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母親的偏心

墨和紺紫織的闊袖大袍展開又落下，太後姬蠻已經屈跪坐在長安君趙蛟旁。

束起袖拔掉護甲，雙手扶住趙蛟小上的夾板，細細打量。

“母後，疼疼！別！”

趙蛟哀嚎著向後去，口中連連道：“醫已經看過，百日便好了。王兄為兒臣正骨，險些要了兒臣的命。哎喲疼！”

太後的手輕輕了一會兒夾板，便回去。

殿靜了。

趙蛟因為疼痛哀的聲音慢慢變小，太後抬頭向外看了看。

門口侍立的侍立刻退出去關門離開，院落裏灑掃的宮婢仆役也退出，就連因為失火，宮多起來的郎中令軍，也被迫向外走去。

趙蛟抬頭看向太後，大驚之下肩膀瑟聳。

太後神中的憐惜和心疼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迅速暴漲的憤怒。沉默地盯著趙蛟的臉，雪白的逐漸變紅，似乎沒有呼吸，一口濁氣憋在肺中，最後雷鳴般炸開。

“不知好歹！”

太後抬袖向趙蛟揮去，闊袖邊緣金銀線繡的藻形章紋凸凹不平，拍打在趙蛟的臉上雖不留痕跡，卻令他火辣辣地疼。

“母後，母後！”趙蛟隻退開一步，便哭著向前伏在太後腳邊，抱住了的角。

“兒臣疼，兒臣錯了，母後莫要打了。”

像小時候犯了錯誤那樣，他哭著尋求母親的原諒。

宮中別的孩子犯了錯，總是逃走，或者倔強地任

由打罵。隻有趙蛟不同，他會哭，會抱住母親，討饒著說自己疼，說自己錯了。

他的眼淚和哭聲常常能讓太後不由得心。

然而這一次，太後任由他哀求著，又在他後腦和脊背打了二十多下，一直到打累了方才住手。

趙蛟在外的皮紅腫一片。

“你知道自己錯了，為何還要做？”

太後推開他的子，看著趙蛟淚流滿麵的臉，質問道。

那日夜裏，趙蛟吩咐太後宮中的親信在止宮放火。

那侍放火後逃回達政宮，被太後宮中護衛查獲。

剛剛盤問出他做了什麽，何人指使，便聽到了衛尉軍封鎖各宮的靜。

太後當機立斷，先殺侍遮掩醜事，再命人把那侍拿回來的引火之放進了韋南絮居住的偏殿。

知道趙政是不肯罷休的人，查不出是誰，便會一直查下去。

韋南絮恰巧住在宮中，便了最好的栽贓人選。

至於同韋彰德年相識、共同輔佐先王繼位的誼，暫且無暇顧及。

可很顯然，趙政並未完全相信。

他放走了韋南絮，命韋彰德在府中待罪，又讓衛尉軍繼續查證線索。

今日趙蛟回來，即便他做出種種樣子洗嫌疑，也令太後氣憤異常。

“母後，”麵對太後的質問，趙蛟垂淚回答道，“兒臣不甘心。”

“兒臣是最孝順的，父王病重的那些日子，都是兒臣服侍湯藥；兒臣也從沒有離開母後，每日請安未曾斷過，

平生最大心願是母後可以長生，讓兒臣永遠膝下盡孝。可為什麽王兄一回來，什麽都變了？父王要立嫡立長，母後和相國也對王兄讚譽有加！隻不過是小了幾歲，兒臣就沒資格做我大雍的王，沒資格陪著母後，隻能去封地苦熬嗎？”

因為傷心，趙蛟語調淒楚詞句混，眼淚不停，垂頭嗚咽。

“不甘心？”太後卻並未有半點緩和，厲聲道，“你以為你的兄長隻是因為年長你幾歲，便做了這大雍的王？你兄長自六歲起，便被先王遣送異國為質。十二年他走遍六個國家，學六國語言，查六國民風，明六國事務，識六國君臣！十八歲他回到國都，與朝臣應答令先王樂而忘形，稱‘縱死已可瞑目矣’。而長安君你呢？自小食無憂可曾半點風霜？得恩寵溺可曾有九死一生？井中視星可曾遍查九州？”

