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手腕纖細雪白,那紙似乎還帶著的溫。
凌昭將幾張紙在大石上鋪開,就著晨細看。
還是佛經。但的字有了變化,自然是因為臨了他給的字帖。
看得出來下過功夫了。
凌昭凝視了經文片刻。
若這是弟弟們,凌昭必定會指點一番,哪該怎麼樣運筆,哪該控制力道。但這是林嘉。
林嘉屏住呼吸。
凌昭卻將幾頁紙按住,微微一笑:“多謝。”
既是佛經,自然是給四夫人用來供奉,用來給凌四爺祈福的。
婢們抄,是分事。于林嘉,卻不是。
故而凌昭道一聲謝。
林嘉微微到失。
除非天賦異稟,否則人不管學什麼,都是需要老師的。
從前在凌府的家學里跟著學習,實際上連附學都稱不上,就是白蹭課。練字的時候,先生很耐心地指點各位凌府的姑娘和過來附學的親戚家姑娘,對和其他兩個蹭課的孩子就簡單略過了。
林嘉其實很喜歡讀書識字,一直很希能有人好好地指點。
這一點小小的期盼,在晨里幻滅了。探花郎怎麼會在上浪費時間和力。
好在林嘉很快調整過來,赧然道:“字不太好,若能用便用,不能用也無妨的。”
“比之前的已經進步了。”凌昭道。看出了那一剎的失,他停了一息,還是告訴了:“上次的也用了。”
那幾頁經文后來南燭不知道去向,其實凌昭拿去給了四夫人。當然是和他自己的婢抄的混在一起給的。
四夫人自然不知道這其中還有旁人的,挑揀了一番,凌昭親眼看著林嘉的也被挑中了,由婢拿去供奉上了。
凌昭不信鬼神。但四夫人信,這里日日不斷地供奉,為凌四爺祈福,要祈福百日。
自己能從這種白煙繚繞的信仰中獲得安,那凌昭信不信也無所謂了,吩咐了下去,讓邊識文斷字的婢們也幫著抄。
他自己也會親自抄一些。四夫人最喜歡的就是他親自抄的,讓有一種和兒子共同為同一件事努力的親近。
很是安心,很是安人。
聽到抄的佛經真的被用上了,林嘉寵若驚,忽然想起來,鄭重地告訴凌昭:“九公子放心,我筆之前,都有凈手、焚香的。”
凌昭笑了。
他日常里笑的次數實在太有限,以至于桃子都看呆了。
他笑了笑,再次說:“好,多謝你。”
第一次他說多謝,林嘉以為他只是在客套。直到他說上次的經文也用上了,林嘉才明白,他說的“多謝”并不是客氣話。
林嘉到耳升起一種熱度。不是恥或者難堪尷尬,是一種歡喜愉悅。
很有人真心地對說“謝”。
那麼殷勤地為四夫人采集梅,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句“有孝心”的敷衍夸贊。
一個“謝”字讓林嘉到了自的存在,而不是近乎明的、被漠視的邊緣人。林嘉心里開心的,實在很難描述。
“我……”表決心似的說,“我會好好練字的。”
有點傻傻的。
但凌昭心中明白的認真。
討好三夫人,要靠采梅。得了他一些些好,想報答,要靠抄佛經。因為是一個無長的孩子,什麼都沒有。
凌昭的指尖拂過宣紙上的字跡,心終于還是了。
“你過來。”他道。
林嘉往前走了一步。
“這一筆……”凌昭指尖點住一個字,告訴,“要這樣運筆……”
誰這樣幸運,能得探花郎指點。
林嘉張得不敢呼吸,唯恐聽了一個字。
凌昭說的不多,只指點了林嘉三個字。字之一道,在乎天長日久,日積月累,不可能一蹴而就。指點三個字足夠練一陣子的了。
“這陣子不必去給三伯母請安了。”凌昭告訴林嘉,“沒幾日就要院試了,族學已經放了假,十二弟他們幾個這幾天都在家里備考,不回學里了。”
他說:“不要擾了他溫書。”
誰想見十二郎啊,躲都躲不及呢。九公子這是給報信,好讓避開呢。
林嘉眼睛彎起來,脆生生地應道:“九公子放心,我回去就告訴姨母,絕不過去擾了十二公子。”
心中有數就行,凌昭微微頷首。
才指點過書寫,他的眉目間帶著平和,沒有平日那般疏離。林嘉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九公子……十二公子這次,你看他能考中嗎?”
凌九郎是探花郎,一甲進士及第,這是人尖子里的人尖子。以他的水平,看一個生中不中得了秀才肯定還是能做得到的吧?
凌昭不置可否:“看他心境。”
十二郎資質一般,若用功些、專注些,考場上發揮穩定,就能過院試。
但他用不用功,專不專注,能不能穩定應考恰都是凌昭不能控制的因素。
林嘉問問題的時候,眼睛里帶著年的人特有的閃亮。
凌昭發現自己很喜歡看這樣閃亮的眼睛。
本來比起世人都稱道的那種臻首微垂、含收肩的所謂兒家該有的姿態,他一直也都更喜歡那些脊背直,富有生機和力量的子。
但關心十二郎能不能中又是要怎樣?
凌昭漫不經心似的反問:“你是希他中,還是不中?”
林嘉本想不到這問題里包含的誅心之,不假思索地說:“自然是希十二公子能得中秀才。怎麼會希他不中?”
