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緣?”
齊無聞言搖頭,說了一句夢境中的話: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頓了頓,又多有些年人倔強,給自己申辯道:
“我也不是爲了報答才幫老丈的!”
老人笑起來,道:“我當然知道。”
復又不言。
打更人打著梆子走過來,瞥了一眼齊無,倒像是沒能看到他背上的老人似的,只是不耐煩道:
“今夜怕是有雪,你這單薄裳在外面,怕不是要被凍殺!快快回家去吧。”打更人穿著深藍的棉襖,但是似乎很久沒有洗過,帶了一層黑,皮做的手套,腰間掛了一個水囊,但是裡面是烈酒。
冬日夜行打更是苦差事。
喝口烈酒潤提神,也可暖暖子,只要不過分,不要醉倒在旁,便也無妨。
齊無道謝一聲,讓開道路。
等打更人過去,才揹著老人一步步朝著家中方向走去,打更的人往前走了幾步,忽而想到一事,正要回頭去說,卻看到那年步步踏前,姿態從容,卻又速度極快,龍行虎步一般,撞風雪中,幾步就沒了影,不由得愣住。
“奇怪,這小子今日腳力怎麼如此之快。”
“走得和跑起來一樣。”
“難不不累的嗎?”
了眼睛,又看了看酒壺,一晃,尚有大半,於是越發狐疑:“我也沒喝多啊。”
“奇哉怪哉。”
…………
小鎮頗大,住戶萬餘,最中間是員理事務的地方,以此爲中心,次一級的是鎮中富戶,員外,再次一級是些家中有餘財的,而齊無本是外來流民,雖被收留,也只在鎮子邊緣有一小木屋。
那原是二十餘年前守林人所住,抵野,後來家數次派遣軍隊上山,野活範圍後退,守林人這一職位消失,此屋被廢棄也有十多年,早已經破敗不堪。
當年來到這裡的流民雖多,卻也沒有誰看得上。
寧願再往前走,去此州州府去,反倒是當時方纔九歲的齊無留在了這裡。
揹負老者,行不過片刻就已經到了,被那一道奇異氣息,力輕健,竟似是比起齊無自己下山回家還要快些。
他沒能知到先前那一道氣息,只當做是今日風雪催,自己腳步也快了,推開門去,讓老者先坐在板凳之上,復又以乾草生火,不片刻,滿屋都暖和起來,又取出一個薄紗做的小囊,裡面放著不異蟲,夜間放,猶如燈火,置於中央,滿室皆明。
老者接過齊無遞過來的一碗熱水,看了看那蟲燈,訝異笑道:
“呵……小朋友倒是靈巧。”
齊無道:“家無餘財,就只好想辦法了。”
老人須環顧這個不大的木屋。
原本破敗的地方都被好好修繕過,屋子裡的不多,但是都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窗臺一側還放著幾盆冬日也能生長的綠植,整清爽乾淨。
一側還掛著幾條臘,看去都是山中野。
被剝去皮,晾曬了乾。
當今之世,許多草木盛,那些無害野也多的地方都被皇家王族劃爲了自己的狩獵獵場,春秋兩季權貴縱馬遊獵,而平時則是讓這些野獵繁衍生息。
尋常百姓萬不可持弓狩獵,否則一旦被抓住,輕則被鞭笞數十,臥牀三月,重則有可能被巡遊的甲士當場抓住,投放獄。
這些兔兒之類的野偶爾才能遇到抓住。
而這裡數目卻有不,可見這年極靈巧,年關將近,這大約是爲了過冬而準備的,雖然窮苦,但是對於生活倒也充滿期待。
老者微微頷首。
卻已見到齊無研磨藥草的功夫,已取了些糙糧食於甕中,加水沒過三指煮著,待得將未的時候,取了一塊臘兔,本來打算切一小部分,可是想了想,稍微切多了些下來。
在桌案上切做小塊,與冬日打了霜後口味越甜的白菜一併放甕中共煮,片刻便已有香氣瀰漫,暖意升騰。
等到了給那老者換好了藥,這一鍋粥也已經做好了,將一側豎著放的桌子扳倒放平,盛了兩碗粥,又有一疊醋醃白菜,放在桌上。
年道:
“家中貧寒,沒有什麼能夠招待的。”
“還希老先生不要見怪。”
老者看著眼前這個眉清目秀,卻一本正經的年,倒是覺得到,這個孩子似乎對於‘回家之後能夠和人一併吃飯而不是自己孤零零’這個事,頗爲開心。
但是縱然開心,臉上卻仍舊從容平靜。
老者喝了口粥,只覺得頗爲鮮,又夾了一筷子醃菜,清脆爽口,笑道:“好吃啊,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呢,小朋友,不知道高姓大名啊?”
齊無放下碗筷,道:
“高姓大名算不上的,我姓齊。”
“名字做無,希一生無有困的意思。”
老人嘆:“齊無……”
“無兩個字,說起來簡單,但是卻是難得。”
“老夫姓李,說來慨,倒是和那位道祖同姓,活得太久,名字已經許久不曾用過了啊。”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聲音微頓,看著眼前年,自己初時只是見到他神魂強大有異常,以爲是什麼邪魔外道,奪舍於人,可是被他背了一路,覺到其神魂契合,絕無奪舍之可能,聲音頓了頓,略作思索,轉而笑道:
“不過,你背了我一路,又給我治傷又給我吃飯的,老夫得要好好報答你啊,來來來,小兄弟你想要什麼,盡數都可說來,我一定滿足你。”
齊無搖頭道:“我救李老不是爲了這些。”
老人須,手笑道:
“慢來,慢來,且先聽完了再說不遲。”
他看了看齊無的生活,出手指著那破敗門房,笑道:“這樣,我給你金銀千兩,可得車馬十乘, 僕從百人,家宅三進三出,富貴一生,子嗣數十,如何?”
齊無搖頭。
老者笑問爲何。
齊無想了想,回答道:
“萬鍾則不辯禮義而之,萬鍾於我何加焉?”
“之有愧。”
這是他夢中所曾經見到的文字。
老人愣住,想了想,又道:“這樣啊,那這樣如何,我看你獨自生活孤苦,老夫也算是小有名,認得五姓七宗,崔家小兒貌非常,如同謫仙人,你救我一命,我願意爲你求取過來,怎麼樣。”
“有此家族相助,妻相伴,人在旁,兩相悅,紅袖添香,不快活嗎?”
齊無皺眉搖頭道:“老丈您說爲了報答我,卻要因爲我,讓一個素未謀面的子命運都改變了,這是陷我於不義。”
“況且我不認得,若是答應的話,那不只是貪圖姿嗎?還說什麼兩相悅?”
老者還要說話,齊無指了指粥:
“老先生,粥要涼了。”
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年覺得最大的威脅:
“你不吃的話,我吃了!”
老者不覺得數次被拒絕是被冒犯,反倒是笑意更濃了些,笑著點頭,喝了口粥,最後搖頭道:
“這也不要,那也不要,這樣罷。”
他放下粥,黑的眼睛溫潤如同玉石,角微勾,輕描淡寫道:
“你負我千二百步,當結善緣。”
“門爲道,經爲徑。”
“我開一門,與爾壽人間千二百年。”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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