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剖核

解釋……

解釋就是你們娘兒倆膈應人！

薑禾在心裏罵了趙政一句齊國渾話。

但的臉上卻平靜無波。

薑禾看了趙政一眼，想到昨夜的捆綁和今日的作弄，越發恨得牙。

編鍾的樂音一點點由慢到快，悅耳中“咚”的一聲高音，像是酒肆裏的食客一言不合掀翻了桌案。

以為我好惹嗎？

薑禾上前一步對太後施禮，聲音輕道：“回稟母後，是這樣的，昨夜……”

說到“昨夜”二字，的頭忽然低下來，眼角眉梢幾點赧。

居於上首的太後看到薑禾的樣子，略加揣測便心領神會地笑了。

畢竟是新婚的子，剛提起昨夜，便害了。

趙政也看著，可趙政卻沒有笑。他微瞇著眼雙手低垂，心中有不好的預。

這人是戲院裏養出來的嗎？怎麽連臉紅都裝得出來？

在太後眼裏，齊國公主很快褪去怯，恢複了不久前端莊大方的樣子。

薑禾神態恭謹聲音清亮道：“陛下昨夜與臣妾論孝道，講到魯國王裒‘聞雷泣墓’的故事，慨王裒的孝心，又說魯國還有‘齧指心痛’和‘蘆順母’的故事，都在彰顯孝道。臣妾聽陛下說起這些，便說孝道故事不魯國有，臣妾自小長大的齊國，也有。”

父母長輩最在乎晚輩的孝心，聽到薑禾這麽說，太後心中微，順口便問道：“是什麽故事？”

薑禾微微停頓，繼續道：

“臣妾的先祖齊國太公還在世時，曾在海邊察看世風民。那時正是初夏，太公疲累時在涼亭中吃桃，發現一個年輕人遠遠地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什麽。於是太公差人去問，年輕人說，他想乞求一顆桃核。”

薑禾一邊說，一邊從憑幾上拿起那顆桃核，展示給太後看。

毫不起眼的桃核被人啃得幹幹淨淨，並沒有什麽特別。

眾人的好奇心被吊起來，不僅僅是太後，就連侍和宮婢都忍不住看向那顆桃核。

所有人都心生疑問，那年輕人求桃核做什麽呢？

編鍾前的樂伶手持小木槌輕輕敲擊，激揚的樂曲過後，是綿延沉醉的輕音。好似嬰孩在母親懷裏撒，稚學習走路，離家的遊子歸來，在堂前跪拜父母。

旋即樂音更低，綿綿若有憂愁。

薑禾解釋道：“年輕人的母親患肺咳之癥，而桃核破行瘀、止咳平。當地有一種偏方，可以把桃核用棉線進，七七四十九日後，浸潤鮮的桃核就可以治療這種疾病。年輕人買不起桃子，見太公在涼亭中吃桃，這才等在外麵。”

薑禾聲音溫暖，講故事時眉頭微蹙神專注，講到最後一句輕輕歎了一口氣，瞬間帶著整個大殿的人都歎息。

“原來是這樣，”太後取出手帕輕揩眼角，聲哽咽道，“想不到齊國竟有如此孝子，願意剖核救治母親，這可比魯國那些故事更為人。

”

薑禾也抬袖作勢拭淚，略哽咽道：“故而今日陛下見到憑幾上有一顆桃子，便說再過不久就到了秋季母後咳嗽的時候，他也願意為母後剖核！”

薑禾說完這一句，學著趙政的模樣，姿態優雅讓開到一邊，好讓殿眾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趙政。

雍國國君，大孝子，趙政。

準備剖核的趙政！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開始剖吧！

趙政的臉好像是黑狗被潑了黑狗。

又黑又紅黑裏發紅。

今日原本以為薑禾就算編出一臺戲，最多也隻能誆騙太後，好掩飾自己見到吃的就不要命的本質。

沒想到薑禾的目的不是誆騙太後，還是戲弄和報複他。

此時若不承認，倒似他並無孝心。可若承認，不就正中薑禾下懷嗎？

趙政正要開口，太後卻已經疾步從臺階上走下來。走得太快，眉頭蹙似笑還哭，神卻又生氣，邊走邊厲聲斥責道：“陛下負社稷之重，肩扛守土開疆之責，怎可去學尋常人家，去做那剖塞核的孝子呢？！”

說完這些剛好走到趙政邊，抬手握住了趙政的左臂。薑禾看得清楚，趙政分明皺了皺眉，神似是吃痛。

“母後明鑒，”薑禾立刻道，“陛下不肯聽臣妾的勸說，已經割傷了自己的左臂，要塞桃核。”

不然怎麽床單上一大攤呢？原來割的是胳膊啊。

太後聞言立刻鬆開趙政的手臂，好像被熱

水燙到般退開一步。可到底到了剛剛包紮不久的傷口，“啪”地一聲，一滴從趙政的手腕滴落，掉在地麵上。

太後倒吸一口氣向後倒去。

“醫，快傳醫！”

