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從到達國公府大門看到那煊赫的排場時，赴宴的客人們心里都清楚，說是說辦個春日宴熱鬧一下，實際上是為著國公府新收的那位養，給抬份呢。不然請些兒郎眷來玩便是，何必連各府的當家人一道請來。

且說晉國公帶著三個兒子在正房迎客，互相見過禮后，便有丫鬟婆子領著眷們去后院。

謝叔南這邊笑得臉都僵了，著臉，還不忘埋汰謝仲宣，“二哥，你這把扇子拿了這麼久，不累啊？”

謝仲宣轉了轉手腕，“你不懂，這風雅。”

謝叔南出個嫌棄的表，“我看是附庸風雅哦。”

在被謝仲宣敲額頭之前，他又趕轉移話題，看向一襲石青長袍的謝伯縉，咂舌道，“還是大哥好，平日就沒表，這會子不笑，旁人也不會覺得奇怪。”

謝伯縉，“……”

他淡淡的看了眼兩個憋笑的弟弟，“怎麼，想看我笑？”

謝仲宣和謝叔南聞言，下意識腦補起他笑的模樣，頓時只覺得后背涼颼颼的，皮疙瘩直冒——大哥一笑，生死難料。

倆人連忙搖搖頭，“不不不，大哥你這樣就好的。”

晉國公掃了他們三人一眼，正想說什麼，就聽外頭稟報，說是文慶伯府來人了。他連忙正，對兒子們道，“別說笑了，你們舅父舅母來了，快隨我迎客。”

三兄弟也都規矩起來。謝叔南看著愈發熱鬧的府中，忽然惦記起來，“也不知道母親那里怎麼樣了。云妹妹膽子那麼小，見著那麼多人會不會怕得躲起來？”

謝仲宣搖了搖扇子，“不敢說話倒是有可能，躲起來不至于。”

謝伯縉沒說話，并不關心般，只邁著步子隨晉國公應酬去。

前院人來人往，后院也是熱鬧得不行。

云黛這會兒與謝叔南的況差不多，也都笑得臉僵，當然是不好臉的，畢竟隨時隨刻都有人朝投來打量的目。

那些目或是好奇，或是憐、或是平靜、或是艷羨、或是意味不明。

沒那個力去分辨那些，小腦袋瓜子只牢牢記著鄭嬤嬤教授的規矩，乖乖巧巧的跟在喬氏后，每介紹一個人，禮儀周到的請安問好便是。

一開始人來得，陸陸續續還能記住幾個，等到了巳時，珠翠錦的兩三家一齊到，十幾張涂脂抹的臉蛋在跟前晃，云黛看得眼睛都發暈，更別說記清誰是誰了。好在后有琥珀幫忙記著，每當有人上門找搭話，琥珀就會暗暗提醒，勉強也能敷衍過去。

臨近晌午，客人來得差不多了，喬氏便命廚房擺宴。男客們在前院用飯，客們在后院吃喝說笑。

華錦服的丫鬟們手捧著致的碗碟魚貫而，各種味珍饈、糕點果子、酒漿飲擺滿長桌。

云黛就坐在喬氏旁，下首客皆是按照家世階排坐著。能與國公夫人共席的，隨便拎出來一位，都是從前云黛一家要下跪行禮的主兒。可現下，個黃丫頭坐在上座，一眾貴婦眷們還得笑捧著，誰見了不在心里慨一句云黛命好。

好在云黛也爭氣，席后無論是飯前洗手漱口，亦或是起筷夾菜，作很是文雅，挑不出一錯來。若不是眾人早已知曉的份來歷，看喬氏待親熱的模樣以及舉手投足之間的得，倒真像是國公府的嫡親小姐。

用罷盛的筵席，一眾貴婦貴簇擁著喬氏與云黛去花園里玩，那邊早已擺好棋盤、投壺、錘丸、六博棋等消遣之。

花園里有個很寬敞的涼亭，喬氏坐在里頭與一眾夫人們說笑，云黛也跟在旁，規矩坐著，靜靜地聽——雖然覺得怪無聊的，可除了跟在喬氏旁，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就在明明昏昏睡，不得不強撐著神裝出認真聆聽的模樣時，不遠傳來一陣歡呼聲。

