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神了一瞬。

怎麼回事？

雲諫眼中的焦點落得更遠。

時在蒼梧邊關，雲承也曾手把手教著他學會騎馬箭，兄弟二人哪能不親厚？

即使後來雲承放棄習武、決然道，他也百般敬佩兄長觀星卜象卦卦準，無一落空。

彼時的兄長對他而言，是無所不能的楷模，是料事如神的先知。

直到回京，直到黎梨及笄。

那場盛大的宴席之上，酒過三巡，聖上笑著讓雲承算算黎梨的命定姻緣，說要替相看最般配、最如意的郎君。

雲諫當時坐在下首，瞬即抬起了頭，看向他的國師兄長。

他從未向兄長瞞過什麼，包括那點朦朧微妙的慕艾心思。

雲承知道他喜歡黎梨。

但他仍舊吊兒郎當，漫不經心，在宴席上隨意掐了掐指決，就當場蘸著酒寫下一則卦語。

一則預言著黎梨命中姻緣的卦語。

雲承是國師，他卜的卦所有人都會信，聖上真有可能參照這條卦語為黎梨選婿。

雲諫只一眼，就知道自己完全無法接卦語上的容。

他破天荒地在宴席上失了態，請求他的兄長認真一些，重新再算一次，雲承卻握著酒杯，風輕雲淡地拒了。

「我的卜算，從不會出錯。」

一小陣懊惱聲從街邊榕樹下傳來，有老者棋慢一步，捶頓足說著什麼。

雲諫的視線重新落到禮舞的隊伍後頭，那道素袍影仙風道骨，以言事若神而聞名，備沿途百姓追捧，歡呼聲不止，

想起那條毫無據的卦語，雲諫抿了：不會出錯？

不過是個神罷了。

他不信！

這時，一道輕微的「吱呀」聲在後響起。

雲諫拉回心神，轉過頭去，黎梨正推開屏門，搖搖晃晃地走裡間，語調里的困懶遮掩不住：「罷了，不理你了……」

「我休息一會，你先回去吧，我睡醒了會自己回行宮的。」

著眼睛，步伐踉蹌，怎麼看也不像能自己回去的樣子。

雲諫直皺眉頭，頓了頓沒說話，只無聲坐回椅子上，也閉上了雙眼。

這一覺睡得異常安穩。

二人好像醉了酒的船員，在廣闊寧靜的海域上鬆懈了所有戒備，卻不知隨著夕西下，暮漸沉，遙遙天際早已堆疊起暴雨雷雲。

直到月上梢頭，雲諫被一道瓷破碎的聲響驚醒。

他一睜開眼，下腹里一團詭異的烈火，不可阻擋地炸燃起來。

第05章 喜歡

雲諫下意識手撐住圓桌，勉強穩住形。

驀然了外力，圓桌上的碗碟輕微撞了下，瓷相接發出清脆聲響。

察覺到腹中澎湃發的慾念，雲諫淺淡的眸驟暗幾分，著這桌子酒菜，忍不住冷笑。

他不是不諳世事的深閨千金，多認識幾個京中紈絝，看得明白這些腌臢手段。

——這飯菜里下了藥。

雲諫聽多了市井軼聞，卻從未想過自己也會在這兒吃了癟，就好似不留神吞了只蒼蠅，既人惱火，也讓人噁心。

撐在圓桌上的五指逐漸收，骨節與厚沉的楠木桌板相抵，鈍慢的痛意像細微的水滴，在混沌中約提醒著他什麼。

他順著指邊看去，一隻細白瓷酒杯闖視線，上面半枚口脂澤瑩潤，像朵姝麗得危險的花。

也在。

「……黎梨，還好嗎？」

雲諫提起氣，喚了兩聲。

細微的嗚咽從裡間傳出，聽不清是在應他，還是因為難。

雲諫甩了甩頭勉強站起，然未走幾步，腹腔中滾燙的熱氣就蠻橫地沖向四肢，隨之而來的劇痛沖得他只能踉蹌扶住屏門。

半遮半掩的門裡，午後被他勾在指尖的披帛散在地面，似水淌開，萬分地指向最裡頭的床榻。

一道纖細影側臥在上，蜷得小小的。

那刺繡巧的月白衫從塌邊逶迤垂落地面，如瀑青縷縷散開，枕之上一張緋紅的小臉半半埋，秀眉擰了結。

雙目閉著，額間細汗涔涔，似被痛楚耗幹了力氣，除了間或的痛，吐息微弱得幾不可聞。

還有隻茶盞碎在腳踏上，繪了灘烏棕的水漬，雲諫依稀看見鬢髮與指尖淋淋一片。

此刻擔心戰勝了一切。

雲諫跌撞到床邊，俯推了推的肩。

「黎梨，怎麼樣？」

就這一下，對方的溫隔著料傳到手上。

分明炙熱非常，卻像一泓清涼冰泉，澆熄了他指尖火焚的疼痛，像某種顯而易見的蠱，煽著他繼續深。

榻上的影無知無覺，平日的明艷鮮活不知所蹤，只剩下了氣咽聲的虛弱。

他該擔心，該自責，該後悔為何帶來這樣的地方。

但他控制不住升起的卻是一兇狠的破壞。

雲諫驚覺可恥，只得狠力咬破自己舌尖。

腥甜的鮮與刺痛一併湧起，心神勉強清明片刻，他扯過錦被一角蓋上的肩膀，隔著被子想要搖醒。

「黎梨，醒醒……」

前人濃的羽睫了，還未睜開眼，纖細的荑就率先搭上了他的手腕。

相接，舒適的清涼令人一陣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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