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掩埋一切過往，潛伏在三皇子阿勒司邊，又費盡心思跟著他來到了大夏，就是為了報當年之仇。家族覆滅之時娘親悲痛孱弱的影、族人凄厲的喊、逃亡路上四躲避殺機的惶恐無措，還有被蠱瘋子日日夜夜關在牢中試蠱時的痛苦哀嚎，一幕幕從他眼前閃過，程英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憑什麼侵者安坐高臺榮華富貴、萬民擁戴，而害者只能茍延殘、了卻余生？

他不。

他不甘心。

程英要大夏皇帝和他一樣，日日忍蠱蟲噬咬的痛苦。他要和大夏皇帝共生命，看著對方為了活下去不得不養著他、供著他，想要他死卻又不能傷他分毫。

至于巫族？

誰考慮他們，當年這幫人謀奪篡位的時候考慮過他的父親母親了嗎？他的父親在前線戰死沙場，當年的親王現在的巫族王卻勾結外敵，親手將國土拱手送人！這一幫人有什麼資格代表巫族？他們不配！

程英看著宴席高座上已然服下同生共死蠱的夏元帝，幾乎是暢快地咧笑了。

很快，他安排的小侍端著一小杯酒上來了，程英看著那杯酒在自己桌案上放下，仿佛看到了勝利的曙。

他正要有所作，坐在他前方的木拓長老卻忽然回頭，盯著他道：“你們方才說了些什麼，三殿下為何忽然離席。”

程英無法，只得停下來先回答木拓，“三殿下方才同草民說他有些不舒服，先回驛館休息了。”

木拓眼中有責怪之意，但最終還是什麼話也沒說，又轉回去了。程英沒覺得他這副神有什麼特殊含義，畢竟木拓看三皇子一派不順眼不是一日兩日了。

不相干的人走了，程英終于可以做自己的正事，拿起酒杯便要飲下。

——“誒，程先生且慢。”

一道折扇頓時橫亙在他和酒杯之間，將他打斷得明明白白。

“……”

程英：又是誰！

程英著酒杯的手了，生生將酒杯又放回了桌案，扭頭便看見鎮遠侯家小公子燕澄朝的一張笑臉。

“程大人應當不介意本世子在這兒坐坐吧？我與阿勒司殿下一見如故，甚是投緣，只是沒想到巫族過兩日便要走了，本世子心里不舍，便想來尋阿勒司殿下說說話。”

燕澄朝一邊說著一邊用扇子敲了敲程英側位置的另一位仁兄，央求他給他騰個位置，那員一看是鎮遠侯家的小世子，默了默便含淚讓位了。

于是燕澄朝便坐在程英側，笑問道：“程大人，不知三殿下哪里去了？”

程英無奈，只得將先前的說辭又搬出來說了一遍。

“那可真是可惜，”

燕澄朝以扇拍頭，“本世子還想同三殿下多了解些巫族的風土人呢，沒想到他這麼快便離席了。”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想起來什麼，對程英笑道：“聽說程先生是三殿下的幕僚，想來同樣了解巫族，不妨請程先生和我好好聊聊巫族的事，先生意下如何？”

程英抿，這燕澄朝怕是一時半會兒打發不走了。

罷了，趁著談話時將酒喝了便是！不愁尋不到機會！

于是他便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燕澄朝頓時綻出笑容，與他熱切攀談起來。

程英一邊應和著燕澄朝的問話，一邊悄悄注意著桌案上的那杯酒。說了半晌，他手去拿那酒杯，準備裝作談話談到一半口了自然而然喝水的模樣。

但燕澄朝說著說著便一個激，手肘霎時杵在他桌案上，恰恰把那杯酒擋得死死的。

程英：“……”

行。

總還有第二次機會！

燕澄朝的胳膊卻像是在那桌案上長了似的，半晌都未挪開，程英等啊等，愣是沒等著再次拿酒的機會。

他不得不開口了，“咳，燕世子，說了那麼久，草民也有些口了，煩請世子的手肘讓讓。”

燕澄朝愣了片刻，這才移了視線看到自己手肘的位置，忙笑著移開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方才說得太迷了，沒注意。”

程英正要去夠那杯酒，卻見一人比他更眼疾手快，端起來便湊近聞了聞，“程先生便喝這酒麼？這酒不好，程先生哪能喝這個啊，本世子立馬人來給先生換一個！”燕澄朝說著便要抬手喚宮人過來。

“不必！”

程英嚇得立刻阻止，“世子……不必了，草民就喝這口，還請世子將酒杯還給草民。”

燕澄朝卻只當他是不好意思，爽朗地笑了笑，“先生不必拘謹，你們自巫族遠道而來，不嘗嘗我們大夏的酒，那就可惜了。還是換了罷！”

程英簡直要被燕澄朝的舉嚇得心跳驟停了，他膽戰心驚地盯著燕澄朝手里的那杯酒，“世子，當真不必了！草民的口味便是如此！”多希燕澄朝就這樣把那杯酒還給他啊！

可對面的燕澄朝卻像是被他的反應驚到了，端著那酒杯狐疑道：“真這麼好喝麼？”

程英賠笑：“不好喝，不過是草民口味鄙罷了……”

“那我倒要嘗嘗，看看讓程先生如此鐘的酒是什麼味道！”

“世子！”

說時遲那時快，程英驚阻攔之際，燕澄朝已經頭一仰將整杯酒盡數干了，末了還皺皺眉點評道：“看來程先生的口味本世子確實欣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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