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

衛國公府的小祖宗在相元寺失蹤了。

安王聽到外甥出事兒的消息之後，立馬就帶著侍衛前來幫忙。

昔日安王同周氏這個妹妹極好，可自打他執意娶了宋妙儀這個王妃之後，妹妹便同他疏遠了起來。這也難怪，周氏是個眼裡不得沙子的，瞧著雖弱弱的，可心腸卻的很，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仍是沒有原諒這個哥哥。

安王不過而立之年，生得神俊朗，乃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今兒穿著一寶藍凈面杭綢直裰，瞧著貴氣雅緻，宇軒昂。

安王見周氏心急如焚，一雙眼睛都紅彤彤的，明顯是急哭了，便先是朝著主位之上一愁不展的老太太打了招呼，而後才出言安周氏道：「阿錦你別太擔心，我已派人去尋了，璨璨肯定會沒事兒的。」

今兒周氏同安王妃撕破了臉，如今安王這麼一句話，簡直是往周氏的木倉口上撞。赤著眼道：「王爺，這是我們衛國公府的家事，不到你心。」

聽聽，這都是什麼話啊？

安王曉得璨璨這個外甥對於妹妹有多重要，他是個子溫吞的，素來沒什麼脾氣，如今周氏話裡帶刺兒不將他當一家人，他也只道是妹妹關心則，心下沒有半分生氣。這安王沒生氣，一旁坐著的安王妃倒是氣不過，只覺得自家夫君堂堂一個王爺，熱臉了周氏的冷屁，實在是丟人。

周季衡瞧著安王立馬跑了過去，扯著安王的袍袖，仰著頭斂眉道：「爹爹，你一定要找到璨璨表妹。」小表妹不見了，周季衡愁得連飯都沒吃。

安王手了自家兒子的腦袋，一臉堅定道：「衡兒放心，璨璨會沒事兒的。」

話雖如此，可心下的把握卻是不大。

四歲稚齡娃這般神不知鬼不覺被人擄走，而且遲遲未有消息，明顯不是為財。若不是為財，那璨璨自然是危險了，說不準已經遭遇不測了……不過這話安王倒是不敢說，這妹妹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指不準何時會崩潰。

這會兒馮懷遠走了進來。

周氏瞧著立馬迎了上去，急急問道：「馮將軍，璨璨找到了嗎？」見馮懷遠不說話，急得都快哭了，翕了翕道，「馮將軍……」

馮懷遠搖了搖頭。

周氏徹底崩潰，全然沒有昔日金尊玉貴的國公夫人儀態，面蒼白，雙眸赤紅，偏生容貌生得，這番模樣只人覺得心如刀絞。

老太太瞧著這場景，也忍不住道：「我的璨璨，我的乖孫，咱們衛國公府這是做了什麼孽啊……」

老太太這麼一嚎，周氏越發是忍不住了，轉就直直往外頭走。

馮懷遠眼疾手快一把攔住，道：「你去做什麼？」

周氏白著臉，眼神渙散的喃喃道：「我去找璨璨，去找璨璨……璨璨肯定了，了，現在肯定害怕，需要我……需要我這個娘親。」

馮懷遠聽得心一寸一寸的疼，瞧著這副模樣，都不敢再看下去。

他怕這樣下去真的會崩潰，也顧不著旁的，雙手用力著的手臂不許出去，好聲好氣道：「夫人，你冷靜一下，暫且再等等。國公爺還在尋，我同他說過，不管有沒有尋到，這個時辰都要在這兒集合。咱們必須重新商量一下對策，將搜尋的範圍擴大。」

周氏此刻半分理智都沒有，只拼了命的要出去找兒，掙扎了幾下，馮懷遠心一橫，揮起手刀就朝著周氏的肩頭砍去，周氏一個弱子自是不住，頓時就暈了過去。

「馮懷遠。」姜柏堯恰好走了進來，一把接過馮懷遠面前的妻子，見雙眸合，才對著馮懷遠道，「你把阿錦怎麼了？」

瞧著姜柏堯護著自己的妻子，馮懷遠的面沉了沉，淡淡道：「夫人這會兒擔心璨璨的安，我怕會失去理智，此刻讓休息一會兒對來說也是好事。國公爺，你扶尊夫人進去休息，咱們再商量一下對策。時間拖得越久，璨璨越……」

