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煜揚嘆了口氣，袖子一甩，在旁邊椅上坐了下來。

王氏看不得他這泄氣模樣，咬牙罵道：“你鎮日一副菩薩樣，供著個好名聲。惡人都我做了盡。你想見你那私生，你只管見便是，何苦在我面前賭咒發誓說些狠話，轉頭又避著人去親近。你人怎麼想我？”

“是我不許你見人了？是我不讓你認閨？當年那秦賤人，是我不許你接進門？”多年來的委屈沉甸甸的在心頭，王氏淚珠子一粒粒往下滾，“你我白白做了惡人，你倒好，你沒錯！”

有些話是不能說的。有些人是不能提的。言語好似一把長刀，稍往前一遞，就能把人心豁得鮮淋漓。

蘇煜揚沉默不語，手在袖中拳，又舒開。又住。

秋蘭咚地一聲跪在地上，膝行湊前抱住王氏的：“！您別生氣，三爺是重您，在乎您啊！”

王氏冷笑出聲：“在乎？重？”

夫妻之間，有些隔閡外人看不見，只有自己知道。蘇煜揚周到，是個挑不出錯的人，自己自打嫁蘇家，從沒見他紅過臉發過脾氣。什麼人才能永遠笑著？

王氏心頭一派悲涼。

轉過頭，淚眼朦朧地著沉默的蘇煜揚，苦不已地道：“但凡他肯和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這輩子，都沒什麼好抱怨的了。你問問他，他肯麼？”

蘇煜揚知道自己該說句話，可此刻，他真沒心。

秋蘭摟著王氏勸：“，三爺是個重義的人，有些事他不說，也是不想跟著憂心……”

王氏一把推開秋蘭：“你住！”

居高臨下著秋蘭跺腳：“你善解人意，你是他的解語花！他什麼事你最知道！你們何苦顧著我？明兒就給你抬了房做姨娘麼？”

回頭連帶蘇煜揚一起罵：“待我給你們專收拾個院子出來，你們二人親親熱熱在里頭說你們的己話兒，莫在我跟前添堵！”

彎腰去推秋蘭：“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秋蘭給扯著領子往外推搡，狀狼狽不堪。蘇煜揚抬眼，見簾外好幾個小丫頭頭往屋里瞧，不免面上掛不住，當即喝道：“夠了！”

王氏哪里理他？蘇煜揚站起，幾步走到王氏后，一手，從后抱住腰，“蓮芳，你鬧夠了沒有？”

雙手順著手臂按住指頭，將秋蘭從手底下解了出來。

“秋蘭，你先出去。”

蘇煜揚聲音低沉，依舊是溫和的。秋蘭抹了把臉，不放心，卻又不能不走。

王氏不許他抱著自己，劇烈掙扎道：“你給我放開！”

若在從前，蘇煜揚定然扭住不放，笑嘻嘻地說幾句俏皮話逗開心。

可沒想到，話音才落，蘇煜揚當真就松開了手。

王氏愕然回首，見蘇煜揚垂著眼，面無表地走到窗邊。

他出細長的指頭，輕輕撥開窗，站在日暮的暖黃線底下，蕭索地道：“是我對不住你。”

王氏嚨似被哽住了般，分明想譏諷幾句，卻說不出話來。某種不詳的預，在心里幽幽地升起，陡然不安起來，兩手攥住袖角，肩膀微微發。

蘇煜揚仰頭迎著，慢慢閉上眼睛。

他聲音聽來依舊是那麼聽，溫厚的，低沉的像說話時的呢喃。

“今日事，不怪秋蘭。”他道，“我畢竟也是主子，在你和我之間夾板氣，也是我對不起。”

王氏抿住，忍下滿腔意：“你娘要把你閨送進宮，難道你還能反了你娘不？你大嫂的閨才十三，余下那兩個葵水都還沒來，除了，還能是誰能替皇后生孩子？我不是不你管，你也得有個章程，有個輕重！”

蘇煜揚轉過頭來，朝輕輕一笑：“多謝你，我知道你待我的心，一心是為我好。”

他朝走過去，立在跟前一步之遙，抬手覆住的手背。

“好生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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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九，明兒就是新年。

孫乃文裝了一車時令土產，自己套車要往京里送。

顧淮生站在他家院外，已經躑躅了許久。見他趕著驢車出來了，忙上前一把攥住轡頭。

孫乃文冷著臉道：“顧淮生你干什麼？”

顧淮生道：“文子，你真忍心不告訴我，的去？”

孫乃文嗤笑一聲：“告訴你做什麼？臨行都未曾與你辭別，你就當明白你在心里，本沒什麼好在乎的。再說，”他譏笑道，“人家是去攀高枝過好日子去了，你當人家還愿意和咱們這種泥子說話兒？沒得辱沒了人的份呢！”

顧淮生搖頭：“我不信！不是這樣的人！乃文，一開春，我就要赴考去了，短說也要走一兩個月，我求你告訴我，如今到底在何？我只想瞧一眼，一眼就是了。知道過得好，我也能安心上路。”

顧淮生待福姐兒如何，孫乃文不是不清楚。

他沉著臉，許久不出聲。

顧淮生扯住他擺：“乃文，你不說，我就賴著你，煩著你，直到你說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