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林家兄妹告別，李鶴鳴進宮奏報過反賊一事，又趕慢趕著去了詔獄辦公，忙到亥時才回府。

    李鶴鳴的兄長戰死疆場時，兄弟倆還沒分家。是以如今他的嫂嫂徐青引仍住在李府。

    李鶴鳴每日事忙，府中事很理會，徐青引便自發接過了管家一責。

    隻是這家管得有些束手束腳，因李鶴鳴並未將財權放給，若需用大錢，還得從李鶴鳴手裏支。

    不過隻要要錢，李鶴鳴從來不會拒絕，甚至鮮過問，素來是直接管事陳老領著去賬房拿銀票。

    就連娘家的弟弟開口借去一千兩的巨額本金經商，李鶴鳴也是痛快答應。

    有錢，日子怎麽都好過。時日一長，徐青引心裏便不自覺將自己當作了這偌大李府的主人，日子過得舒舒服服。

    但也明白，若李鶴鳴某日了親，便得放權讓位給他娶進門的妻子。

    也是因此，徐青引才會背地裏使刀子，攪黃李鶴鳴的婚事。

    夜昏暗，李府門前高掛著兩隻引路的黃燈籠。

    李鶴鳴行過庭院，便見徐青引站在月門前等他。

    侍手中提著明燈，明黃的燈過燈籠紙照在前的青石路上，顯出一道朦朧的影。

    徐青引看見李鶴鳴的影，笑著迎上來，熱絡道：“二郎回來了。”

    徐青引今年二十有九，容貌嫵，段，都城裏不人對有意，娘家也勸趁著年輕早日改嫁。

    奈何徐青引心氣高，寧願在這李府裏做個掌家的寡嫂，也不願嫁到他家去做看人臉的妻妾。

    徐青引打完招呼，卻見李鶴鳴不似從前那般問一句“阿嫂找我有事”，而是手架在刀柄上，表冷淡地看著，語氣也是不鹹不淡：“阿嫂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想問你。”

    林鈺在山上同李鶴鳴說的話他記得清楚，他本想等明日再問徐青引，可不料自己深夜撞上了門來。

    兩人到了大堂，李鶴鳴將刀放在桌上，一袍在椅中坐下，也不等徐青引落座，徑直道：“我今日上靈雲山辦差，見到了林家的二小姐。我問當初何故退親，讓我來問問阿嫂，曾私下和說過什麽。”

    徐青引沒想到李鶴鳴會突然說起這事，愣了一瞬，很快便想起了當初在宴上同林鈺說過的那番話。

    這話若被李鶴鳴知道，以他的格，怕沒有好果子吃。

    徐青引輕輕抬眸，小心瞥了一眼李鶴鳴的神，看他麵淡然，想來他並不清楚談話的容。

    徐青引心中有些慌，麵上卻不顯，笑著道：“我與林家二小姐鮮見麵，二郎為何忽然這般問？”

    給沏茶的侍使了個眼，侍立馬識趣地退了出去。

    徐青引接過侍手裏的活，倒了杯熱茶放在李鶴鳴手邊，李鶴鳴沒。

    他屈指敲響桌麵，一雙眼直盯著徐青引的神容：“阿嫂不記得了，不妨我幫你回憶回憶。林家與我退婚前，阿嫂曾在楊家的席宴上見過林家二小姐一麵。那日你們說了什麽？”

    他問個話像是在詔獄審罪犯，徐青引察覺到他態度冷，蹙眉道：“二郎這是將我當犯人審了嗎？”

    李鶴鳴端起茶抿了一口，語氣冷淡：“若是將阿嫂當犯人，眼下已經招呼上刑鞭了。”

    李鶴鳴剛從詔獄回來，上還縈繞著一似有似無的腥味，淺淡，但卻久繞不散。

    徐青引聽得他這話，寒頓時一豎。忙背過去，敷衍道：“時間太久了，我哪還記得。左右不過是說些人家的話，談談這家的胭脂水，說說那家的茶糕點之類。”