這後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可姜柏堯早就意會。

姜柏堯深深看了一眼面前這個英氣十足的男子，曉得他慕自己的妻子，對他實在是待見不起來。可饒是他再衝，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吃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醋。在尋人方面，他自問不是馮懷遠的對手，如今兒尋不著，還要全靠馮懷遠幫忙。

姜柏堯略微低頭，看著懷裡的妻子，見神不安，俏臉蒼白，潔的額頭滿是汗水，一時心疼得不得了。

若是璨璨尋不到，他幾乎不敢想象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姜柏堯將妻子打橫抱起，進了裡間，然後命陶嬤嬤點了安神香，讓妻子好好睡上一覺。姜柏堯愁眉不展，輕輕了妻子的臉，最後俯在妻子的額頭落下一個吻，這才起出去同馮懷遠商量對策。

沒有任何線索尋一個四歲娃，簡直是大海撈針。恰逢昨晚大雨，就算有人進屋將人抱走，足跡被雨水沖刷，也尋不著半點蛛馬跡。只能一層一層仔仔細細搜尋，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出來。

正當二人商議之時，有榮王府的侍衛急匆匆的上前，對著一直沒說話的榮王道：「王爺，屬下尋到了世子留下的記號。」

一聽到這個，在座的幾個大男人齊齊起。

難不……陸琮尋到人了？

·

這廂姜令菀正乖乖的趴在陸琮的背上。

陸琮每走一小段路就用腳擺弄地上的石頭，姜令菀的小手則是拿著從陸琮的袍子上撕下來的帶，見他背著自己走到一稍矮一些的樹邊，立馬會意，默契的抬手將布條綁在樹枝上，綁完之後，見他繼續背著自己走，不問道：「琮表哥，爹娘會找到我們嗎？」

陸琮道：「會的。」

他說會就會。

姜令菀彎了彎，眼睛亮晶晶的，璀璨無比。曉得這是沿途做下的記號，爹娘派來的人好尋一些。佩服陸琮十歲就生得這般聰明了，不但地上做了記號，連樹上都做了記號，這樣一來，就算下大雨將地上的記號衝散，爹娘的人還是可以通過樹上的記號找到他們。

天漸暗，越發不好尋人，而且這山裡也不曉得有什麼野出沒，陸琮背著上的娃娃，找了許久才找了一蔽的山落腳。

陸琮將背上的娃娃放在了山的大石頭上。

他查看了一下四周，發覺里有一方清泉，念著那小包上的傷，便又抱著坐到泉水邊，替了鞋將雙足清洗乾淨。

水太涼。

姜令菀了腳，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沒吭聲兒。

洗乾淨之後，才見這雙小胖腳到都是劃痕和傷口，完全不能看了。陸琮愣了愣，又替將一雙小胖手清洗乾淨。

只是這雙手也好不到哪裡去。

瞧著不哭不鬧，陸琮很意外。

對上陸琮的眼神，姜令菀嘟了嘟，想著自己這會兒四歲可以撒，便道：「琮表哥，要呼呼……」

陸琮無奈，握著的雙手呼呼吹了幾口。

雖然是疼的，可姜令菀瞧著卻忍不住咯咯直笑，然後一把攬住陸琮的脖頸，笑道：「琮表哥，謝謝你找到璨璨。」如果今兒不是陸琮尋著了，估計早就凍死死了。

瞧陸琮不說話，曉得他是個沉默的子，也不怪他了。

陸琮把人安置妥當，見著的雙手雙腳有些不放心，才道：「你在這裡待一會兒，我出去給你采些草藥。」

可是天都這麼黑了……

姜令菀有些害怕，一張包子臉立刻皺了起來，嘟囔道：「可是……琮表哥，你別走。」曉得陸琮是為好，可饒是陸琮再如何的厲害，總歸還是個十歲的孩子。若是陸琮因出了什麼事兒，那當真是難辭其咎了。

