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去請太醫過來診個平安脈？”

李羨魚自然知道，是自己昨夜溜出去玩，回來的時候睡晚了的緣故，隻是不好與竹瓷說，便隻是搖頭：“不用了。你去備午膳便好。”

說著，似是想起了什麽,有些心虛地輕聲：“對了,如今天氣一日涼似一日。小答子與小應子兩人守殿門辛苦,你去給他們漲點月錢買冬吧。”

竹瓷輕應一聲，替將紅帳懸起，掛到一旁垂落的金鉤上。

正待退下，視線一落，卻是一愣。

道：“公主，這柄劍？”

李羨魚順著的視線過去，立時便看見了自己放在枕畔，還未來得及收起來的長劍。

有些心虛地握住劍柄，一時間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好半晌才避重就輕道：“這，這是我這幾日裏夢魘，聽說劍能鎮邪，這才拿柄劍來試一試。”

有意繞開了這柄劍是從哪來的這樁事，但竹瓷卻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

眸底的擔憂之更甚。

李羨魚紅了臉，小聲催促：“竹瓷，我有些了，你快去備午膳吧。”

竹瓷猶豫下，終究還是隻能福去了。

竹瓷走到小廚房裏的時候，便見廚房的眾人正在忙碌。

早膳還在灶上溫著，而午膳也已做得七七八八，隻待最後幾道熱菜出鍋，便能裝進食盒給李羨魚帶去。

月見也正等在這裏，還從嬤嬤們那討了塊米糕吃，見到竹瓷便招呼：“竹瓷，公主可醒了？”

竹瓷點點頭，應了聲：“醒了，公主讓我過來拿午膳呢。”

正說話，門簾又一響，是披香殿裏負責采買的小蘇子從外頭進來。

他將一大堆新購置的廚放在灶臺上，一抬眼，看見竹瓷，便笑著道：“竹瓷姑娘，公主要的話本子買來了，您過目？”

竹瓷輕應，到一旁淨了淨手，往一旁的竹凳上坐了，又將話本子接過來，放在膝麵上，一頁頁地仔細翻去。

很快，便分出兩堆來。

一堆能給公主看的，放在右邊。

一堆不能拿給公主的，放在左邊，等小蘇子下回出去采買的時候，再和攤主換些新的回來。

月見拿著米糕湊過頭去：“你怎麽又挑出這麽多？到時候公主又要抱怨話本子不夠看了。”

竹瓷輕輕歎了口氣：“我也不想，可不知為何，最近送來的話本子裏，總是講些呀呀的，若是隻有一兩回，還能單獨出來。這整本都是，便也隻能退回去。”

月見不以為意：“有什麽關係，公主不都及笄了？看一些也不打。”

竹瓷低垂下眼睫，良久輕聲：“月見，公主總是要嫁出去的。”

月見聽了，促狹地笑起來：“也是，等嫁出去，便也什麽都懂了。”

竹瓷橫一眼：“這樣的壞，當心吃東西出來。”

在月見的清脆的笑聲裏，重新低下頭去，眸底的憂始終散不去。

還記得去歲隆冬，淳安公主的事。

那時，賀使臣來朝，陛下在接風洗塵宴上，親自定下了淳安公主與賀可汗的婚約。

可是，那時淳安公主已有心悅之人，知道消息後，淳安公主哭了整夜，醒來後又是絕食，又是拿剪子剪頭發，又是以死相，鬧得闔宮風雨，

可最後，卻還是被攙上了送嫁的鸞車。

大玥的公主，總是要嫁去鄰國的，別無選擇。

與其讓公主像是淳安公主那樣痛苦，倒不如，什麽也不知道的好些。

竹瓷這樣想著，又將挑好的話本子拿過來，又重新翻看一次，確保不會出什麽紕。

*

李羨魚並不知竹瓷所想。

用完午膳後，便坐在臨窗的長案後，興致頗高地翻看新送來的話本。

一夜過去，的足踝已經消了腫，隻是走起路來，仍舊有些疼痛。這幾日怕是出不了門了，幸好，還有這些話本解悶。

正看至神，槅扇卻被叩響，外頭傳來竹瓷的語聲：“公主，之前何嬤嬤留下的課業還未做過。您打算何時筆？”

李羨魚這才想起這回事來。

歎了口氣，隻好道：“你過來，將課業放到長案上吧，我一會便做。”

竹瓷應聲，依言將何嬤嬤留下的錦冊放到長案上，複又退下。

李羨魚並未立時去翻錦冊，而是先看完了手頭的這本話本，又意猶未盡地回味了會，這才不大願地側過臉去，手將錦冊翻開一角。

的視線往上落了兩落，倏然頓住。

繼而，又迅速地翻過幾頁，指尖僵直，輕輕往裏了一口冷氣。

終於明白過來，為何昨日何嬤嬤沒如何刁難人便走了。

原是將為難人的地方藏在這裏。

這錦冊上留得課業，足有平時的兩三倍多，算是將上回的連本帶利一同補上了。

如今已耽擱了一日，即便是再喚竹瓷過來，連夜趕工趕上幾夜，也未必能夠做完。

除非，除非，再找個人一起搭把手。

可披香殿裏識字的宮人並不多，更勿論是，可以做些學問的了。

李羨魚蹙眉想了會，試探著對梁上喚道：“臨淵？”

玄年自梁上而下，如常問：“何事？”

