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個， 可以不要讓我一個人嗎？」

周書畫微微抬起頭， 淚在明鏡般的雙眼中漾。

池招回過來看向。一個微笑如同水面泛起的漣漪緩慢展開。

「你不想一個人？」他笑著問。

周書畫遲疑地點點頭，泫然泣的神很是惹人憐。

然後， 池招甩下一句「你等等」，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他一邊掏出手機，一邊踏過門， 立刻在走廊裡看到宋怡。

他離開的腳步也隨之停下， 拿起手機放到耳邊，在等待對方接通途中跟宋怡抱怨：「你怎麼跑得那麼快？現在是晚上，你一個生……」

正說著， 電話就接通了。

他跟那頭隨口聊了幾句，掛斷電話時宋怡已經進門，把藥給了周書畫。

周書畫拿起藥膏，一直在手背抹著。池招仍舊坐到門口的椅子上發呆。

不到二十分鐘過後， 深夜的崇名遊戲大樓燈火通明。

因為池招打電話給企劃部，讓他們聯絡其他部門過來一起開放鬆party，費用全都他出。

遊戲公司的員工大多都是對開派對充滿興趣的年輕人， 秉持著「工作的時候好好工作，玩的時候好好玩」的人生準則。

尤其是企劃部， 公認是一群會玩的神經病。聽說費用全都老闆出，一個部門四分之三都來了。

其他部門也到場一些。燈調暗， 開尾酒，放音樂，拿投影儀看電影， 玩VR遊戲，訂外賣送比薩、烤和巧克力噴泉來。

周書畫一個人坐在中間，只有「懵」能形容此刻的狀態。

瞠目結舌，對現在的形始料未及。

在派對開始不久後，池招就示意大家安靜，然後堂而皇之地宣佈：「前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接下來還要麻煩各位一段時間。今天就開開心心玩吧。另外，設計部的周……周什麼？今天被詹副總丟在山裡了，說不想一個人，大家多陪陪。」

幾個池招的走狗、企劃部歷來跟他最要好的職員甚至拿吹起口哨，還拿聚燈照到周書畫上，使瞬間變全場焦點。

「好，」池招說，「那大家玩得開心。今天我埋單。」

好糗。

看著此刻的周書畫，就連向來自認缺乏共能力的宋怡都忍不住在心中慨。雖然池招說的都是實話，但是，這措辭，這場合，尷尬又突兀，讓人很想找個地鑽進去。

然而池招本人對此毫沒有察覺，轉時還對宋怡義正詞嚴問道：「怎麼樣，我這個上司是不是做得很？」

說著他還小聲歎了一口氣，看起來對自己的決策非常滿意。

「是的，池先生非常。」宋怡回答。用餘去看周書畫。

呆若木，坐在一群在跳舞打遊戲的同事中間，旁邊有幾個隔壁部門的在跟搭訕，多半不是什麼品質上乘的男。

而則目不轉睛著這邊。

宋怡與對上目，在那一刻，周書畫的眼神變得冷而刻薄。

池招遠遠站在門口，囑咐企劃部部門總監「別弄得太」，隨後轉離去。

宋怡搖搖頭，假裝沒注意周書畫，跟著池招走出去：「這樣沒關係嗎？」

「嗯，不是說不想一個人嘛。我早就想開放鬆派對，」池招雲淡風輕地回答，「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那您不參加，是想休息一下嗎？」宋怡回答，「我現在去檢查熱水和加——」

沒想到池招搖搖頭。狹窄的電梯裡只有他們兩人，他仰頭說：「快兩點了。」

池招喜歡的那家日料店離公司並不遠，但他們還是開車過去的。池招似乎猶豫了一會兒要不要騎托車，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這間餐廳的營業時間是晚上十點到淩晨兩點，可以說是任至極。

進門以後，池招輕車路在吧臺邊坐下，宋怡坐下時，日本人長相的老闆走來，用日語打招呼道：「你朋友了？」

池招一邊翻看菜單一邊哂笑：「關你什麼事？」

老闆立刻換上標準的普通話，向宋怡點頭致意：「你好，小姐。鄙人三島，很高興認識你。」

宋怡也回以同樣端正的問候。池招合上菜單，點的卻不是上面陳列的菜品。末了他側過頭，著宋怡問：「你的，我幫你點可以嗎？」

「那就謝謝了。」宋怡回答。

池招問意見的時候吐字很慢，語氣舒緩，莫名總讓人覺得很溫。

三島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今天怎麼不騎你的寶馬過來？」

這裡的寶馬指的不是轎車，而是池招的其中一輛托車。

「煮你的菜去。要死了。」池招與他顯然很，說話也沒那麼多顧忌，笑著像同級生一般打趣。

「我們本來就是同級生。高二我們同班。」出乎意料，池招忽然開口回答，「他很喜歡機車，所以總問這問那的。」

宋怡沉思片刻，忽然鬼使神差地問：「那您今天為什麼不騎機車過來呢？」

「啊……」池招緩了幾秒鐘，他說，「騎那個載人，不是難免可能要肢接的嘛。」

他說得沒錯。兩車後座很容易要抱住前面那個人的腰。

宋怡這才意識到，問了池招一直在避開說明的問題。氣氛頓時安靜下來，池招別過臉著店裡的日曆，宋怡則垂頭盯著筷子。

菜為什麼還遲遲不送上來？

宋怡不由自主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池招倏然回過來。他沒頭沒尾地補充了一句：「我不是討厭跟你……肢接。我不討厭宋怡。」

