領著使們進門的周林。

楊氏已見識過周林的仗勢欺人，話說了一半，便識相的閉了。

周林傲慢的一拱手，“大娘子見諒，咱們相府規矩多。這些使都是來教授小娘子規矩的。”

面對如此強勢的相府，楊氏只能吃下這個啞虧。

這一日，聘禮搬了一天一夜。十幾個相府使往蘇細的紅閣里頭一杵，楊氏再不敢輕舉妄。

了，便是跟丞相府作對，沒這個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