李羨魚心裏有些忐忑：“臨淵，我記得你識字的，什麽字都識。那，應當也會做些學問吧。”

臨淵側首看向，問道：“公主想做什麽？”

李羨魚從長案後支起來，將錦冊捧給他：“這回的課業太多了，我一個人實在做不完。你能不能幫我做些？”

聲：“我請你吃甜酪。”

說著，生怕臨淵不答應，又將留給竹瓷的那幾頁翻過去，將餘下的留給他看：“不多的，就剩下的這些便好。我與你一同做，很快便做完了。”

至多、至多也就三五日便能做完了吧。

臨淵睨一眼，還是手接過了錦冊。

視線往上一落，年的劍眉凝起：“這是什麽？”

李羨魚道：“是四書呀——你不曾讀過嗎？”

抬起眼來，兩人對上視線，李羨魚自己也明白過來：“對了，你是男子，男子讀的四書與子是不一樣的。”

男子們讀的四書是論語、孟子、大學、中庸。

子們讀的四書則是誡、訓、論語、範捷錄，大不一樣的。

李羨魚忖了忖，彎眉道：“那我教你吧。”

行走仍是不便，便沒有起，隻是托臨淵從書箱裏將四書拿過來，隨意翻開一本，開始細細教他。

“便從誡開始。卑弱第一。古者生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

臨淵聽了一陣，劍眉蹙得更。

他問：“這段話是什麽意思？”

李羨魚便與他解釋：“這段話說的是古時子出生多月後，就讓躺在床下，將織布用的紡錘作為玩，並將生之事齋告宗廟。睡在床下，以表明的卑弱，地位低下。給瓦磚，以表明子應當親自勞作不辭辛苦，齋告先祖，以表明要準備酒食幫夫君祭祀。”

臨淵淡聲：“幾個月的孩子，能聽懂這些？”

李羨魚一愣：“應當，應當是不能。”

想了想，依著嬤嬤們教過的東西，得出個結論來：“應當是一種好的祝願。”

臨淵皺眉：“卑弱，地位低下，不辭辛苦，算是好的祝願？”

他將李羨魚給問住。

李羨魚先是一怔，繼而低下頭去仔細想了半晌，最終隻是小聲道：“可是，書上一直都是這樣寫的。”

而且誡，訓傳了那麽多代，也沒有人說過有什麽不對呀。

“書是前人寫的，但前人未必不會犯錯。”

臨淵手，接過手裏的錦冊，語聲淡淡：“公主去歇息吧，將這幾本四書留給我，我會替你將課業寫完。”

李羨魚卻有些不放心：“這許多課業，你一個人怎麽寫得完？我也能寫些的。”

探手，想去拿他手裏的錦冊，可卻未能拿。

臨淵的大手修長有力，牢牢地握住了那本錦冊，不讓挪分毫。

他道：“不必。”

李羨魚輕瞬了瞬目，略有些不解。

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搶著去做課業的。

於是問：“臨淵，你是覺得這幾本書有趣嗎？”

難道臨淵看四書，便像是看話本子一樣？

又新奇，又有趣？

臨淵淡垂下羽睫，隨意將手中的誡翻過一頁：“並不算有趣。”

倒是很離奇。

看多了，可能還會變蠢。

李羨魚羽睫輕扇了扇，好奇道：“那你為什麽還願意看它們？”

想了想，彎眉笑起來：“我想起來了，有些男子也會讀、寫這樣的書。以便教導他們的妻子與兒。臨淵，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可這四書裏的規矩實在是太多，太嚴苛了。

要是有這樣一位通四書的丈夫亦或是父親，也太過艱難了些。

李羨魚想到這，忍不住小聲道：“那你未來的妻子與兒好像有點可憐……”

臨淵窒住。

他放下手中的錦冊看向李羨魚，薄抿，劍眉蹙起：“公主的課業可還想要？”

“要、要的。”

李羨魚心虛應聲。

生怕臨淵反悔，便立時將自己挪到長案的另一邊，乖乖地收了聲，看竹瓷新買來的話本子去了。

*

日子像翻書似地過去幾頁。

當李羨魚足踝上的崴傷徹底好全的時候，臨淵也終是將嬤嬤們布置下的課業做完。

“公主要的課業。”

年自梁上而下，將幾張寫滿了字的宣紙遞與。

“臨淵，你真的一人做完了？”

李羨魚訝然，略有些不可置信，忙將宣紙接過來，垂眼細細看去。

稍頃，遲疑著道：“好像、好像有些……”

說不上來。

隻覺得似乎有好幾題的解法都有些奇怪，但是卻也不能說錯，隻能說，與，與竹瓷們會寫的答案都不大一樣。

臨淵簡短地問：“可能用？”

李羨魚忖了忖，輕點了點頭。

既然沒錯，那便是能用。

況且嬤嬤們隨時會來，也來不及再去做一份全新的課業出來。

於是在長案後坐下，彎眉對臨淵道：“能用，我跟著謄寫一份便好。”

說著，便提筆落墨。

謄寫的過程無甚趣味，李羨魚寫著寫著，心思便被臨淵的字吸引了過去。

年的字寫得極好，筋柳骨，風骨峭峻。

看著，像是師從大家。

李羨魚彎起杏眼，正想誇讚一聲，筆勢卻停住。

等等——

師從大家？

李羨魚訝然抬眸，向立在長案前的年。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