陸琮手了嘟嘟的臉，道：「璨璨，聽話。」

聽到他溫溫和和喚著的小名兒，姜令菀愣了愣，一雙大眼睛直直的看著他，略微啟卻獃獃的沒說話。

雖然這輩子他待也很好，可因為年紀的緣故，他對自己到底只存著表兄妹的誼。他這人從來都是外冷心熱的，這輩子都沒好好的喚過的小名兒呢，如今這麼溫溫和和的一句話，倒是令有些懷念了。

大眼睛里蓄著淚珠子，姜令菀抿著彎了彎，點點頭道：「嗯，那琮表哥你要快點回來，璨璨害怕。」

見乖，陸琮微微頷首，道了一聲「好」，然後走出了山。

姜令菀又累又困，可是不敢睡，待察覺到肚子了，才拿起一旁剩下的糕點吃了起來。吃了兩塊之後，第三塊吃了半塊的時候彷彿意識到了什麼，頓時停止了作。低著頭，愣愣看著紙袋子里孤零零剩下的兩塊綠豆糕和一塊桂花糕。

陸琮一直在找，自是沒吃東西……而且方才還那麼辛苦的背了一路，肯定累得沒力氣了。

這吃到一半的桂花糕也不好意思再吃了，小胖手頓了頓，重新放回紙袋子里。

陸琮這人說話算數，素來不會騙。沒過多久，便見他手裡拿著草藥回來了。

姜令菀一雙大眼睛的看著他，眼神之中流出滿滿的崇拜。

只覺得這未來夫君當真是有本事，從小就樣樣都會，長大后更好用，怪不得日後這麼招人喜歡。嗯，和一樣招人喜歡。

低著腦袋，見他角嚼著草藥。草藥似乎很苦，可陸琮稚清俊的臉上卻沒有多餘的表，彷彿生來就不怕苦似的，嚼完之後便輕輕覆在的腳底，之後撕了上的布一層層裹了起來。

陸琮怎麼說都是榮王府的世子，到底缺乏實踐經驗，這包紮傷口的能力倒是有待加強。姜令菀抬了抬腳，瞧瞧，被陸琮這麼一裹，便直接將漂亮的雙腳裹兩個大粽子了。

姜令菀有些小小的嫌棄，卻到底沒有吭聲兒。

天漸漸暗了下來，外頭彷彿又下起了雨，冷風從口灌，這簡陋，幾乎讓人無躲藏。姜令菀冷得打了個寒，見陸琮將換了個方向，然後把抱在了上背對著山，摟住。

這樣一來：後是他，他擋著風、護著。

的確暖和了許多

姜令菀一臉滿足的窩在陸琮的懷裡，這才將一邊擱著的紙袋子打了開來，把方才吃剩下的半塊桂花糕湊到他的邊，殷勤道：「琮表哥，吃糕糕。」

饒是陸琮這般不茍言笑的人，如今瞧著這半塊桂花糕，也忍不住翹了翹角。

懷裡這個包子，小小年紀就生得圓圓潤潤，胃口有多好，他上回在一品居就見識過了。想來年紀雖小，生得氣，可遇到事卻比他想象當中的理智的多，也勇敢的多。

至於這糕點……恐怕還是從牙裡省下來的。

陸琮搖了搖頭，了藕似的手臂，道：「你吃吧。吃完了早些睡覺，最多明日，你爹娘肯定找到咱們了。」

姜令菀的確有些想吃，可肚子倒不算太，只是陸琮肯定壞了。趁著陸琮說話的空檔，直接將半塊桂花糕給塞了進去，見陸琮吃驚，便眨了眨眼睛道：「雖然璨璨咬了一口，但是琮表哥不會嫌棄璨璨的口水的，對不對？」

