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材高大力氣也大,鐵鉗般的手抓住劉禮,讓劉禮疼得眉心蹙,卻又不好掙。
魏嗣雖然殿前失儀,但也算有可原。
畢竟搞了那麽大一個傷口呢。
“魏中丞有話好好說。”劉禮咬牙道。
“哦!下沒什麽話,下隻是……”魏嗣鬆開手道,“太激了!”
你激就激,手幹什麽?
魏嗣神坦誠道:“有晉王殿下親自查辦,下必能申冤!”
劉禮展平被他抓皺的袖,鄭重施禮。
“本王一定竭盡全力,找到刺殺魏中丞的真兇。”
很顯然,魏嗣非常滿意皇帝的安排。
他念叨了一整日,逢人就激陛下隆恩,說得幾位同僚差點耳朵起繭。
不過當他回到家,見到數月未見的妻子時,就完全變了臉。
“太難了,”魏嗣接過妻子遞來的熱巾臉,搖頭道,“演戲太難,快演不下去了。”
“演不下去就別做了。”魏夫人麵關切道,“有我那些嫁妝,也夠咱們食無憂。”
魏夫人出商賈,當年嫁給魏嗣時,娘家覺得高攀了武,陪嫁了不田產店鋪。
魏嗣點著頭坐下,靠在椅背上吐了口氣。
“有那件事擱在心裏,為夫還得再撐幾年。”
他不說是什麽事,然而魏夫人跟著輕歎一口氣。
“十六年了。”
盛夏的日過罩著薄紗的窗欞,勾勒出濃重的窗格暗影。魏嗣的手放在暗影中,輕輕點了點桌案。
“十六年。”
魏夫人重複了一句。
這一句話雖然隻有三個字,卻蘊含濃重的意。
“阿,”魏嗣呼喚魏夫人的閨名,閉上眼睛,“真是不甘心啊。”
魏夫人走到魏嗣邊,輕按他的肩頭。
“他們知道的。他們知道你不甘心,知道你不會辜負當年的誓言。”
——守誌奉道,立為民。
他曾同那兩個人徹夜傾談,念誦著這八個字,大醉而歸。
可如今那兩個人早已葬大火,他卻要活下去。
不管誰做了皇帝,他都“守誌奉道,立為民”。
兢兢業業做,甚至為了做得順暢,油世故日日演戲。
但是仍然不甘心啊。
“阿,”魏嗣想了很久,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我昨日夜裏見到一個人,長得同先太子很像。”
很像,如果是就好了。
“怎麽會呢?”魏夫人搖頭道,“先太子長得那麽俊朗,人中龍一般。”
魏嗣也點頭道:“自然不會。年齡不對,而且先太子為人清正赤誠,那人卻更換門牌,險些害死了為夫。”
魏嗣在驛站裏已經注意到,門牌被更換過了。
他沒有說,是覺得事有蹊蹺。
而且那人也及時出現,助他捉住刺客。
但他到底是誰,為何招來刺客,魏嗣卻覺得有必要查一查。
如今皇帝差遣晉王劉禮去查,那就看看會查出什麽。
晉王劉禮回到府邸,第一件事就是去喂養他那隻兔子。
昨夜趕在早朝前回到京都,沒來得及回王府,在馬車裏換上朝服,便去上朝了。
幾日未見,也不知道楚楚瘦了沒。
待他見到楚楚,把兔子抱進懷裏著,心底才漸漸平靜。
跟隨他回到王府的隨從夜崖早就心急如焚。
“被捉住的那幾個人雖然口風,”他看劉禮心不錯,連忙道,“但卑職擔心他們熬不住酷刑。”
“什麽酷刑?”劉禮道,“父皇差遣本王負責本案,本王是屈打招的人嗎?”
夜崖這才稍稍放心。
“可到底……”他低聲道,“得給魏嗣一個代。都怪卑職,竟然在驛站中計。”
劉禮並未苛責下屬。
他抱著兔子在殿踱步,半晌才道:“兄長他將計就計,本王也可以順水推舟。你去告訴他們幾個,就說是孔家金樓沈連翹買通他們,刺殺欽差大人的。”
夜崖麵疑抬頭。
似乎沈連翹跟欽差並無關聯吧?
一個金樓掌櫃,得多大膽子才敢殺欽差?
“原因是什麽?”夜崖追問道。
“刺客會知道原因嗎?”劉禮出輕嘲道,“刺客隻是收錢辦事而已。至於為什麽,就得沈連翹親自到大牢裏解釋了。魏嗣不是在朝堂上質疑過好幾次,懷疑良氏並未誅滅幹淨嗎?的確不幹淨,對方還想殺了魏大人滅口呢。”
劉禮輕輕摘下兔子上的一短草,笑得和煦如風。
兄長用魏嗣擋刀,那就讓魏嗣剝了沈連翹的皮吧。
他想跟良氏合作嗎?如當年先太子一般?
如果良氏族長孤死在他手裏,合作也就不複存在了。
有嚴君仆出手,隻用一日,西域馬就買到手了。
沈連翹早早把鋪子裏的賬算清楚,就要帶著馬出去練習。
馬名“玉獅子”,果然通雪白,態勻稱矯健。
“這麽白啊,像我以前養的兔子。”
沈連翹遠遠地出手,夠著馬鬃了。
可隻是靠近一點,馬就打著響鼻,扯轡頭,煩躁不安地踏步。
“怎麽跟兔子一樣膽小啊,”沈連翹有些擔心道,“是不是因為摔死過人,嚇到它了?”