云黛的瞌睡一下子被這歡呼聲趕跑了，好奇的往聲響看去，可的視線剛好被柱子擋著，只約瞧見一群穿紅著綠的們圍在一塊兒。

“是誰投壺投贏了？瞧把們激的。”喬氏瞇起眼睛瞧了瞧，纖長的手指劃過杯蓋。旁很快有丫鬟會意，麻溜的過去打聽。

坐在一側的文慶伯夫人孫氏也長脖子看了眼，輕聲道，“好像是玉珠那丫頭。”

喬氏挑了挑眉梢，“是嘛。”

恰好丫鬟也傳話回來，匯報著那邊的賽況，“喬三姑娘方才投了個雙耳，險勝蔣四姑娘一籌，贏了四姑娘一支海水紋的青玉簪子。”

喬氏轉過臉，笑著對孫氏道，“嫂嫂，沒想到我們玉珠投壺這般厲害，”

其余眷也都紛紛附和，夸著喬玉珠能耐，竟然能投中雙耳。

孫氏擺擺手，笑道，“你們可別再夸了，若是讓我家那個丫頭聽到了，尾非得翹上天去。啊，也就在玩樂上占些風頭，要讀書做紅，那就跟要了半條小命似的。要我說還是蔣夫人會養兒，你家的四姑娘不但生得閉月花，聽說做得一手好紅，還會雙面繡呢。”

從四品折沖都尉夫人徐氏面上堆笑，謙虛道，“伯夫人過獎了，不過是樂敏自個兒在家繡來玩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們這邊互相奉承著，喬氏轉臉去看云黛，見還看著外頭，不由笑了下，“云丫頭，你也去玩吧，不必拘在這。”

云黛愣了下，似有遲疑。

一旁的孫氏只當云黛怕失禮，也笑道，“是啊，去找你明珠玉珠兩位姐姐玩吧，你個小姑娘聽我們一群婦人說話，定是無趣的。”

面對兩位夫人鼓勵的眼神，云黛點了下頭，緩緩起，朝們行了個禮，“那云黛先告退，夫人們慢聊。”

一離開涼亭，就有人與喬氏夸起云黛規矩知禮，貞靜懂事。

喬氏聽得笑的，毫不掩飾對云黛的喜，頷首道，“是啊，這孩子我喜歡得，我和國公爺都是拿當親生兒看的。”

眾人聞言，心頭皆是一震，再不敢小瞧了這位養。

且說云黛這邊，突然被出去玩，心里糟糟的。說實話，并不想與人打道。若能選的話，寧愿躲回清夏軒里看看書，或者睡一會兒，清清靜靜的，自由自在。

著那群彩云般鮮亮的們，心底輕輕嘆口氣，唉，待會兒該說些什麼好呢？平日在學堂里也不怎麼與明珠和玉珠說話，現下那群貴中最悉的也就是們了，待會兒還是找們聊聊吧……

就在磨磨蹭蹭的走向那片芍藥圃時，前頭的假山后忽而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語聲——

“啊，小家雀一朝飛上枝頭變凰，如今在國公府里穿金戴銀，錦玉食的，父兄死得也不虧！”

“進了國公府又怎麼樣，到底不姓謝，終是個外人。好聽點是公府姑娘，說得難聽些，不就是打秋風的嘛。”

“就是，先前不過一八品武將之，八品吶，嘖，芝麻大小的……”

云黛的臉一點點變得蒼白，貝齒咬著瓣，仿佛咬出痕。

為什麼這些人的可以這麼壞？

說就算了，卻這樣說爹爹和哥哥，誰愿意用自己親人的命去換這勞什子的榮華富貴呢？若是可以選，只要父兄平安歸來，才不要進什麼國公府。

云黛氣得渾抖，眼圈發紅，幾沖上前，可理智卻告訴，不能沖——

今日是夫人心準備的春日宴，若是上前與人起了爭執，會不會毀了這宴會。而且假山后的人是什麼份，萬一是國公爺好的人家，會不會給國公爺添麻煩？

就在默念著“忍一忍風平浪靜”，假山后倏地傳來一聲響亮的呵斥聲——

“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混說這些屁話也不怕折了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