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你連指尖都泛出好看的。

——川端康《雪國》

‧

看完那棵古怪的樹，陳知遇又掉頭走高速，回到大學城，晚上十點。

蘇南下午那個顛倒晨昏的覺，把晚上的睡意給睡沒了，洗完澡之後佔用了陳知遇的讀書角，

看了半小時書，越看越神。

陳知遇過來奪走手裡的書，把半杯紅酒塞過去，「喝了，去睡覺。」

他剛洗了澡，穿著睡，頭髮還有一點。

蘇南端著紅酒抿一小口，拿眼去看陳知遇。

想睡呢，然而睡哪兒？

公寓三室兩廳，除了陳知遇睡的那間，另兩間空空的，只擺了床和櫃子，連床品都沒有。

陳知遇目在臉上掠過一眼，「隔壁房間床給你鋪好了。」

蘇南：「……哦。」

也不知道自己是覺得失，還是覺得鬆一口氣。

旁邊房間的床上，鋪著跟陳知遇臥室裡一樣的三件套，藍灰。

陳知遇摁亮床邊檯燈，「明天六點四十我喊你起床。」

「您送我嗎？」

「不送你，你能從大學城迷路到天宮一號。」

蘇南笑起來，「您發現啦？」

「能不發現嗎？上回指使你去打印店給我拿東西，我說出西門，往南走八百米，你特天真看著我……」

蘇南撲哧一笑，「……最後不還是給您拿回來了嗎。」

聊著，就有點停不下來的架勢，陳知遇果斷打住，「趕睡吧。」給關了房間大燈，留著小燈。

蘇南在床上躺下。

陳知遇立在門口，「不準玩手機。」

蘇南：「……能瞎想嗎？」

陳知遇板著臉：「不能。」

第二天，群面和二面上下午接連舉行，蘇南中午沒來得及和陳知遇頭，在面試地點的樓下面包店裡，買了幾個可頌，將就解決午餐。

公司小，面試過程不如一線大公司氣勢洶洶。下午三點，蘇南結束二面，回去等消息。

出了辦公室，拿出調靜音的手機一看，已有兩條陳知遇的消息，一條問結束沒，一條讓結束之後給他打電話。

打完電話，沒等十五分鐘，悉的車闖視野。

蘇南招了招手。

陳知遇停車，打開車窗。

對面，蘇南正左右張著過馬路。

上西裝，下包，，黑高跟。

也不是沒見過穿子，去年生日，就穿了條齊腳踝的絨，包裹得嚴嚴實實。

然而今天這包，微微有點，勾勒出部到大的曲線，穿著的骨勻婷。

陳知遇微微瞇眼看著，手去煙。

蘇南到車邊，把包放在後座，自己上了副駕。

「怎麼樣？」

「我覺得應該還行。」蘇南把束著的馬尾放下來，拿紙巾抿掉上的一點口紅，「我講了在帝都實習的經歷，面試跟賀銳有一點，聊得還比較開心。」

「進去以後做什麼？」

「做社區運營吧……」蘇南垂下頭，微微抿了抿，「明天還有兩面試，也不一定能進。」

工作容算不上多喜歡，公司也沒到的心理預期。

看一眼陳知遇，「今天來的人還多，跟我一組有幾個崇大的學生，估計是您教的，群面時咄咄人，跟我意見相反，我倆還辯論了一回。」

陳知遇笑了，「你倒是什麼都能推到我頭上——工作不急，多看看，校招不是十一月才結束嗎？」

蘇南笑一笑，「嗯。」

陳知遇瞅一眼，在前面路口打方向盤，掉頭。

「您不是要帶我見一個人嗎？」

「不是正式的會面，你上這服太拘謹了，回去換一再去。」目不聲地從穿著的大上略過——要穿著這，自己跟自家這「書」的不雅緋聞，真要坐實了。

他不說還罷，一說蘇南便覺有些窘迫。

上的求職正裝，是跟宿舍室友一起去買的，不貴，剪裁和面料自然就糙，小號小了，中號大了，最後還是買了中號，有點不那麼合，也只能將就穿。

現在有些「面經」，建議應屆生求職不要穿太正式的套裝，穿簡潔大方的通勤裝就行，然而面試去現場一看，十個還是有八個整套，自己到底是不敢拿面試的第一印象開玩笑，只得跟隨大流。

