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怡想了想自己的份,又據自己看過的古言小說推斷了一下,覺得自己應該不能見別的男人,就算是親哥也不行。
于是遲疑著福了福:“奴婢先……告退?”
太子看看:“不想見你哥哥?”
楚怡從而了解到太子不介意見楚,便又搖頭道:“沒有,但不是還有位沈公子?”
沈晰點頭:“是本家宗親。沒關系,你若想見楚就留下。”
楚怡就大大方方地留下了,確實想見楚。
這個人特別有意思,在楚家的時候見過他兩面,每次都覺得他可真是把瀟灑不羈四個字寫在臉上的人!
類似這樣的人先前只在電視劇里見過一次,是陳寶國主演的《漢武大帝》里的霍去病。誠然霍去病不論在歷史上還是劇里都是位武將,而楚至目前為止都還是個文人,但兩個人舉手投足間那種不加遮掩的年輕狂勁兒是一樣的。
同時,也對另一個人到好奇。楚在京城散播了什麼消息在東宮聽說了一點兒,和無數朝臣一樣,楚怡聽聞之后心里也覺得——這人怕不是瘋球了吧!
眼下竟還真有人提出要給他罰金?
而且還是個宗親?這人是也瘋球了嗎?上趕著要背上意謀逆的嫌疑?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沈映先一步到了。
楚怡在他來前做了一番瘋狂腦補,覺得他應該長了張老謀深算的臉,或者是那種典型的反派臣相。
結果沈映一進來,楚怡愣住了——他看起來才十六七的樣子,跟太子長得略有那麼兩分像,但比太子多了些明顯的稚氣。
沈晰也打量著他,心里因他的裝束而生出了些詫異。
——他原以為,這人即便在朝中并不起眼也該家底殷實,可能是那種領著厚祿的紈绔子弟。但現下從他的穿著來看,倒像是那種旁支到逢年過節連宮門都沒資格進的宗親。
他上穿著一襲料子還算講究的淡藍廣袖禮服直裾,但已經很舊了,從折痕來看似乎是了很久的箱底,上了要事才尋出來穿。
沈映進室后,伏地行了大禮:“太子殿下萬安。”
“免了。”沈晰頷了頷首,待他起,張口便問,“你要為楚罰金?”
那可是三千兩黃金,連像樣的新服都做不起的人家,能出得起?
沈映揖道:“是。在下從看到楚公子的文章起,便想救他。無奈家底有限,所以花了幾日變賣家宅家當。”
沈晰:“……”他滯了會兒才道,“你把宅子賣了?”
沈映點頭:“在下家里住的原是一套六進的宅子,趕著賣了,換得兩千兩紋銀。另有古董字畫、祖宗傳下來的宮中賞賜,又賣了兩千余兩。在下花了幾百兩置辦了一三進的新宅供母親居住,余下的都帶來了。”
“那也就是三千多兩,銀子。”沈晰笑了笑,“給楚抵罪,刑部定下的是三千兩黃金,當下本朝金銀價是一換十,你這還差著□□呢。”
看來這只是年的異想天開?早知道不讓人去押楚了。
沈晰兀自搖搖頭便想讓他退下,沈映卻反倒上前了一步:“剩下的,在下想跟殿下借點錢。”
“?”沈晰一怔。
旁邊的張濟才都嚇著了,鎖眉低斥:“你說什麼呢!”
沈晰緩了緩,變得一臉好笑:“這位……族弟,常言道救急不救窮,你這家宅家當全賣了,孤借你錢,你拿什麼還?難不想騙著孤當冤大頭?”
“不敢。”沈映頷首抱拳,“錢債人償,行不行?殿下給我個差事,我的月例和賞賜盡數拿來抵債。”
楚怡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
三千兩黃金,按一換十算,那就是三萬兩銀子。扣掉他手頭的三千多兩,那還差兩萬六千多兩。
兩萬六千多兩銀子在古代是什麼概念?夠一戶小康人家活好幾千年!
大部分人一輩子都見不到這麼多錢,就像是在21世紀大部分一輩子都見不到某星要的8.8億稅款和罰金。
這麼多錢拿月例抵,年,你一輩子給太子當牛做馬也還不起吧!
而且……
楚怡又瞧了瞧太子,覺得他一定不會答應,因為這債鐵定收不回來。
沈晰作為當朝太子自然也算得清這賬,不然來日他承繼大統戶部怕是要賠死。
但他心下不好奇,便笑脧著楚怡調侃道:“怎麼,你哥對這人有救命之恩?”
楚怡心說你問我干啥?
沈映雙眸一亮:“這位是……”
“這是楚的親妹妹。”沈晰淡然道。
沈映不勝欣喜,深深朝楚怡一揖,接著眸清亮地向沈晰解釋道:“楚公子對我的母親有救命之恩。前兩年京中鬧疫病,宗親雖有太醫院救治,但太醫院看人下菜碟,只顧結達顯貴,我的父親便是那時亡故的。當時母親也病重,我無計可施,沒頭蒼蠅一樣四求人,四都把我拒之門外。最后我壯著膽子去叩了楚家的門,正上楚公子回京探親,當即慷慨解囊,救了母親一命。”
所以現在,他砸鍋賣鐵乃至“賣”來救恩人了?