「嗯，」宋怡回答，「我明白的。」

池招也低下頭，他著茶杯裡立起來的茶葉，目不斜視地又問了一句：「你呢？」

傳統日料店裡燈昏暗，來往沒多客人，他們坐在香楠木制的吧臺邊。靜謐的夜晚，後廚有人在洗盤子，碗碟撞時清脆的響聲偶爾零星地傳來。

宋怡抬頭，同樣不跟他有任何眼神流地回答：「我也不討厭池先生。」

邊的人仿佛鬆了一口氣。慢慢地看過去。池招面帶微笑，手攏著茶杯說：「謝啦。」

刺很鮮，搭配米飯也恰如其分。吃過以後回去休息了一下，臨走時，三島追出來，拿包裝好的清酒給池招。

他眉弄眼，用日語問他：「真是朋友啊？」

池招冷冰冰地收下禮回答：「不是，是書。」

「那什麼時候能變朋友啊？」三島追問。

池招沒回答，轉走了。坐到車上時，宋怡才出聲：「可以冒昧問一句，剛才你們在聊什麼嗎？」

「那個啊，」池招放下手剎，隨口編了一個謊，「他問我喜不喜歡吃咖喱，什麼時候過去吃咖喱。」

宋怡恍然大悟。車開出去幾百米，突然說：「我喜歡吃咖喱。」

「？」

「最近要是能吃到咖喱就好了。」宋怡說。

他們稍微在公司休息了一下，一大清早就趕往醫院。

單人VIP病房需要預約，但對看到宋怡遞來的名片立刻就放行了。

要去給詹探病，池招打扮得比平時正式許多。他在鏡子面前打領帶時，宋怡正好經過。看著平時敲打鍵盤的手指遊刃有餘擺弄緞面布料，宋怡挪不開視線。

直到他打完，宋怡才走上來遞日程。仍然留意著他領口那條黑的領帶，要走時，宋怡才開口：「不好意思，失禮一下。」

手，為池招將領帶稍微調正一些，然後退開到一邊。

「謝謝。」池招轉去照鏡子，他問，「宋怡，將來你會幫別人做這種事嗎？」

得到預想之外的詢問，宋怡思索了幾秒鐘：「……丈夫？」

池招在樂高積木前蹲下，手去挪零件。今天他穿著西裝，然而修長，所以服很是服帖，反而顯得更加纖瘦。

「我是說上司。」說著他抬起頭來，前發恰好被風吹得淩，雙目清澈，整張臉閃閃發亮。

宋怡如實回答：「目前我沒有想過跳槽。」

「抱歉，」池招抬手按住額頭，聲音裡夾帶著笑意，「最近有點被害妄想。詹叔生病也要瞞著大家。因為擔心董事會算計他、把他踢出公司。萬一是我呢？」

「不會的。」沒等回過神，否定的話已經口而出，宋怡忽然有些衝。想，一定是被池招刺激到了。周書畫說過的話流過腦海，宋怡接下去說，「我不會讓池先生一個人的。」

池招經常刺激到宋怡。

他有點可憐的表，匿著溫的神，甚至就連那種不快而果斷的冷漠都能刺激到。

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然而就在這麼說完以後，池招忽然起。他朝走過來，臉意外的冰冷。

宋怡沒有後退，注視著他靠近。池招走到前，為了與對視而俯下。那雙漆黑的眼睛無限接近，池招著，隨後展一個微笑。

他的笑容像在薄冰下，稍許模糊，卻非常乾淨。

「那麼，」池招一字一頓地回答，「就這樣說好了。」

走進VIP病房，詹正在吃早餐。他看起來氣不錯。

詹和青立在一旁，每回在父親面前，他都表現得拘謹又尊敬。

「你來了，」詹說，「小招。」

「有什麼事嗎？」池招開門見山地問。

「是這樣的，」詹拿起紙巾了，「近幾天崇名在大學有場講座，本來是我去的……」

這種講座一般有兩個作用，一是宣傳崇名，順帶吸引優秀的應屆大學生應聘；二來則是維持與校方的友好往來——崇名文化投資的都是國頂尖的院校。

但不論如何，這都是代表崇名文化總部形象的工作。

池招不聲地挑眉。

「這一次，你代替我去。」詹不容置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