這段話一口氣說出來，令太後呼吸不暢隻得猛然拍擊口。緩了好久才又歎息道：“長安君，你怎麽有資格不甘心？”

被太後訓斥得麵紅耳赤的趙蛟，呆怔錯愕片刻，才頹然道：“那些，兒臣都可以學的；他會的，兒臣也能做到；兒臣由父王母後養大，怎麽會不堪到沒有能力勝任一國之王呢？”

看著長安君哭泣惱又窘迫的樣子，太後忍不住出手著他的臉。

“你做不到。”的聲音卻是清冷的，“我大雍已不需要守土之

王，我大雍要的是開疆之君。開疆之君要平禍、除佞，要駕親征鏟除六國，要南征越族北擊匈奴。這是我大雍五百年來世代王族的心願，這心願，先王說，隻有你王兄能夠完。”

長安君驚訝地張大了，似乎覺得太後說的話太過匪夷所思。

鏟除六國？

怎麽可能？

父王在時，大雍就遭遇過兩次六國合縱。一次打到函穀關，一次進了函穀關打到離都城隻剩下八十裏的蕞城。

雖沒有滅國，但雍國兩次都敗了。

太後點了點頭，臉上有一奚落，看著最寵的這個兒子，長舒一口氣道：“勝則一統華夏，開拓出比周王朝更大的疆域，敗則如晉國那般被其餘幾國瓜分，再無大雍存在。這件事，你敢去做嗎？”

長安君雙手支地向後退去。

他搖著頭，臉上的驚恐暴無。似乎他已經在慘烈的戰場上，進退皆是死。

“不不不，母後，為何要這樣？這些國家或戰或和已有五百年，為何我大雍要出頭，統一什麽華夏？”

太後站起，目悲憫又憐惜地看著趙蛟，溫又堅決道：“母後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為青史留名，或許是為洗屈辱。母後告訴你這些，隻是要你知道，不要不甘心。好好活著榮華富貴，便是你這一生最好的結局。母後救你一次，不會救你一世。今日趙政為你正骨，是要警告你走正道，知進退。”

趙蛟

頓時魂飛魄散。

“王兄他知道……是我？”

太後搖了搖頭。

“這次有韋相國為你擋著，你好好養傷吧。”

說完再不停留，趙蛟的手緩緩落下，起離去。

隻是蹲下子為長安君正骨，重新回到桌案坐下的趙政已經疼到汗流浹背。

原本用膳都是跪坐在地，因為趙政的傷，侍特意打造出一張坐著用膳的桌案。哪知道一個人若不惜自己的子，旁人想得再周到也是沒用。

薑禾把豆碎和細鹽撒葵菜湯，又用筷子夾碎一塊燉羊，放菜湯攪拌。香濃的味道蔓延開來，舀起一勺聞了聞，再加數滴酸醋，滿意地吃了一口。

羊香、葵菜、醋遮去了油膩，味道正好。

薑禾這才想起問趙政道：“有醫在，陛下何故親自手呢？”

趙政的視線落在那一碗自製的羊菜湯上，淡淡道：“孤怕醫下手重，不得不親力親為。”

你下手才重吧！

薑禾抿繼續用膳，等吃幹淨了那一碗菜湯，看見趙政的筷子夾向羊，便舉筷阻止道：“陛下了傷，羊是發，吃不得。”

“既然吃不得，廚為何要做？”

“自然是因為臣妾吃。”

薑禾的筷子向羊，練地把燉得爛的瘦從羊骨上剝離，夾住舉在鼻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味，方才放進口中。

吃得津津有味。

趙政的筷子收回來，微微低頭看著薑禾，眉頭揚起道：“大雍

王宮的飯菜，比之齊國，如何？”

“比不上。”薑禾不假思索回答，“大雍有海嗎？”

“有河。”趙政答。

“河裏有魚嗎？”

薑禾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屑地搖了搖頭。

趙政頓時氣悶地丟下筷子。

“大雍也可以有海。”他在心中道。

此時衛尉君統帥在殿外求見，打斷了夫妻倆的爭辯。

“什麽事？”趙政問道。

蘇渝低頭道：“回稟陛下，前來我都城參加國祭的魏國使團出事了，魏國公子魏忌被刺客追殺，失去蹤跡。”

“啪”地一聲，薑禾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