寄凌家,凌家庇護,當然希凌家興旺。
另一個,則是杜姨娘念叨過,希十二郎早取功名。
“他這個年紀了還沒訂親,我想著三夫人定是想等他有了功名再給他說媳婦。”杜姨娘猜測說。
林嘉覺得杜姨娘說的有道理。
大戶人家結親,整個六禮的周期漫長。一步一步地要走好幾年都常見。
早早地訂下門當戶對的人家,心準備數年,待到親迎,一方十里紅妝大家閨秀,一方八抬大轎重金聘娶,結的是兩姓之好。
十二郎這個年紀就已經該訂下來了,三房卻還毫無靜,很明顯三夫人在等他過院試。
杜姨娘說:“他現在年輕,心思浮,等他娶了妻心定下來,就不會纏著你了。”
因為杜姨娘這個說法,比起旁的凌府公子,林嘉格外盼著十二郎早取功名,迎娶妻,最好從此跟客氣有禮,再無糾葛。
才能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年人的真心或者假意都很難藏住。
凌昭看著林嘉眸子澄澈,目清正,知道說的是心的真話。并沒有因為十二郎給帶來了麻煩困擾就盼他不好。
凌府的庇護,若還有這樣的心思,那就是個養不的白眼狼,不值當得他花心思了。
幸好不是。
桃子照例送林嘉回去。
路上林嘉有點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煩姐姐。”
桃子回頭瞧了眼梅林,悄悄說:“可別這麼說,托你的福,我起碼清閑一早上。不用擔心水榭那邊,有南燭呢。”
原來如此,林嘉和桃子一起捂笑,放心了。
到了小院見到杜姨娘,桃子也不遮掩:“今天公子們都聚在書齋讀書,這種時候我們公子是不許丫頭們添分心的,只讓小廝們在跟前伺候。我出來找林姑娘玩。”
杜姨娘吃驚又好笑,又慨:“馬上又是院試了,這一年一年的。只盼公子們個個都能高中。”
桃子道:“可不是嘛。”
們兩個去了林嘉的房間。
桃子才坐上榻,就看到了榻幾上的一本字帖。一眼看去就覺不對,翻開折頁來看到印章,果然是凌昭的。
林嘉端上茶來,說:“我想早點還給九公子,可九公子說過‘不練出模樣來,不要還’,我的字……還差得遠。”
說起來,有點愁。拿著人家的東西太長時間,總是心里不安。可一個人的字不會突然一下子變好,總需要個時間。
凌昭借給林嘉的書籍和字帖,都沒有經過桃子的手。桃子聽南燭提了一,知道林嘉的請求凌昭許了,書借了,就沒再心。
沒想到凌昭會把字帖也借給林嘉。字帖和閑書,可不是一回事。
閑書才幾個錢,字帖的價值沒有定數。
看看林嘉,分明覺到本不知道這本字帖的價值。
想到剛才凌昭還指點了三個字,頓時有一種明珠蒙塵、錦夜行的覺——蒙塵的不是字帖本,而是凌昭的這個行為。
桃子了,心里很想告訴林嘉這字帖價值幾何,探花郎的指點又是多人求不來的。
但凌昭討厭邊人輕浮淺薄。以一個東西的價格來衡量它的價值就是淺薄的一種表現。
桃子最終忍住了。
“既然公子說這話了,”笑著說,“姑娘好好用便是。”
桃子說是來找林嘉玩,其實也不久待,喝了杯茶,吃了些干果、小食,得片刻閑,便也回去了。
凌昭給十一郎和十四郎兩個秀才單獨留了題目,把他們倆關在另一間屋子里。其他包括十二郎在的幾個這個月要參加院試的都在書房里他指導。
桃子覷著南燭出來提水的功夫,揪著他耳朵把他揪到遠,低聲罵他:“公子把那本宋夫人的《玉堂集》借給了林姑娘,你怎地不告訴我?”
宋夫人是前朝的書法大家,的字以矜貴秀麗著稱。
林嘉上過凌府的家學,或許知道。
但林嘉肯定不知道,凌昭借給的這本,是古籍真跡。
南燭不敢大聲,好不容易掙出了自己的耳朵著,嘟囔:“不是姐姐日常里教我,公子吩咐做的事,做就是,不要說問嗎?”
桃子一噎,給了他一個栗,悻悻說:“那是對別人,我是別人嗎?”
揪著他問:“除了字帖,還有旁的什麼沒有?”
南燭說:“沒了,就兩本閑書,一本字帖。那字帖還是因為上次林姑娘幫姐姐抄的經文被公子看到了,才我拿了《玉堂集》給林姑娘。其他沒了。”
桃子想起今晨凌昭還指點了林嘉寫字,又細問了凌昭都說了、吩咐了什麼。
南燭便把凌昭囑咐林嘉的那些話都告訴了桃子。
南燭年紀小,還不甚明了男事。而且以他來看,凌昭本連林嘉的面都不見,連借閑書和字帖都是經他的手,傳話也是經他的口,公子和林姑娘哪有什麼事,十分地風霽月。
桃子可已經到了可婚嫁的年紀了,心里想得要多得多。聽完半天沒說話,放了南燭去提水。
看著院子里灑了一地的,桃子想起林嘉瓷白晶瑩的面孔,心道,公子還沒有正室,難道要……先出一位姨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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