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們真的還有重獲自由的，這簡直像在做夢一樣。

當慕伊人跟邵公主乘坐牛車離開厄裏木山時，這兩個盡磨難的人竟然包頭痛哭。

這些年來，們過太多的屈辱，吃過太多的苦，但骨子裏的驕傲，讓們就算再怎麽被折磨，也不會在敵人麵前流下淚水。

而這一刻，當們終於可以回到故鄉時，心中的與期盼，以及對久違的故鄉的懼怕，衝擊著們的心髒，讓們止不住地流淚。

太想回去了，們拖著潰敗的，都活不了多久了，一直咬牙堅持舍不得死，不過是想在臨死之前，聽到一些故國的消息。

夢想真，不過如此。

哭過之後，邵公主打起了神，終於記起去問這些救了們的是什麽人。

可惜這些人本不理會。

邵公主懷著滿心歡喜，本沒有多想，以為他們隻不過是厭惡自己現在麵目難看份底下。這些不屑，早就不在乎了，所以盡管沒人理，還是很高興地，在嚐試著跟護衛們打聽汴京的消息。

慕伊人剛開始也興致，漸漸地卻覺得有些不對了，這些人對們的態度太過冰冷防備，這本不合常理。再說，他們千裏迢迢從汴京來到厄裏木，難道真的是為了簽訂什麽協議？

是什麽樣的協議，要讓他們頂著寒冬暴雪經曆千難萬險來到厄裏木山？

慕伊人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們，終於讓決定了這一點。

“這些人不對勁。”

這天夜裏，伊人趁著所有人都睡去之後，悄悄搖醒邵公主，對說。

“什麽不對？”

“我們走的這條路，不是回尉國的方向。”

“你說什麽？”邵一驚：“難道是什麽人冒充？”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因為們完全想不到他們這麽做的任何理由。

“不知道他們是誰想幹什麽，但絕對不是想要回中原。”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

伊人也不知道。

們兩個人，一個弱多病，一個不良於行，本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

伊人正發呆，卻忽然聽見邵說道：“今天晚上，我們逃走吧！”

“逃走？”

回過頭，看見邵正著外麵沉靜的夜空，一臉的堅定，以及悲傷。

時間到了。

伊人自己也知道。

於是笑了笑，說：“好。”

一點都不遲疑地同意了邵公主的逃跑提議，好像們商量的是一件無關要的小事。

逃跑，又一次的逃跑，不過大約也是最後一次了。

自從被送到蠻人手裏之後，慕伊人逃過很多回。一開始是跟被送過來的人們一起，後來就是自己跟丫鬟以及被關押的奴。隻是每次們都失敗了，那些人也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最後剩下來的，就隻有自己，以及一開始不能逃，後來逃不了的邵公主。

其實們心裏都明白，連圖塔爾那次都沒能逃，現在，即便逃走了，大概也是死路一條。

可就算是死路一條，們也想要逃。

這是支撐們活下去的力，們想回去，回到那繁華如夢一般的汴京。

隻要這個夢還在，們就會頑強地活下去。

即便再艱難再無又如何？他們可是尉國貴，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怎麽能因為一點小坎坷就放棄？

這夜無風無聲，大雪悄然而至。

慕伊人拉著邵公主，速度緩慢地在雪地上移。們盡可能地小心，但這雪地太過亮堂，們的速度又很慢，沒過多久，就被人發現了。

有人了一聲：“誰在那裏？”

然後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他們追了上來。

“你們兩個想要去哪裏？”

“抓住們！別讓們跑了。”

聽到靜，更多的人追了上來。

這裏不是平地，伊人跟邵跑的速度慢，很快們就被年輕健壯的護衛們追上了。

“我們奉大人之名，帶你們回鄉，你們跑什麽？”

護衛嚴厲地嗬斥。

伊人嗬嗬冷笑：“回鄉？這裏出去就是厄爾哈裏頓，你們以為我們不知道尉國在哪一方？”

“你！”

侍衛無話可說了。

這時候，他們的領頭人走了過來。

這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材清瘦，白麵清須，是個十分儒雅的中年人。

他走到兩人麵前，深深地看了伊人好一會，忽然道：“慕伊人，果然是你。”

