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檀香裊裊，太夫人親手將那金銀繪花形方幾拭一番，擺上供。

待今日的經文誦罷，嬤嬤扶起太夫人，笑著說：“這糕團做得好，同老奴印象中幾乎無差。”

太夫人眉梢微，在一旁圈椅上坐下，飲了口熱茶，“怎麼，你也覺得我這做祖母的太苛刻？是那孩子自己說會做糕團，我才讓試試的。”

嬤嬤含笑斟茶，當年是太夫人的陪嫁丫鬟，陪著太夫人從吳郡來到玉京，多年不曾歸鄉，但嬤嬤知道太夫人仍惦記著那口家鄉小食。

聽聞那小阿玖是膳房出，太夫人便隨口問了句“會做吳郡糕團麼”，沒想到阿玖還真應下了，而且一氣兒做了好幾種。

芝麻糕、白玉方糕、四松糕、薄荷夾糕、桂花糖年糕，甚至考慮到太夫人常年供佛，還準備了一味從沒在市面上見過的齋糕。

“自然不算苛刻。”

嬤嬤道：“只是老奴聽說阿玖熬到月上中天，才將糕團全蒸出來，真是有心了。”

說到這里太夫人臉變了，將茶盞重重一放，聲道：“你還說呢，糕團又不是頃刻間就要的，不能放到今天慢慢做？還害得從韞等！從韞病才剛好些，就跟著熬那麼晚，怕是要損傷元氣！”

 “老奴倒是覺得這樁事不壞，換作從前，主君哪里有耐心有力等人呢。”

嬤嬤笑著繼續說：“而且主君出門時老奴特意瞧了，神頭好著呢，臉也不似從前那般白，人看著揪心，想可以著手給主君減藥，對了，大夫還夸阿玖的藥膳做得好，事半功倍呢。”

太夫人啐道：“你這老貨，莫非收了從韞什麼好，凈幫那小丫頭說話！”

 嬤嬤賠笑臉，將裝有桂花糖年糕的餐盤推到太夫人手邊，“您消消氣，嘗嘗味道可好？看看是花架子還是真有兩把刷子。”

“我從前甜，現在上年紀了，牙口也差了，哪里吃得了這麼甜的。”

太夫人口中嫌棄，卻還是投去眼神。

桂花香味濃郁，人不注意都難。

年糕被切方便口的小塊，一個挨一個碼放整齊，好似玲瓏剔的白玉棋子。

拈一塊嘗嘗，是清新的薄甜，回味又有桂花特殊的香氣。

太夫人不通廚藝，卻能品出這份桂花糖年糕里香油和蔗糖的量都減了，可是這并沒有影響口味。

端起盤子在線下瞅了眼。

原來年糕上灑著的不只有曬干的桂花，還淋了琥珀花，澄亮亮的，既富口，又轉移了甜膩。

太夫人一口咽下猶未滿足，擇了塊芝麻糕品嘗。

黏糯的糕卻不粘手，夾餡清淡，口味不輸外面的點心坊。

“咳。”

一下子吃了好幾塊，太夫人自覺這威嚴的架子端不住，遂低頭飲茶，半晌后長出一口清甜氣，慢悠悠道：“做得是還行。”

嬤嬤憋不住要笑，又聽太夫人說：“只是不知道從韞心里怎麼想的，昨日我同他說等開了年擇個好日子，把妾禮過了，他卻不愿。”

嬤嬤心思轉

 了轉，扶太夫人起來走，上了年紀吃糕點生怕不克化。

酒釀釀酒的作品《這通房還行》，？？

 “主君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想必要等子好些再看，您啊不用著急，您是家里的大長輩，主君又孝順，屆時定然會問問您的意思。”

 太夫人聽著心里很是熨帖。

 兩人到院子里慢慢踱步。

太夫人問：“你方才說看從韞出門，是去做什麼？”

 “今日天氣晴好，約莫散散心吧。”

“可有人跟著？雖說雪化得差不多，卻也是山路，要仔細些才好。”

“阿玖跟著。”

太夫人角下撇，一副“我就知道”的表，哼了一聲，“這是嫌我管他房里的事，把人放眼皮子底下護著呢。”

–

 山清明，一派朗潤。

“主君，您有沒有覺得山頂的空氣格外清冽？”阿玖手搭涼棚往外眺，此視野極佳，就連郢江都能盡收眼底。

“那里，那里是不是裴府的方向？”阿玖指著一府宅驚，不多時又指另一邊，“我知道，那兒有座高塔，肯定就是善化寺了，對不對？”

