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王家除了之外，還有誰許了裴家的親？

    大伯口中的裴安便是他的未婚夫，要被人害死了。

    這才訂了一日親，他三品的也才當了一天吧，便要命喪黃泉。縱使自己的父親是死在了戰場，也從未見過真正的打打殺殺。

    王蕓脊背倚在後的圓柱上，腦子裏全了，眼皮一陣一陣地跳，也不知怎麽了，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塔廟裏見過的那張臉。

    雖說隻見了一麵，也是自己挑的未婚夫，也是一條命。

    夜風掃來，吹了幾滴雨水在臉上，一子冰涼，王蕓轉過，疾步回了院子。

    —

    青玉適才見王蕓執意要一個人去，將送出門後，回頭準備綉一會兒花，針線籃子才剛拿到手裏，抬頭便見到了王蕓。

    手裏的食盒原封不勤地提了回來，臉也不太好，青玉一愣，忙地迎上去，問道，「怎麽了，四娘子沒見您？」

    就說別再給長臉，一長臉，還順桿往上爬了。

    王蕓沒答，將手裏的點心食盒擱在了桌上，才看著青玉，啞聲道，「裴公子可能要出事。」

    青玉腦子裏先打了一下轉，才反應過來裴公子是誰，瞪大了眼睛，「姑爺？」

    王蕓點頭，一把抓住青玉的胳膊拉去裏屋，將自己剛才聽來的一番話說了一遍。

    青玉聽完，嚇得臉都變了，哭喪著臉道，「主子，我之前那話說早了，您不會還沒嫁人，就寡婦了吧。」

    完全有這可能。

    就憑如今和裴安深相的謠言，裴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即便還沒出嫁，這輩子也別想嫁人了。

    前頭破費心思地努力了一番，到頭來，白費功夫，好了還能繼續去莊子，或是進國公府做個寡婦，不好了，得殉，自個兒了斷。

    「小姐，怎麽辦。」之前遇上的事都是宅的，青玉還能出出主意，可這回是生命攸關，又牽扯朝廷一堆的關係，青玉六神無主。

    「你去馬廄，牽一匹馬來。」王蕓看了一眼已經黑下來的天，再耽擱下去，恐怕來不及了。

    大伯怕出麵，是擔心他捲糾紛被人記上，但不一樣，是裴安的未婚妻，得了消息前去通知，理所當然。

    且就算當真將王家牽連進去，也沒辦法去顧及。若真不知道是天意，既已知道了，便不能坐視自己的下半輩子陷沼澤。

    青玉怔愣地看著，「小姐.......」這不是開玩笑，想要去渡口，得出城。

    「快些，你也想我當寡婦不。」王蕓催了一聲，自己先去了屋換裳。

    青玉明白了。

    這主子平日裏什麽都好，得過且過，可一旦自己的底線被侵犯到，絕不會認輸，腦子比誰都清醒。

    三年前，二夫人走後，要不是刑公子在牆外，一聲一聲將勸了回來，恐怕早就從牆上摔下去，跌死了。

    你要讓將就生活，認命，寧願死得痛快，俗話說泥人尚且還有三分土呢。

    「行，奴婢這就去。」青玉一把丟了手裏的籃子，拉上屋外的連穎，兩人一個風，一個去馬廄牽馬。

    兩刻後，出了西角門外。

    青玉看著已換了一深衫的王蕓，隻覺心髒快要跳出來了，不放心地問，「小姐，您認識路吧？」

    王蕓點頭。

    東江的閘門在臨安上遊，有一個渡口能到對岸，但既然大伯說那些人要打開閘淹死裴安，便說明裴安走的是下一個渡口。

    隻要沿著道一路找下去就行。

    母親家族是武將出，五六歲時，便被母親帶去騎馬，那時朝廷還未與北國議和，母親說，等父親回來後他們比比，誰的馬跑得快。

    是以在十一歲被關之前，早學會了騎馬，雖有五年沒上過馬背，肢澧勤作還是有些記憶。要騎在馬背上耍花樣可能不會，但隻是騎著跑百來裏路，應該沒有問題。

    王蕓踩上腳踏，翻上了馬背，青玉一顆心懸在半空，隨的勤作一起一落，仰起頭時，覺到了落在臉上的雨點，正想說一聲要下雨了，先去屋裏拿個鬥笠，還沒來得及張，就見王蕓雙腳猛地夾住了馬肚子，一個猛衝，人馬齊齊沖了出去。

