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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鬢亂》 第 25 節 暮花決

皇帝的白月貴妃死了。

白月

有些可笑。

可是整個大衍都這樣傳。

1

皇宮里安靜又抑,自從上回皇上遇見兩個宮在貴妃葬儀前笑談被割了舌頭挖了眼睛制人翁之后,現在整個宮里幾乎沒人敢說話。

遲晏也十天沒有上朝了,貴妃尸一直沒發喪,他只是守在棺材旁整日呆坐著。

昏暗的靈堂,華貴的棺槨,他看著冠霞帔靜靜躺在里面的人,蒼白僵的手指拂過的臉龐。

他的小桃子還是這樣

「我許的后位還沒給你,你怎麼就死了呢?」

他哭了。

他居然也會哭。

我坐到他邊,盯著他的眼淚瞧,想看清楚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林錦榮啊林錦榮,你怎麼就死了呢?怎麼會死……」

他木訥的一聲又一聲。

我都聽煩了,撐著腦袋昏昏睡:「死了就是死了。」

「林錦榮,我不殺他了,我不殺楚決了,你活過來好不好?」

他幾乎低聲下氣的語氣讓我有些意外。

據我所知,他向來清高的不可一世,除了林悅沒有人能得了他的眼,在我面前他從來都是假裝低頭。

「你再不活過來,我真的要封林悅為后了。」

「封就封唄,我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我仰頭打了個哈欠,終于不用拘禮于貴妃儀態,我想怎麼懶腰就怎麼,想怎麼笑就怎麼笑,想怎麼哭就怎麼哭。

「你種的桃樹我去看了,每一朵花都滴,很好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我當然記得啦。

從小我就喜歡吃桃子,父親在院子里栽了好幾顆桃樹,我爬到上頭去摘桃子。

底下的奴才們擔驚怕地沖我張著手:「大小姐,你小心點!千萬別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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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在上頭去的嚇唬著他們,看著他們害怕的模樣哈哈大笑。

一個不小心卻真的掉了下來。

我閉眼睛,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反而是落了一個厚實的懷抱里。

我睜開眼,看到他的那一刻都呆住了,比漫天旋舞的花瓣還要彩奪目的恐怕只有遲晏的臉了。

他長得真的過分好看,導致每次被他氣得不行的時候看到他那張臉我都能讓自己消一半的氣。

「那天,我接住你,你傻乎乎地盯著我看,其實我心里可煩了,可當時你是林士介唯一的兒。」

林悅是父親流落在外的嫡,我想如果林悅沒有自小流落在外,遲晏那一日接住的絕對不是我。

遲晏雖早早立了太子,但當時朝堂政局不穩,先皇偏寵意妃之子,趁機打太子,妄圖重新立儲。

遲晏急需用人,他把目轉向了當時清正廉明百姓戴的林太傅,也就是我爹。

而當時我爹只有我一個兒。

沒有林悅的時候,我和遲晏算得上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我們一起讀書識字,一起騎馬箭,我時常宮去太后那里,跟其他貴們一樣仔細學習宮里的規矩,想著有一天會嫁給他。

沒有林悅的時候,他待我也是極好的,他會帶我去承德大街買珠釵,我問他是的好看還是紅的好看,他會著我的頭說,你戴什麼都好看。

他還會帶我去酒樓聽說書,說書先生案板拍的直響:「問世間為何,直教人生死相許,奈何世間萬兩難全吶。」

我傷心地流眼淚,他把我擁在懷里,溫地哄著:「小桃子,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我是太子,你便是太子妃,我是皇帝,你必定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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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在元宵節裝扮普通人家的爺小姐去長河放燈,去城樓看煙火,去夜市上吃餛飩。

那時候,我覺得,他真的是我的。

可林悅回來后,一切都變了……

首先變的是爹爹,他不似從前般那樣疼我了,滿心滿眼都是失而復得的林悅,事事以為先。

祖母也喜歡上了,以前祖母總是把我抱在懷里,著我的小臉,滿眼慈,可現在更喜歡林悅。

林悅聰明睿智,林悅懂事乖巧,林悅可有趣,林悅什麼什麼都好。

甚至連府里的下人都喜歡

從前沒有時,我就算是庶他們也都得我一聲大小姐,因為我是爹爹唯一的兒,現在有了林悅,我就是名副其實的庶,他們都我二小姐。

可他們都不要,我還有我的遲晏,讓我沒想到的是,太后居然把林悅指婚給了遲晏!

我恨死林悅,討厭死林悅了!

是狐貍是賤人!搶走了我的遲晏。

遲晏抓著我的手,信誓旦旦的跟我說:「你放心,我不會喜歡上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個人。」

我不信。

他們都喜歡上了

林悅!