這人認識自己？

伊人下意識地了自己的臉，的左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從額頭一直延到下，非常可怖，而且的頭發早就白了，跟從前那個秀麗的慕伊人哪裏還有一點相像的樣子？而這個男人卻認出了自己。

伊人看著男人，仔細回憶半晌，終於想不起這個人是誰。

“你當然不認識我。”男人歎了一口氣，說：“但是，你的命實在太長了，慕伊人，你不該活著。”

說完一轉，便退到了後麵。

然後，慕伊人跟邵就被侍衛抓了起來。

“我跟你們無冤無仇，就算要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你到底是誰？又為什麽要殺我？“

慕伊人連聲質問，可惜男人隻是看著，不作回答。

很快，們就被架到一個山崖上。

“你錯就錯在，不該是慕伊人。”

最後男人隻說了這麽一句話，慕伊人跟邵公主就被從山崖上扔了下去。

這山穀看不到底，掉下去除非被樹枝攔住，否則隻有死路一條。然而慕伊人跟邵公主兩個倒黴的人，一如既往沒有被上天眷顧。

陡峭的山崖石壁，很容易地磕破了們的頭顱和脊骨，當們的終於不再墜落，停在山穀深時，邵公主已經氣絕亡了。

慕伊人比好不了多。

還睜著眼睛，卻也渾是。

呆呆地著清灰的天空，黎明依舊遙不可及。嗬嗬笑了兩聲，可惜聲音嘶啞，很不聽。

其實們早就知道，逃不逃都是死，們活不了幾天了，但總不甘心，忍不住想要試一試。

可惜奇跡並未出現，們終究還是要死在這裏了。

伊人嚐試著了手，想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

畢竟要死了，還死的這麽難看，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可惜的手已經不了了，隻能自我安地想，難看就難看吧，反正以現在這模樣，即便在地府遇到人，也不會被認出來的。

是的，現在滿頭白發，由於常年忍挨，整個人顯得枯黃又蒼老，再加上臉上一道黑黃的刀疤將整個臉都毀掉了，看上去簡直如同鬼魅。

任誰會相信，這就是曾經名京城的慕家大小姐呢？

好在沒有被玄黎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大概在他心中，自己早就死了吧。

這樣也好。

伊人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最後想，最大的憾，大約就是人生苦短，從未順心恣意過吧。

“大姑娘生的白，這鵝黃的花，更襯的大姑娘秀氣。”

忽然一個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嚇得伊人立刻睜開了眼睛。

抬頭一看，發現自己麵前站著一個陌生的人。

愣了半晌，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反應。

夏日將臨，府上要做新裳，針線房的宋媽媽把新到的料子送來給主子們挑。老太太太太們都挑完了，這會到大姑娘，就隻剩下一些綠紅鮮的。

左右年紀小，也正適合穿鮮的，而且聽邊的綠意說，大姑娘正想做一件輕薄的夏衫，用這兩匹鵝黃的散花緞子正好。

宋媽媽眉開眼笑好話不斷，把伊人誇得仿佛天上有地下無了。

是府裏的管事媽媽，出了名的甜，不論對著誰，都能說出一朵花兒來。

都知不過是慣例奉承，自然不會有人把這幾句好話當真。

伊人盯著好半晌，才終於懵懵懂懂地反應過來，這有點陌生又有點悉的地方，自己好像是來過。

這樣盯著麵前的人，宋媽媽見狀，奉承的就更加起勁了。

然而慕佳人就在一邊，見慕伊人坐在那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又聽著宋媽媽源源不斷的好話，便覺得刺耳不已。

熱切地笑了笑，湊到跟前，說：“這緞子可真好看，讓我也瞧瞧。”說著就自顧自地拿手了上去。

這原本是個很正常的作，誰知道突然驚訝地一聲，一不小心把桌子上的茶杯給倒了。

茶水濺得到都是，伊人挑的緞子，自然不能幸免。而且由於緞子淺，被茶水汙了這麽一大塊，就再也不能裁裳了。

一來就跟自己找茬兒呢！伊人秀眉一皺，想也不想就說：“若是手腳不好，就不要跑出來丟人現眼，滾出去。”

慕佳人被嚇了一跳，立刻紅了眼睛，泫然泣地說：“都是妹妹不好，姐姐不要氣我。”不過上說著抱歉，臉上卻慚愧的意思都沒有，還道：“不過姐姐什麽料子沒見過？聽說在京城的時候，連給姐姐做鞋子，用的都是容繡坊的水緞，咱們家這種殘次緞子，想來姐姐也不會放在眼裏，自然也就不會跟妹妹生氣了對吧？”