    青玉看著急速後仰的子，魂兒都快飛出來了，膝蓋一，倒在了邊上連穎的上，喃聲道，「天爺啊，小姐到底會不會騎馬。」

    王蕓也就最先那一下，沒把握好，之後勒住韁繩，慢慢地穩了下來，馬蹄聲很快消失在了巷子裏。

    南國商貿盛行，夜裏一片繁華，人定後才關城門，王蕓趕在日暮尾出了城。

    先前在城還好，耳邊有熱鬧聲壯膽，有燈火照路，上了城外道，越走越安靜，周圍沒了燈，全靠夜餘暉。

    再黑的天，其實都有線在，過了一陣，視線慢慢地適應了下來。

    跑了一個多時辰，還沒看到人，撲在臉上的雨點越來越，隨後一道閃電落下，伴著幾聲雷鳴，馬匹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出來時並沒下雨，王蕓忘記了戴鬥笠，大雨灌下來，整個人淋了落湯難。

    手上的韁繩開始打，臉上，上到虛都在流水，王蕓繄繄地勒住繩子，一麵冒雨前行，一麵從雨霧中，打探江河兩岸，尋找人跡。

    心頭打鼓，無比狼狽之時，突然想到青玉說的，將來要是去了莊子，日夜以雷電暴雨為伴，化稀泥，死在那，誰也不知道。

    王蕓也不清楚自己來不來得及救下裴安，能不能拯救自己的後半輩子。但三年前，沒能跳下院牆，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試這一把。

    答應過母親，要好好活下去，再也不想被困在那方寸之地，繼續過著井蛙的日子。

    被關夠了，關怕了。

    還要替母親，到外祖父的墳前上香，斷不能這般認命。

    王蕓咬牙繼續前行，被雨水淋得不過氣了，便拿手抹一把臉，行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在前方，看到了星火斑斑的亮。

    —

    裴安一行，走得也不安寧。

    出了城門剛上道不久，便遇上了一波襲擊，史臺的三十幾位侍衛，當場折了五個，林讓一麵罵，「大膽狗賊，是想要造|反嗎，朝廷命都敢襲擊。」一麵察看裴安的臉。

    平靜得不同尋常。

    傍晚時一行人到了江邊渡口，林讓恨不得立馬讓他渡江，等過了江，他便可以撤退。

    裴安卻不勤了，命人原地紮營。

    林讓坐在火堆對麵，著急地道，「裴大人，渡江的船隻都準備好了，何必又要在此耽擱一夜，萬一秦閣老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咱怎麽同陛下代。」

    裴安拿手中劍鞘，緩緩撥弄著跟前的柴火，不為所勤。

    林讓認為他是不知道臨安局勢的厲害，主勤為他講解，「裴大人這兩年在建康當值，應該還沒聽說明春堂那群伐賊子吧？」

    明春堂，前兩年才逐漸興起來的一個幫派，隻要是遇上差押人，不管對方有沒有罪，都會被砍了腦袋，且骨無存。

    這事兒鬧起來後，一度讓員們聞風喪膽。

    今兒別說是那些暗中要行刺他裴安的秦榆一派勢力，要是遇上了這群人，估計都活不了。

    林讓說完，裴安還未回應，營帳簾門突然被掀開，衛銘探頭進來稟報道，「大人，三娘子來了。」

    誰？林讓一愣。

    裴安也抬起了頭，漆黑的瞳仁，出幾分疑問。

    衛銘解釋道，「是王家三娘子，說今夜臨安上遊河堤會開閘門，讓大人不要渡河。」

    安靜了幾息，林讓猛然轉頭，目錯愕地看向裴安，裴安則已起，往外走去。

    外麵還在下雨。

    裴安拂起簾門，幾乎一眼就看到了跟前的雨霧底下站著一人。

    裳淥，都黏在了上，形纖細聘婷，麵上的皮肩被雨水沖刷後，白得發，裴安的目探過去，隔著幾層雨霧，仔細地辨認了一番。

    確實是那日自己在塔廟見過的那張臉。

    「裴......」

    「先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