陳知遇的襯衫西裝全都剪裁良，必然會覺得穿上這，跟營業廳裡的客服人員似的。

兩人各執心事，車很快就到了。

回到陳知遇住，蘇南從箱子裡翻出換洗的服穿上。

中袖系扣的連，白，上半是樣式簡約的襯衫，下半子到膝蓋以上。子裡穿了白的吊帶衫，襯衫扣子解開到第三顆，出潔的脖頸和鎖骨。

蘇南見陳知遇目定在上，忐忑問了一句，「……行嗎？」

「……行。」

這子他以前沒見過，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

穿上顯出點介於學生和人之間的氣質，主要是出的鎖骨和真的太白了，伶仃瘦弱，格外純真又無辜，晃得他腦海裡再沒別的想法，就想拼著今晚這飯不吃了，也懶得管傻學生願意不願意了……

蘇南見陳知遇坐在沙發上繃著臉，一言未發，便覺得他這一個「行」字分外勉強。

然而過來崇城也就三天，只帶了兩套換洗，另一套是去年的舊，陳知遇肯定更不滿意。

越發覺得困窘，「要不，我就不去……」

陳知遇將手腕一拽。

蘇南差點沒站穩，手急急地按住他膝蓋，「陳老師……」

陳知遇將往自己上一按，手掌極用力地住纖細的腰。

溫熱的氣息在耳畔，「……別，讓我抱會兒。」

傻學生果然一不的。

他也不敢，了今天就真的不用去了。

忍得……真他媽痛苦。

早些年，在國頹唐又荒唐的那些年，他曾有一年多的時間，輾轉於錙銖酒，像是要用那些短暫不到天明的虛假溫暖，焐熱自己空又寒冷的靈魂；或者試圖從那些依稀模糊的面孔中，尋出一半點的相像之，麻痺自己依然固守不肯接現實的心臟。

然而毫沒有用，反而在無底線的放縱之後，越發窺見自己滿目可憎。

人往下容易，往上，很難。

但人往上走的時候，心裡會因為付出努力的清苦而平靜。

當走到足夠高，再往回看，他發現過去的自己，離深淵只有一步之遙。

於是，在拔足泥潭後的這些年裡，他徹底遠離了純粹的關係，雖然並非刻意——他很清楚明白，這些只持續一刻的多胺，並不是他的解藥。

幾分鐘後，陳知遇才鬆開手，「……你穿子好看。」

蘇南眼睛亮了，「真的嗎？」

「嗯。」

陳知遇仍是板著臉，「在學校就穿，你這子這麼短，上樓梯……」

「短嗎？」蘇南低頭看，「不短了啊，都快到膝蓋了。」

陳知遇：「……」

***

車開了一個半小時，拐一條林道。

正逢落日，林間染上一層淺薄的暖。

蘇南趴在車窗上，很迷地看，「陳老師，我好像看到有松鼠竄過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不是。」陳知遇看，「喜歡這兒？」

「好安靜啊。」橙紅的，過葉片，忽明忽暗地落在眼裡。

蘇南笑著，「……從小到大，我住的地方都鬧的。小時候跟姐姐住一個房間，長大了住學校宿舍，一舉一，互相都能聽見。平常鄰居鍋碗瓢盆撞，吵架打架，孩子哭了鬧了；過年的時候，鞭炮聲、麻將聲……好像我的記憶裡，永遠都充斥著這些聲音。然後有一年回家，突然覺得好吵，一丁點聲響都讓我煩躁得不行……我就想，什麼時候能有一個安靜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地方，讓我不打擾地待著呢？」

風吹起的髮，陳知遇看一眼逆著的影，心口發堵。

關於長的事，平常說得，就那次在鎮上，聽提過兩句。他其實不那麼敢問，知道自己這傻學生心思敏，自尊心又強。

這會兒沒防備，突然被這番話擊中，沉默了好半晌，「……以後，可以住這兒。」

蘇南笑一笑，不置可否。

車拐幾個彎，一棟白的別墅出現在視野之中，掩映著枝葉，影影綽綽。

「快到了。」

蘇南張地「嗯」了一聲，「陳老師，能不能至告訴我對方是什麼份？我怕自己沒表現好，給你丟臉。」

陳知遇笑看一眼，「不用表現，你是什麼樣就怎麼樣。」

車靠近別墅，漸漸地減了速，開進去停下。

蘇南下車，惴惴不安地跟在陳知遇後。

開了門，從裡面傳出一食的清甜香味兒。

蘇南往裡看一眼。

白和淺胡桃木為主的裝修風格，木桌子上擺著花，在裝著清水的，玻璃的頸瓶裡。

陳知遇從玄關的鞋櫃找出一雙拖鞋遞給蘇南。

蘇南急忙換了鞋，把自己的鞋子放整齊，進屋。

廚房裡，傳來什麼地面的聲響。

片刻，一人推著椅出來了。

約莫五六十歲，笑意溫的一張臉，「湯還要熬半小時，一會兒就開飯——路上堵車嗎？」

「不堵，」陳知遇笑說，「媽，您冒好些了嗎？」

……

蘇南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