遲晏抱著我,吻著我的,眼神專注又溫:「你信我,等我做了皇帝,我一定封你為后。」

我抱著他的腰肢,近他的膛,聽著他的心跳聲,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我無可救藥的相信著他,認定著這是真的。

他們大婚之日,林悅冠霞帔,十里紅妝,舉城歡送,是最盛大的一場婚禮,而且嫁的人還是我最的遲晏。

幸好我派了細作跟著,時刻向我匯報他們的一舉一

當我知道他們新婚之夜不僅沒同房還大打出手的時候我高興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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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晏守約了,他的還是我,等他做了皇帝他就會迎娶我為皇后。

到時候我也要穿最華麗的裳,要最轟的婚禮。

遲晏還是時常與我約見,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可慢慢地,他和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

我每日收到的信件上都寫著:

太子與太子妃一起切磋武藝

太子妃為救小鳥從樹上掉落得太子相救

太子妃在狩獵場上奪得榜首,得皇上賞賜,與太子關系緩和

太子與太子妃一同議事

太子與太子妃泛舟湖上

太子與九皇子為太子妃大打出手

太子與太子妃同房……

「你喜歡上了,對不對?你了對不對!」

我大聲質問著他,他眼里再沒了對我的寵溺,反而多了一厭惡。

「你能不能別無理取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狩獵場上的弓箭手是不是你安排的?你想做什麼,殺了自己的親姐姐嗎?」

「你變了林錦榮,你真是越來越過分,越來越不可理喻!」

我抓著他的袖不讓他走,抱著他不讓他走,哭著喊著不讓他走。

「遲晏,你不是說你只我一個人嘛!對不起,我錯了,可是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你不要我了……」

他最終還是轉過了,眼神猶豫復雜,我沖上去環住他的脖子。

「遲晏,你別離開我好不好?別不喜歡我。」

許久,他微微嘆著氣,上我的背跟從前一樣安著我。

「好了別哭了,我既許了你便不會食言,只是你別再做那些事了,林悅真的是個好孩。」

孩,好孩。

孩為什麼要搶走我的一切。

我和遲晏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他對我越來越冷漠,對林悅越來越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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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悅是萬眾矚目的焦點,所有人都喜歡與眾不同,懂醫,善詩書,會武功,沒有子的刻板弱,有屬于獨特的氣質。

是流落在外的林家嫡,是皇上贊不絕口的中豪杰,是父親寵有加的亡妻獨,是遲晏的太子妃,九皇子的心上人。

就算遲晏一遍又一遍的跟我說,一遍又一遍的跟我保證,可他騙不了我,也騙不了他自己,他滿心滿眼都是林悅。

我的遲晏……他上了林悅。

2

遲晏登上皇位的第一年接我了宮,不過他不曾封我為后,而是只封了榮妃。

我雖生氣,但我早就被他磨的沒了必須為后的決心,只求他心中還有我,還讓我在他邊即可。

他也沒封林悅為后。

我知道他是出于對林家的忌憚,朝中必須有所制衡,不能林家獨大,所以他也只封了林悅為賢妃。

林悅并不比我好多,可不似我這般傷心,因為不似我這般他。

遲晏很忙,他時常半個月都不進一次后宮,來了也是去林悅那里,很來我這兒,好不容易來一次,他也不常開口。

我們待在一,疏離又生分,不再和從前一樣暢所言,說話都是相互試探,我怕他厭棄我而變得小心翼翼,他怕我存心思而變得寡言語。

他問我,為何我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如從前般明,不如從前般單純,也不如從前般喜樂。

我問他,可如從前般我?

他愣上一愣,竟然不說話。

我心里一驚,又或許,他從未過我。

「榮妃,你只要記住,朕心中有你。」

「嗯。」我點點頭,依偎在他懷里。

遲晏喜歡我,但不是只喜歡我,也不是最喜歡我。

遲晏不來的日子里,我多數是在發呆,要不然就拿宮太監出氣,漸漸的,我的名聲變得很差。

父親宮也不再來看我,祖母倒是來看過我一次,說我暴,無可救藥,讓我不要再傷害林悅,一錯再錯。

我害過一次林悅,我把推進了荷花池里,試圖淹死,我傻傻地想,只要林悅死了,一切又會回到從前。

但我沒想到,遲晏能毫不猶豫地跳進去救,他抱著從池子里出來,神慌張的一口一口給渡著氣,直到林悅嗆著水醒過來。

抱住,把在自己的心口,像是他此生唯的珍寶。

「悅兒,我錯了,朕的是你,念的也是你,朕不許你離開朕!」

林悅也哭著抱住他:「我知道了,不離開你,生生世世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我見證了他們不畏生死的偉大,也祭奠了我那可笑可悲的年深。

遲晏把我關在錦宮,他的眼里除了對我的厭惡與怨恨,我已經再找不出一尚存的意。

那雙好看上挑的桃花眼冷漠涼薄的斜視著我。

「榮妃,朕還是勸你,多行不義必自斃。」

嗯,多行不義必自斃。

遲晏背棄誓言,林悅奪人所,希你們都多行不義必自斃,早點死掉!