 裴延負手站在后，倒也不用回答什麼，阿玖自己就能跟自己嘮上。

“聽說善化寺的素面頂頂好吃，每天都有人排隊。

主君您嘗過嗎？阿玖做得好吃，還是善化寺的大師父做得好吃呢？”

 “主君，主君——”

 裴延面帶淡笑，聽著一聲接一聲的喚，就知道這些天悶極了。

“沒嘗過。”

裴延答。

“等下山之后我們去嘗嘗吧？我排隊，主君等著吃就好了，可以嗎？”

 阿玖邊說邊轉，朝著裴延笑。

忽然想起那失敗了的手計劃。

這些天主君總是陪著太夫人，只能早晨和夜里見到主君，實在是想執行計劃都難。

如今山頂上統共就他們兩人，豈不是天賜良機？

 “主君，您到這邊來。”

阿玖朝裴延手，站在略高，腳下一塊結實的大石頭足以站下他們兩人。

這樣，肯定能到主君的手了。

阿玖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臉上滿是誠懇：“這邊風好，一覽眾山小。”

主君卻堅如磐石地站著，并不過來。

嗯？難道被主君識破？阿玖心了，試探地把手長了些，語氣也賊兮兮的，“主君，我接您到這邊來，把手給我。”

甚至覺得自己是循循善，謀劃著把白兔叼回窩里的狡猾灰狼。

“當心——”

 裴延眼見阿玖上半失去平衡，極有可能跌落摔一大跤，只得大步朝前握住的手。

誰知就在此時阿玖子往后仰，這不小的力道將他一拽，莫名其妙給拽至阿玖前。

待裴延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跟阿玖站在同一塊石頭上，而自己的一雙手也被阿玖握在手心。

阿玖閉起雙眼，兩手握他的手，時不時挲一下骨節，或是撓撓掌心。

這宛如在進行某種神儀式，裴延看了之后眼中俱是疑。

“阿玖，你這是在

 做什麼？”

 “噓。”

神兮兮的模樣沖淡了裴延的張。

他耐心地等阿玖把這儀式完，

 私下揣度是否看了什麼不流的話本，

 被人蠱了去。

“怎麼不對啊。”

阿玖呢喃著，

 把主君的手又握了些。

心里則是把青嵐姐姐的話翻來翻去復習幾遍。

片刻后，

 阿玖轉念想，了主君的手但是并沒有什麼心跳加速、麻麻的覺，也就意味著對主君沒有非分之想。

這應該皆大歡喜的，但怎麼總覺得別別扭扭，高興不起來呢？

 阿玖嘆著氣睜眼，撞見主君溫和的笑。

“忘了同你說，我有畏高癥。”

裴延舉起兩人相握的手，“但是被你一打岔，眩暈好似緩解了幾分。”

阿玖愣住。

從前聽過畏高癥這個詞，然邊無一人畏高，便以為那是和輕功一樣只存在于話本中的東西，沒想到主君畏高。

“阿玖，你的笑容都收不住了。”

裴延提醒道。

阿玖捂住自己的臉，聲音傳出來悶悶的，卻也 聽得出明顯笑意：“有嗎？”

 “我畏高，你竟如此得意？”

 阿玖也不遮掩了，笑瞇瞇道：“是呀，無所不能的主君竟然畏高，阿玖覺得很有意思。”

裴延板著臉不搭理。

阿玖知道主君這是佯裝生氣，并非真的不高興，于是繞過去看正臉，笑嘻嘻拉著他要給他介紹一下這荼靡山的好風。

山石嶙峋，又有風將袍吹起，裴延閉了閉眼，不再看。

阿玖起了逗樂的心思，復又拉住他的手，朗聲道：“主君，我做您的眼，跟我走。”

“阿玖，我頭暈。”

“那您閉著眼就好啦，看不到高，是不是會好一點？”

 阿玖將裴延拉著走下石塊，往涼亭的方向去。

“別再走了。”

裴延一時間適應不了，站在原地。

可阿玖仍是往前的勢，被他這麼一扯，便失去平衡倒退著撞上他膛。

裴延手攬住阿玖的腰，另一手捉住的手固定在側，低聲道：“讓我緩緩。”

阿玖驀地睜大眼，他的力道不輕不重，但恰好可以制住的舉。

半擁抱的作使得裴延上清淡的玉蘭香爭先恐后地沁阿玖的鼻息。

主君，好香！

 阿玖下意識用力嗅了嗅，后知后覺地想，這還是早上親力親為給主君熏的香呢，原來離得近聞和離得遠聞，是不一樣的。

莫名的，心底漾起一燥熱，手腳也像不是自己的，不知該往哪里放。

整個人僵住的間歇，阿玖想，完了完了。

好像真的對主君有非分之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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