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老太太進門的時候，客棧已經清得干干凈凈，一個外人都沒有。

饒是這樣，謝道之還讓所有人退到巷口，讓謝總管親自守著大門。

“老太太腳不好，老三你去把人下來。”

“是！”

謝知非蹬蹬蹬跑上二樓，剛要手敲門時，門吱呀一聲打開。

他“嘖”了一聲，目輕輕掃過晏三合那蒼青單，笑道：“喲，真巧啊！”

晏三合不接話，側從他面前經過。

“等下！”

晏三合扭頭，冷冷看著他。

“那個……”

謝知非鼻子，似笑非笑，“白參的竟然還能派上這等用場，好招啊！”

晏三合穩穩當當收回視線，轉走下樓梯。

謝知非：“……”

合著三爺我在眼里，就是個空氣？

大堂里除了謝家父子外，還多了個雍容華貴的老太太，晏三合目掃過后，不近不遠的站定。

如果沒料錯，應該是祖父曾經的繼室——楊氏。

謝老太太的神十分激。

撐著桌子站起來，往前走兩步，盯著晏三合上上下下的打量，那眼珠子就像粘在了晏三合的上。

“老祖宗！”

謝知非跳下樓梯，把人攙扶住，笑道：“哪有這樣盯著人家姑娘看的，非被你嚇跑不可。”

“我……”

“來來來，有什麼話坐下說。”

謝知非一抬下，話里著刺。

“晏姑娘也坐吧，這一晚上又是騎馬，又是跳窗可真夠累的，快坐，都坐！”

晏三合沒去坐。

從袖中掏出那張泛了黃的合婚庚帖，湊到燭火前，輕輕一點。

火苗轟的一下躥起來，三下兩下，就把那庚帖燒了個干凈。

謝家人的臉齊唰唰變了，似乎不敢相信令他們懼怕的，心驚膽戰的東西，就這麼輕飄飄的化灰。

想干什麼？

就在這時，晏三合又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放在桌上。

“你們要的保證書，我按了手印。”

謝而立驚詫，“晏姑娘……”

“噢，倒忘了。”

晏三合目掃過謝而立半邊臉，手到袖中又掏了掏。這回掏出一張銀票來，足足五百兩。

“你的醫藥費。”

把銀票放在桌上，往后退了幾步，聲音淡而有力，“這下，應該兩清了吧！”

所有人：“……”

晏三合一昂頭：“我可以走了嗎？

客棧的燭火很亮，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剛剛昂頭時，角帶著不屑的表。

還敢不屑？

謝道之好不容易平復的怒火，又被點著了。

“晏三合，這京城不是你想來就來，你想走就能走的地兒，也得看看我答應不答應。”

晏三合：“你要攔我？”

謝道之一拍桌子，霍然起，“你不把所有話說清楚，就別想走出這個屋子。”

晏三合：“還有什麼是你不明白的？”

謝道之：“那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為什麼會斷了？”

晏三合非常坦誠：“你不是他的心魔，我弄錯了，所以香斷了。”

“晏三合。”

謝道之咬牙：“不是一句弄錯，就能把事一帶而過的，你三番五次的戲弄我，還傷我兒子，這事……”

“老祖宗，你怎麼了？”

謝知非一聲驚呼打斷了謝道之的話。

謝道之扭頭一看，只見老太太臉煞白地盯著半截紅燭，眼珠子一不。

“母親？”

謝老太太半點反應都沒有，整個人像是靈魂出竅了一樣。

謝道之不由驚了一跳，剛要去掐人中，卻見老太太眼珠子一轉，慢慢轉到了晏三合上。

“姑娘，你剛剛燒的是什麼？”

晏三合：“你們的合婚庚帖。”

“他，他，他……”

話突然停住了。

離得最近的謝知非見老太太的臉從煞白，一下子漲得通紅，嚇得趕手去老太太的后背。

謝老太太緩過一口氣，急著往下說，“他為什麼還收著？”

“我也想知道！”

我也想知道，祖父。

留著合婚庚帖，留著那封信有什麼意義？是因為愧疚嗎？還是有別的原因？

晏三合不想多看一眼謝家人，“不管你們信或是不信，事就是這樣，各位，我可以走了嗎？”

又想走？

謝道之冷冷道：“走不得！”

晏三合一眼就看穿謝道之心里在想什麼，手一指。

“問你母親，我祖父可有休書給。如果有，謝家平安無事；如果沒有……”

倏而浮出冷笑。

“我勸你們還是早點讓我離開，查清祖父真正的心魔是什麼，否則……”

謝道之瞳孔驟然。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棺材蓋不上是真的，化念是真的，心魔是真的，你們謝家有可能被牽連也是真的。

“母親。”

謝道之目一轉，“晏行可有給你休書？”

“他……”

謝老太太的臉慘白的不人樣，握著拐杖的手慢慢抓，出一一突起的青筋。

“母親，你倒是說啊！”謝道之突然暴怒。

他和晏三合數次過招，每一次都被到了絕路上，深更半夜還要屈尊到這個鬼地方，堂堂皇帝近臣被拿到這種程度，簡直就是平生恥辱。

更何況這事還牽扯到謝府一家老小。

謝老太太死死地咬著牙關，就是不說話，濁淚大顆大顆掉個不停，目誰也不看，就看著晏三合。

許久。

哽咽著問：“孩子，你和我這個老太婆說句實話，你挾持我家大孫子，把他弄傷是不是……”

“母親！”

謝道之大吼一聲，“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晏行到底有沒有給過你休書，這才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話音剛落，只見謝老太太突然抬手，拐杖狠狠的過去，直接敲在謝道之的上。

謝而立：“祖母！”

謝知非：“老祖宗！”

兩道驚呼聲中，謝老太太緩緩站起來，看著兒子咬牙切齒。

“晏行也是你的？”

“……”

“你給我跪下！”

謝道之愣愣地看著面前的老婦人，不敢相信這一記，是打下來的。

從小到大，沒過他一手指頭。

“你給我跪下！！！”

老太太把拐杖敲得“砰砰砰”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