這麼算起來,倒是一個有善心,一個講義氣。
沈晰心下略作忖度,覺得那他發個善心也無妨。反正要在他這里領差事的是沈映,不是楚。
他若用楚,坊間勢必說什麼的都有。可他用沈映,事要傳出去就是連帶始末一起傳了,不失為一段佳話。
送到門前的賢名為什麼不要呢?
順水推舟好了。
沈晰便說:“你給孤立個字據。一會兒楚來了,孤著人拿錢送去刑部,他就可以走了。你暫且住在東宮,給你個什麼差事,孤想想看。”
沈映驟然松氣,銜著笑跪地一拜:“多謝殿下!”
又過不多時,楚也進宮了,但他沒進書房的大門。
外頭進來的宦鎖著眉頭稟話道:“那個楚說……見殿下也、也沒什麼用……沒什麼事的話,他就先走了。”
嚯——這麼牛氣?
沈晰好笑地向那宦道:“你去告訴他,砸鍋賣鐵也要救他出來的救命恩人在這兒呢,讓他進來見見。”
“下奴說了。”宦低著頭,“可他說,是他先救的沈公子,充其量算一命換一命,他不欠沈公子的。”
“……”楚怡在旁邊默默地吸了口涼氣。
這個便宜哥哥是個什麼怪脾氣!
沈晰瞧瞧沈映,笑了聲:“那放他走吧,給刑部把罰金如數送去。記著,不是孤贖的人,是沈映。”
“是。”宦躬躬,就告了退。沈晰又遞了個眼,張濟才便帶著沈映也告了退,給沈映安排住去了。
屋里靜下來,沈晰盯著沈映留在案頭的字據,某種微微一凌。
嗤,這里頭一定有事兒。
這出贖人的戲,準不是這麼簡單就能完了的。不過,他也樂得瞧瞧楚接下來還能鬧出什麼水花,這個讓滿朝學子都心服口服的楚,決計不是等閑之輩。
想著想著,他下意識地掃了眼楚怡。
楚怡明顯也正在想事,一臉似笑非笑的模樣。
“想什麼呢?”他看著問。
楚怡淺怔,接著就如實說了:“奴婢在想,那位沈公子還真講義氣,是個好人!”
“……”沈晰的心里莫名犯了一丁點兒酸,但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他的目落回手里的字據上,隨意般地淡聲問:“那孤呢?”
“?”楚怡被問得一愣,黛眉鎖了鎖,誠懇道,“殿下自然……也是好人啊!”
不想和他有什麼,但不代表對他有見。這陣子相下來,覺得他雖然記仇、好面子、有時候還有點別扭,但人品是真沒問題!
只是奇怪:“殿下為何這麼問?”
沈晰:“……”
就是,他為什麼這麼問?
他短暫地怔了怔,不太自在地咳了一下:“隨口一問,不行麼?”
哦,剛才忘了這條——他偶爾還抬杠!
楚怡心里吐著槽,上抑揚頓挫道:“行!殿下您隨便問!”
沈晰斜眼瞥著,嗤笑了一聲。
屋外,張濟才回來的時候,在院外上了周明。周明在云氏、廖氏、楚氏都離開北邊后變得很閑,今兒個就索把余下的差事給了手下,自己逃了個清閑,來找舊友喝酒來了。
張濟才并不算他的舊友之一,但當下,因為周明已對他構不威脅的緣故,張濟才看他也順眼了起來。
他笑著跟周明打了招呼,還跟他說:“這麼著,你替我進去侍候一會兒,我那兒有點兒好酒,給你拿去。”
——這也就是賣個人。
周明侍候太子不會出岔子,但也不至于這麼片刻工夫就把張濟才給頂了,張濟才什麼也不用怕。對周明而言,有這麼個臉的機會也是只賺不虧,倆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結個善緣。
周明于是樂樂呵呵地應下,便進了院門。還沒走進屋,正上楚怡端著剛撤下的茶出來。
“喲——”周明一瞧見這位就堆起了笑,拱手跟說,“恭喜恭喜。”
楚怡在北邊的時候跟他正面剛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當下也懶得裝什麼好臉,并不和善地道:“恭喜什麼啊?”
“嘖。”周明意味深長地蹙蹙眉,著音說,“您瞧您,怎麼還非讓人直說呢?恭喜您前程似錦啊!如今誰不知道,您在太子邊那是……”他眼珠子一轉,“紅袖添香!”
紅袖添香。
楚怡從云詩那里也聽到過這四個字,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描述——太子的書房里有一方窄榻……
頓時很想罵人,但接著,想到了太子的警告:以后,不許在孤的門外那樣喧嘩了。
正好啊!
楚怡磨著牙,鼻中發出一聲冷哼,周明被這副神唬出了一皮疙瘩。
“周公公啊……”上前了半步,皮笑不笑地打量起了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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