    李鶴鳴在獄中聽過太多謊言，徐青引語氣裏的慌逃不過他的耳朵。

    他知在撒謊，但並非罪臣，而是他兄長明正娶迎過門的妻子，李鶴鳴沒法問。

    他站起：“既如此，那沒什麽好說的。”

    徐青引心中一喜，以為此事已經翻篇，卻又聽李鶴鳴道：“兄長曾為阿嫂在東街置辦了一宅邸，阿嫂這月便搬出去吧。”

    徐青引腦子一空，茫然道：“二郎這是何意？”

    李鶴鳴哪是好糊弄的人，他冷冷看向：“我李鶴鳴邊不留背後捅刀的人。”

    徐青引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出一副無辜做派：“你不信我？卻信林家的二小姐嗎！都與你退親了啊二郎！”

    李鶴鳴麵無表地睨著：“既然你提起此事，那你敢說林家退親之事與你無關嗎？”

    “有何不敢！此事就是與我無關！”徐青引揚高了聲，好似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說罷，又放了聲音，一雙眼可憐地看著：“二郎，你當真忍心不管我了嗎？”

    這話語曖昧，李鶴鳴擰著眉，往後退開一步：“嫂嫂，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徐青引看著他與自己死去的丈夫三分相像的臉龐：“二郎，你將府中事予我管，錢財之上對我從不吝嗇，我不信你當真這般無無義。”

    李鶴鳴似覺得這話荒唐可笑，沉下聲音：“我待你的義皆是因兄長，那些錢也都是兄長生前所留給你的和朝廷發放的恤銀。除此外，何來義一說。”

    若徐青引沒生別的心思，安安分分做李鶴鳴的阿嫂，看在兄長李風臨的份兒上，李鶴鳴自然會庇佑一輩子。

    怪隻怪心思不正，壞他心心念念的姻緣。

    徐青引聽得李鶴鳴的話，愣了好片刻：“你支錢給我時為何不說？”

    北鎮使的頭銜聽來風，權力也的確不可估。可說到底，也不過一個從四品的職。

    李鶴鳴不屑做以職摟財之事，俸祿也微薄得可憐，哪來那麽多錢給。

    他看著，反問道：“若非如此，阿嫂覺得我為何會把銀錢予你？大大方方地拿去讓你那素未謀麵的兄弟拿去經商。”

    徐青引聽得這冷無的話，搖頭道：“我不信！我也不搬！我生是李家人，死作李家鬼。我無幸再侍奉你哥哥，也願、也願……”

    像是忽然找到留下的理由，眼神一亮，朝李鶴鳴邁近兩步，聲道：“我願作二郎的妻，你管束，樣樣依你。”

    世道多戰，多得是死了丈夫無依無靠的人，弟娶兄嫂之事在百姓間屢見不鮮，李家有何不可效仿。

    李鶴鳴聽見這話，抬刀抵在口將推開，如看瘋子般看著。

    徐青引沒有在意他的眼神，抬手上刀鞘，有些急地道：“二郎，這麽多年，我們之間也該有幾分意……”

    那眼裏與其說含著的是，倒不如說是將他看作救命稻草，不肯輕易放手。

    “住口！”李鶴鳴冷喝一聲，他一轉刀，將鞘底抵上徐青引口，用力一頂，瞬間令麵痛苦地往後退去。

    他神難看地看著狼狽摔倒在地的徐青引，語氣冰寒：“此種齷齪心思，你何以對得起我兄長！”

    徐青引麵蒼白地著鈍痛的口，也不知是覺得難堪，還是疼痛難言，一時間沒有說話。

    門外的侍聽見爭執聲，擔心出事，慌張跑進門來，看見屋中景後，又嚇得立馬跪了下去。

    外人麵前，李鶴鳴留徐青引三分薄麵。他著怒氣：“念在兄長的麵上，阿嫂這話我今日就當未聽見過，我限你三日搬出李府，否則休怪我無！”

    說罷不再多言，麵冷地轉離開了此地。

    徐青引抬頭看著李鶴鳴離去的背影，麵上神複雜，不知是恨是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