“它是害怕嗎?”江流抱臂靠在院子裏的大樹上,嘲笑道,“它是想再摔死一個,逞威風呢。”
那也得學啊。
好不容易買到了,而且再也不願意跟男人騎在一匹馬上。
沈連翹扯住韁繩,小心拉了拉:“誰馴馬最厲害?去請他馴一馴不就好了?”
“東家最厲害。”江流道,“他的馬都是自己馴的。不管多烈,在東家手裏都乖巧聽話。”
有求於人的時候,沈連翹也乖巧聽話。
把茶水往孔佑麵前推了推。
“東家,吃茶。”
孔佑斜睨一眼茶水,漠然道:“何事?”
“東家再嚐嚐這些糕點,是奴家跑了好幾條街買來的。”
誠意得足足的,才好求人辦事。
“我不吃甜的。”孔佑沒有糕點。他放下手中的書,認真打量沈連翹一眼。
穿一件月白窄袖短衫,束腰薄很短,下麵穿著黛藍的男裝褌。這是騎馬或者練武的裝束,不練武,那便是要去騎馬。
“東家,”沈連翹施禮道,“奴家買了一匹馬,江流說東家最會馴馬,您就幫幫忙,讓它聽話一點,不?”
“我沒空。”孔佑道。
沈連翹灰心地歎了一口氣。
“沒空啊……”囁嚅著,“沒空就隻有讓江流去了。他若是被馬摔死了,東家可別心疼。”
江流可比東家好相多了。
扛條案什麽的,都很盡心。
“你也不要去學騎馬。”孔佑端起茶盞道,“今日的字學完了嗎?”
沈連翹撇了撇。
又不做皇帝不看奏折,會那麽多字幹什麽。
胡應了一聲,沈連翹就溜走學騎馬了。
在城外找了一開闊的地方。
江流先騎在玉獅子上試了試。
馬雖不太願,但也被他控得繞著空地跑了兩圈。
“差不多了。”江流滿意地跳下來,把韁繩給沈連翹。
“這些西域馬,都是欺怕的,”他叮囑道,“沈掌櫃要裝作很厲害,很有勁兒,馬就會很乖。”
原來是這樣。
沈連翹踩著腳蹬上去,坐直了子,在江流的鼓勵下猛夾馬腹。
玉獅子猛然抬起前蹄,嘶鳴一聲,就朝著前方竄去。
它跑得又快又,高抬的蹄足左右踩,子搖擺,完全不是在江流下的樣子。
沈連翹大喊江流的名字,江流連忙上馬攔截,可玉獅子縱而起,竟然高高躍起踢在江流馬腹上。
這一踢直接踢翻了江流的馬,江流從馬上摔下,打了幾個滾才狼狽站立。
玉獅子向前奔去,雖然在繞著空地轉圈,卻越跑越快越暴躁。
沈連翹麵慘白趴在馬鞍上,覺到呼呼的風從耳邊掠過,視線之的景劇烈搖晃,手腳發麻神識混。
早就丟掉韁繩,覺也快要丟掉小命。
果然便宜沒好貨,便宜要人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一匹黑馬忽然攔在玉獅子麵前,阻擋了它前進的方向。
玉獅子再一次揚蹄,黑馬上卻有一皮鞭落下。
皮鞭打得並不重,著玉獅子的眼睛和鼻頭,在空中發出響亮的鞭聲。
像是警告和震懾,阻止了玉獅子的暴烈。
剛剛還在疾奔的玉獅子停下來,像在猶豫,在權衡。
然後有一隻手拽住了玉獅子的韁繩。
“沈連翹,”一個聲音道,“下馬。”
那是孔佑的聲音。
沈連翹覺自己渾發,腳往腳蹬的方向夠了夠,就下馬匹。
沒踩到腳蹬。
先著地的左腳重重落地,重心不穩,隻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整個人摔在地上。
沒了束縛的玉獅子跑進林不見了。
沈連翹灰頭土臉坐在地上,抱住左短促地吸氣。
“疼,疼疼疼。”
又氣又疼,幾乎哭了。
“沈掌櫃,沈掌櫃你怎麽樣?快搭住我的肩起來。”
江流蹲下來,試圖把沈連翹扶起來。
“江流,”孔佑提醒他道,“去追馬。”
他僵地站著,聲音裏卻有幾分森然。
馬跑了,當然要追回來。
江流有些不放心,但還是先牽回他的馬,再去找玉獅子了。
“東家怎麽來了?”沈連翹吸著氣問。
孔佑扶起沈連翹,讓坐在一塊石頭上。
“怕江流死了。”
他說著在沈連翹麵前蹲下,雙手握住了的腳踝。
他的手心很熱,修長的手指裹住的皮,一點點按,檢查骨頭有沒有錯位。
沈連翹的臉紅了:“沒事,沒事,”慌張道,“回去給大夫看吧。”
“別!”孔佑抬起頭。
如冬日的原野忽然著了火,一向和煦的孔佑神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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