我每天都靠這樣的信念活著,我開始變得暴躁,變得易怒,變了徹頭徹尾被拋棄的壞人。

沒有人在意我,也沒有人敢忤逆我,遲晏一天不廢妃,我就還是榮妃,還是主子。

所有人都說我始終還是遲晏心中抹不去的白月,做了再多的壞事他也不會殺我,皇宮里再多看我不順眼的人都拿我無可奈何。

我繼續恬不知恥地活著。

第三個春日,我讓人在院子里栽種了桃樹,可花兒開的就是不怎麼好,都說皇宮里頭的風水最好,卻也養不起一株桃花。

恍惚間我又想起了父親為我特意種的桃樹,不知家中的院子里可還留著。

想必是沒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盞,索然無味,務府的差事辦的是愈發斟酌了,近來連品能口的茶葉都沒有。

想來做安安靜靜被人忘的棄婦,還不如當他們口中殘暴不仁的毒婦,至他們不敢不給茶喝。

「娘娘,務府送了當值的太監來。」

我略微掃了眼,幾個看著就不中用的愣頭青,遲晏撤了我邊的奴才,眼下我邊只有枝紅了。

「嗯,各自領了差事去吧。」

「奴才告退。」

我抬起頭復去時,在最末竟看到一個太監長的酷似年時的遲晏,乍一看簡直一模一樣。

我怔愣了半許,還是再他們離開之際住了他們,指著那人。

「你什麼名字?」

那太監低著頭,從人群中走出來,應聲回答:「奴才楚決,參見榮妃娘娘。」

我盯著他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真的好像,長得像,說話聲音也像。

「楚決,坐到本宮邊來。」我指了指我旁的椅子。

他抬起眸子看了我一眼又訕訕低下頭,怯生生地說:「娘娘,奴才卑賤,榮妃娘娘金軀,莫讓奴才沖撞了您。」

用著肖似遲晏的臉說著這些話實在有趣得

「那你便走近些,本宮有幾個問題問你。」

他聞言,著腳步挪了幾下。

我撲哧一笑,起走向了他,奈何發髻上的冠又重又響,我只能慢慢悠悠地走。

他又抬起眼睛,瞥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跟遲晏一樣,是一雙含的桃花眼,只是遲晏的眼睛微微上挑藏了許多的算計與凌厲,他的眼底平和,沒有多余的緒。

我越走近,越覺得像,看了眼,又覺得不像。

正當我思想矛盾時,腳下一絆,就已經直直往前栽去了。

我一如既往的怕疼,閉上了眼睛。

一只強有力的手臂攬住我的腰肢接住了我,我朦朧中抬頭看他。

他臉上的驚慌之還未退,眉眼間盡是擔憂:「娘娘,您怎麼樣?」

我紅了雙眼。

「娘娘可是有傷到了什麼地方?」

他一臉凝重地著我。

我揚起角,默默地向了他背后的桃花樹:「沒有,我還能傷到什麼地方。」

他這才松了一口氣,拱手垂首道:「方才事出急,奴才一時冒犯,還娘娘恕罪。」

我忽然覺得有些累了。

「楚決啊,你若不忙的話,陪本宮賞會兒花吧,今年的桃花開的雖不好,卻勝在香氣淡雅。」

我復又坐回貴妃椅上躺著。

楚決像是站在原地做了很久的思想斗爭,領頭太監也已經帶著其他太監下去了,他看了眼我旁唯一的宮還是不不愿地走了過來。

也不知是憐憫還是施舍,亦或是我如今還算半個主子,他走到我旁,勉強陪著我賞花。

「楚決今年什麼歲數了?」

「十九。」

「為何進宮做了太監?」

「去年年關鬧了荒,家里人都死了。」

「哦,那你可想要什麼,留在本宮邊,本宮盡可能給你。」

他搖了搖頭:「沒有。」

我想個懶腰,但是我是榮妃,即便沒了從前的風,我也不能放縱了自己。

「怎會沒有呢?」

他再次拱手,語氣誠懇道:「奴才……只想活著。」

我笑了聲:「好,那便好好活著吧。」

春日的風拂來,溫和又平靜,蘊含著桃花清雅的香氣,令人還在遐想此刻的安逸。

桃花的花瓣被風吹得打著旋兒落下,我出手試圖接住它。

奈何看似離得近,卻在我怎麼也夠不到的地方。

一如往昔……

楚決走過去,撿起了那瓣花收在掌心,走到我面前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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