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向嶼在床前坐了許久，直到小林護士到了換班時間。

    “周老師已經醒了，這後第一關闖過去了，後麵也會越來越好的，您放心吧。”

    小林護士跟這個新來的醫生不悉，隻當他是對自己的第一臺手格外張，暖心寬他。

    “嗯。借你吉言。”

    段向嶼低聲應承，還是沒有要起的意思。

    “行了段醫生，跟我一起走吧，這樣熬下去也不是個事，醫生的健康也很重要嘛。”

    小林拉著他一起離開監護中心。

    從周穗做完手到剛才蘇醒，段向嶼這幾天幾乎都沒有合眼，除了出門診和上手臺的時間，一直都在這裏守著。

    對自己的醫有信心是一回事，不由自主的擔心又是另一回事。

    本來他心態已經調整好了，可是看到周穗剛才佯裝堅強的樣子，心口就像吸進去幾百細針似的，紮得每一寸神經都在劇烈疼痛。

    “周老師的心理素質也太牛了，醒麻醉還這麽冷靜，不愧是博雅高中的名師！”

    小林護士便洗手邊歎。

    病人醒麻醉時什麽洋相都有，發表奧斯卡獲獎言的，背滕王閣序讓護士給免門票的，還有拉著護士手求婚的。

    像周穗這樣安安靜靜醒來的也有，隻是邏輯清晰到能跟醫生頂的，並不多見。

    “很有名嗎？”

    段向嶼邊洗手邊問。

    “超有名的！要不然教育局領導和副市長怎麽會特地打電話來關照。您不知道吧，周老師去年送的畢業班裏全員985，可謂是本市的教育門麵！今年更誇張，有人送禮，一學期20萬，想在周老師班的角落裏給自家孩子加一張桌子。不過沒加，周老師那可是有原則滴。”

    段向嶼輕笑一聲：

    “人家送禮你都知道？”

    “當然了，咱們醫院和博雅中學是聯誼單位，經常組織相親活，掏點幕輕而易舉。”

    小林衝段向嶼眼：

    “跟您說個，周老師和我是一個小組的。”

    “相親還要分小組？”段向嶼覺得有些好笑。

    小林護士撇撇：

    “當然了。到了相親場合，大家都像是案板上待價而沽的豬一樣。外貌，材，職業，年齡，學曆，家庭背景，什麽都能量化。

    我和周老師都被分在本地土著那一欄。這麽說來，也不合理的哈。周老師那麽優秀，就是跟那些留學歸來的放在一起也是佼佼者呢。”

    小林護士年齡不大，心單純，說話也是心直口快，對人不設防。

    段向嶼本來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聽小林說是本地土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明明記得，兩人分開那天，說自己考得很好，不想虧分，決定接全額獎學金出國留學的。

    “是在這裏上學的？”

    “恩，就京港師範大學的。”

    “你確定？”

    “當然。還說自己其實是個學渣，因為戶口在外地，回原籍考咱這裏能容易些。真是謙虛哈，要是學渣，那我就學沫了。”

    小林嘚吧嘚吧說了一堆，說完才發現不對勁，歪著頭問段向嶼：

    “段醫生，你問這麽細幹嘛，難不...是對周老師有意思哦？”

    段向嶼回神，也學小林歪著頭，笑著說：

    “我就不能是想給送禮？”

    小林不信：

    “你又沒孩子，幹嘛要給老師送禮。”

    段向嶼順著話茬逗：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啊？你結婚了？”

    小林眼睛瞪得溜圓，似乎真的相信了。

    段向嶼可不敢再逗這個實心眼的小護士，連忙解釋說：

    “逗你的。既然在本地生活這麽多年，那就不難聯係家屬。趕通知他們來簽字，繳費，不要影響後續治療。”

    從院到現在，周穗的家屬一直沒有出現。

    學校的領導倒是象征的來了一次，隻說讓全力救治，但是也沒提費用的事。

    欠費越來越多，接下來的康複過程還要有大額開銷，有點麻煩。

    聽到這，小林聳聳肩，無奈地說：

    “說起這個我也納悶，父母心可真大，兒做這麽大的手都不麵，真要出點什麽事，都沒有人給...”

    意識到說這話不太吉利，小林趕轉移話題，衝段向嶼大拇指說：

    “不過，有段醫生這樣的好醫生寸步不離守著，比來十個親屬都管用。等明天換班，我會把您的功勞一字不差都告訴周老師，保準能給你送一麵鎏金的大錦旗！”

    段向嶼連忙製止小林：

    “別。我不需要。”

    小林眨眨眼，有些不解，哪有醫生不喜歡錦旗的，這都是榮譽，將來科室評優都是加分項呢。

    段向嶼沒多做解釋，隻是叮囑小林說:

    “家屬聯係上了及時通知我。”

    “最晚明天下午兩點，沒聯係上也通知我。”

    **

    周穗又混混沌沌過了許久，再次清醒過來，覺之前那種如芒刺背的疼痛更加清晰了。

    想嚐試著起，隨手往床沿上一抓，竟然抓到一個溫暖的手腕。

    覺意外的同時，又覺很幸運。

    就仿佛在夜半臨深池時，還有一韁繩牽引著，讓不至於即刻落深淵。

    “醫生？”

    “是我。”

    醫生的聲音比上次要沙啞一些，並沒有推開，而是握住的手，跟掌心相對，一溫熱緩緩蔓延過來。

    “用力握我的手試試。”

    周穗照做。

    的手很小，僅僅能攥住醫生的半個掌麵，力量也不大，嚐試幾次之後就汗流浹背。

    “力量恢複得還不錯，下午會調整藥，可能會對腸胃有點刺激，有任何不舒服可以說。”

    “謝謝醫生。”

    眼睛看不見的時候，聽覺就格外靈敏。

    上次醒過來的時候，周穗還記得能聽到哀嚎聲不斷，此刻房間安靜得像高考的考場一樣。

    “醫生，請問今天幾號了？”

    “3月12日。”

    周穗有些訝異，覺墜樓就是昨天的事，沒想到已經過了一個多周。

    “那...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醫生哼笑一聲，語氣也毫不掩飾：

    “這是重癥監護室。你知道重癥，監護，這兩個詞加在一起的意思麽？”

    “我知道，但是月底有提前批錄取的檢，我們班學生的況隻有我知道。您累把藥量加大一點兒，我吃勁...”

    周穗說著說著就有點急，音調都高了好幾度。

    醫生顯然沒耐心跟共，直接打斷的話，聲音也是過的：

    “周穗。”

    “啊？”

    醫生慢悠悠地說：

    “這高中沒你得黃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