他若是敢嫌棄，等以後長大了，就別想親！

陸琮瞅著包子烏溜溜的大眼睛，這架勢彷彿是他敢說一句嫌棄就同他沒完似的。他無奈，只得將裡的桂花糕吃了下去。

他不喜甜食，可如今這個關頭，早已是飢腸轆轆，誰還能在意這些？

陸琮見斷斷續續將剩下的糕點全都塞到了他的裡，這陣仗，簡直像餵鴨子似的。肚子的飢緩解了幾分，陸琮才問道：「今日發生的事，你同我講講，還記得多。」

姜令菀知道陸琮問得是什麼，蹙了蹙眉頭道：「璨璨不記得了。醒來的時候，就發現睡在山坡下的樹下，當時一個人也沒有……」

這倒是意料之中。

陸琮只「嗯」了一聲，也不再多問，只將懷裡的小包抱了一些防止凍著，道：「那先睡吧。」

四歲的小哪裡能支撐得了這麼久？姜令菀的確有些累得疲力竭，不過上卻道：「那琮表哥給璨璨講故事，哄璨璨睡覺，好不好？」

察覺到抱著的板僵了一下。

姜令菀嘟囔了一聲，央求道：「好不好？爹娘每天都給璨璨講故事……」

陸琮想了想，這才點了點頭。

姜令菀嘿嘿一笑，靠在陸琮的懷裡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小胖手抱著他的手臂，角彎彎道：「開始吧。」

陸琮有模有樣一下一下拍著懷裡小包的背脊，面有些不大自然，卻還是趕鴨子上架講了起來。哪知陸琮剛講了一個開頭，低頭一看，便見懷裡的小包已經闔眼睡著了。

小包卷翹濃的眼睫輕輕覆下，像兩把緻的小扇子，的小微微嘟起，正呼呼大睡……模樣是一如既往的招人喜歡。

陸琮笑了笑，然後手了白的小臉蛋：「最後……那包子睡著了。」

他靠著山壁，懷裡抱著小包，外頭下著大雨……

這樣的經歷，於十歲的陸琮而言，也是頭一回。陸琮畢竟年紀小，坐了一會兒也撐不住，腦袋輕輕靠著後的山壁，安靜的睡著了。

這一睡，便睡到了次日清晨。

迷迷糊糊間，陸琮聽到外頭似有呼喊聲，曉得是有人尋來了，這才低頭看著懷裡睡得安穩、口水流了他滿襟的小包，忙輕輕拍拍的臉，喚道：「璨璨，醒醒，咱們回家了。」

「唔……嗯？」姜令菀一雙大眼睛睡眼朦朧的，睜了睜，又重新合了上去，然後一個激靈，立刻睜大了眼睛。

回家了！

陸琮見狀，這才將人背了起來，朝著山外走去。

外頭沿著記號尋來的正是姜柏堯、馮懷遠和榮王。

姜柏堯一見陸琮背上的寶貝兒，睜著大眼睛看著自己，朝著他喚了一聲「爹爹」，這堂堂七尺男兒激的差點落淚。姜柏堯忙跑過去，跑得太急，差點摔倒，踉蹌著走到陸琮邊，從陸琮的背上把兒接了過來，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寶貝兒，音微道：「璨璨，怎麼樣？有沒有事兒？」

姜令菀忍不住就哭了，小腦袋埋在自家爹爹的懷裡，哽咽道：「爹爹，璨璨……璨璨沒事，是琮表哥救了璨璨，不然璨璨早就被大老虎給吃了。」

寶貝兒失而復得，姜柏堯心激，瞧著面前這個才十歲的俊朗小年，連連道：「好孩子，好孩子。」

陸琮面無表，一張稚青的臉滿是沉穩。他看著小包在自家爹爹的懷裡撒，眉宇也稍稍和了一些，然後才沖著馮懷遠和榮王道：「舅舅，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