殿好一陣兵荒馬。

過了很久，趙政在後殿由醫服侍治傷，薑禾扶著調勻實氣息的太後去偏殿歇息。

太後一邊走一邊含淚道：“這孩子！六歲就被哀家送走為質，那麽些個諸侯國走過一遍，回來時已經十八歲。都說他子冷，跟哀家疏遠，哀家總想著他是怨恨哀家沒有親手把他養大。今日才知道我的政兒是如此孝順，是哀家錯怪他了。”

慢慢踱步的薑禾突然覺得事好像有哪裏不對。

這不是講故事的初衷啊，是想把趙政得裏藏核過上四十九天呢。

四十九天後那核怎麽用都想好了。

桃核研磨好後給太後吃，桃仁可以掛甜霜醃製後油炸，來吃。

現在可好，趙政不用核，還得了個孝順的名聲。

的故事白編了。

太後已經幹淚，後跟隨的也讚歎道：“陛下孝心至純，猶如遠古帝王舜一般。隻是宮中仆役上萬，挑一個子結實的這麽為太後養著便好，怎麽能親自來做呢？”

太後靜默一瞬，似乎已經在考慮挑誰來剖核比較好。

薑禾把手裏的桃核握，鄭重道：“必須得是親兒子才行。”

太後有些驚訝地看向薑禾，見神篤定，似乎有

些憾，點頭道：“果然是以孝道天地，方能起死回生啊。”

話音剛落，後便有一個哀傷的聲音哭道：“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了，嗚嗚……”

這聲音雖然一聽便是男子，卻委屈又，像太底下化開的糖，莫名讓人心裏一甜。他在哭，哭聲卻不惹人心煩，即便沒有看到他的臉，薑禾也想哄一哄他。

轉過，見一個年人從回廊中小跑著過來，已經邁進大殿。

他約莫十七八歲，姿清瘦拔，青袍服翻，如芝蘭玉樹般尊貴雅致。皮很白，眉眼生，眼中似窪著星空下的清泉，明亮又含神。鼻梁高而拔，紅豔好似，襯托得他俊而又絕。

看他頭頂玉冠和裳形製，薑禾便能猜到他是誰。再看他衝進來抱住太後的胳膊撒的樣子，薑禾便確定無疑。

這是太後和先王的次子，長安君趙蛟。

薑禾退開一步站好，略微側過子以示不能直麵對方。

太後已經拍打著長安君的胳膊，把他甩開道：“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還不快向你王嫂請安！”

趙蛟的哭聲立止，轉頭向薑禾看過來。

“王嫂？”他似乎有些疑般道，“昨日娶的那個王嫂？”

“怎麽說話的？”太後氣得捶打他一拳，力量很重，趙蛟險些摔倒。

“是了是了，”趙蛟垂頭對薑禾施禮，禮畢後起又捉住太後的袖，“怪不得朝臣都說齊國

子最，如今王兄把齊國最的挑走了，孩兒娶誰？”

話音未落又挨了好幾拳，直打得太後不上氣來。

薑禾連忙扶著太後邁偏殿跪坐下，而趙蛟也一邊認錯一邊跪在太後腳邊，為太後捶。

殿稍稍安靜了一會兒。

太後飲過茶，又喝了剛剛熬好的養神湯劑，這才開口說話。

“你適才為何哭著進門？”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趙蛟便又哭了。

“今日孩兒才起來，就聽說衛尉軍首領把孩兒府裏的楚國歌姬抓走了，說是前不久齊國送嫁使團在使館遇刺，懷疑跟我府裏的歌姬有關。”

薑禾心神一向趙蛟看去。

果然才剛婚，趙政就開始徹查雍國的事了。

就連親弟弟都查，可見是下定了決心。

趙蛟抹淚道：“孩兒那歌姬，才十五歲，哪裏有可能是細呢？孩兒最寵，沒了吃飯都不香甜。孩兒於是跑到衛尉軍府衙要人，等了一個多時辰，他們——”

趙蛟說到這裏埋頭在太後上大哭出聲。

“他們，他們丟給孩兒一顆人頭！嗚嗚嗚……”

哭聲在大殿裏回，直到一個冷肅低沉的聲音像是空中落下的悶雷，把趙蛟的哭聲製，順便驚走他的魂魄。

“趙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趙政站在殿門口，玄的衫凍住了日，冷聲道，“出來。”

哭泣中的趙蛟猛然打了個寒。

他的頭沒有抬，隻是眼睛微微向上翻著小心地看，待

確認門口站著的果然是趙政後，頓時嚇得向後去。

好似待宰的羔羊遇到擅長做羊的廚。

“還不去向你王兄請罪？”

太後把趙蛟抱住自己的手揮開，一副絕不護短的模樣。

趙蛟向後瑟著，忽然像是找到救命稻草般握住了薑禾的手臂。

“王嫂救我！”

他向薑禾過來，以一種家中弟尋求嫂子庇護的姿態，幾乎要鑽進薑禾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