迎著秀麗俏的臉，和那挑釁的眼神，伊人愣了愣，然後不可思議地低頭打量自己。

年纖細的，活力健康的。

沒有白雪皚皚的雪山，沒有生不如死的磨難。

而麵前這孩，也不是什麽陌生人，而是的庶妹慕佳人，不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時的樣子，麵前的跟自己一樣年稚。

自己居然還能見到，是在做夢，還是又活回來了？

忍不住心跳加速，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順著皮傳達至心髒。

真的不是做夢？

慕伊人忽然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老娘居然回來了！我他媽的回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這笑聲十分癲狂，把宋媽媽跟慕佳人都嚇傻了。

笑了一會，又開始哭：“狗皇帝，老虔婆，我要你們債償……讓你們也長長老娘的苦……”

哭著哭著又開始笑。

宋媽媽看著不好，趕跑出去人去了。

綠意著急不已，直抓著伊人問到底怎麽了。

慕佳人也被嚇著了，在一邊終於不敢彈了。

過了好一會，慕伊人忽然又收了癲狂之態，然後便見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般，一臉溫地對慕佳人說道：“原來是因為妹妹從來沒有穿過容繡坊出來的料子做的裳，多大點兒事？妹妹何不早點說出來，省的姐姐猜不到你的心思，還讓你把長輩們的好意毀了。罷了，綠意，去我屋子裏去取一匹容繡坊的緞子來，灰那匹最是優雅莊重，與妹妹最般配不過了。”

這態度變得委實有點太快，讓人本反應不過來。

在伊人的催促之下，綠意這才飄飄然地拿了會緞子出來。

宋媽媽了人終於又回來了，一回來就聽見說這話，心裏便開始犯嘀咕，大姑娘這些年果然被那位慣的厲害，這脾，可真是有點嚇人。

可再嚇人，也不能躲著，還得努力湊到跟前問到底哪兒不舒服。

伊人這時候隻想自己一個待著好理一理思路，本沒心思理會們。隻胡揮揮手，對他們說：“好了，我剛才想到一些事有些著相了，沒什麽事，你們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呆一會。”

宋媽媽隻好帶著人又退下了。

慕佳人顛顛兒地跑來找麻煩，結果弄得自己下不來臺，真是又又氣，走時還得捧著一匹老頭老太太才能穿的暗灰緞子，讓人看見都好笑。

“該！”等慕佳人走了，綠意以為自家小姐剛才那般失態，是因為被二姑娘刺激到了，便解氣地朝門口吐氣：“這幾日天天兒在老太太跟前說姑娘壞話，害得姑娘又被罰抄經，又被扣月銀，這會拿了我們的料子，看出去怎麽見人！”

們姑娘不缺銀子花，本不在乎那幾個月錢。但日日被人惦記著，見天兒背地裏說閑話，也實在惡心人的很。

索這慕家裏孩子不，跟慕佳人合不來的也有那麽好幾個。這會地跑來，討了一匹灰緞子回去，也不得要被人嘲笑一番了。

要知道那料子雖是灰，卻不能拿出來給家裏老爺子老爺們做裳穿。因為這料子是貢品，上麵的花有規製，等閑人家不能穿到上，穿了就是逾越。這些慕佳人不懂，可家裏的大人卻是明白的。

就是怕到時候那偏心的老太太又要找借口教訓自家姑娘，說故意給二姑娘那花的料子。

想到此，綠意覺得應當提醒姑娘一下，一回頭，卻發現伊人手支著下正在發呆。

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那匹料子姑娘原本是準備拿來給誰做裳的。可惜那人不稀罕，自家姑娘隻能自己傷心，連汴京都不想待下去了。

想到那些事，綠意終究把快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自從回到贇都之後，自家姑娘一直這樣懨懨的，不就發呆。家裏喜歡為難的老太太，以及喜歡找麻煩的二小姐這些人，本沒有放在心上。大約是因為自家姑娘的心，早就在汴京紮下了，如今麵前坐著的，不過是個表麵完好的殼子而已。

要等多久，自家姑娘才能走出來呢？綠意憂鬱地歎口氣，默默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