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咋咋

正吃著，郁蔓蔓的二叔郁民一推門來了，笑嘻嘻進屋坐下，問：「蔓蔓回來啦？我剛才聽金大帥他媽說的。」

可真快。

郁蔓蔓忙起人，陶越也站起來打招呼。

「二表叔，吃了嗎。」

「吃了。」二叔看看桌子上，笑道：「這麼多好菜呀。」說完也沒等人招呼，就自己跑去拿酒杯，裡說：「爸，難得蔓蔓回來一趟，我陪你喝兩盅吧。」

爺爺沒搭理他，二叔便神自若地坐上桌，自己倒了酒，就開始進攻桌上的滷味和，吧唧吧唧吃得嘖嘖響。

要說二叔二嬸家日子也過得去，二叔農忙種地，農閒跟建築隊乾泥瓦工，二嬸也種地餵豬，收不低小樓房都建起來了。可每次見到這一家子，都像死鬼投的胎，有吃的喝的絕不跟你客氣。

「你來了正好，我剛想去你呢，蔓蔓下午要去給你媽上墳，你帶去。」爺爺瞥了二叔一眼，吩咐道：「吃完了你去買幾個蘋果，買兩包羊角和桃，你媽吃甜點心，帶著上墳用。」

「我去呀？」

「你不去，旭飛陪著去也行。反正蔓蔓一個姑娘家，要上墳總得家裡男人陪著。」

爺爺說的是農村的風俗習慣，的不能單獨上墳，要有本姓的男陪同。這裡頭有沒有重男輕的意思無從考證，畢竟農村許多老風俗都是千百年傳下來的，個中緣由也沒幾個人知道。

一來，大概還是重男輕，男的才正經算後人，還有另一個說法，說子屬，墳地氣重，要本姓男陪同才能保平安。

反正郁蔓蔓今天要上墳，老郁家就得有人陪去。

二叔倒也沒再推，吃了飯喝了酒，一抹一手：「爸，我帶蔓蔓去還不行嗎，我帶去。你先給我點錢買上墳的東西，我上沒帶錢。」

郁蔓蔓差點翻個大白眼，隨手掏出一百塊錢丟了過去。

「蔓蔓，我下午要等個朋友，就不陪你去了。」陶越隨手也掏出一張一百的遞給二叔：「二表叔，幫我給表姨也帶一份心意，多買些祭品紙錢。」

陶越是不好隨便上郁家的墳的，不過郁家人上墳他加一份，倒是合乎風俗。鬼神之事，無外乎就是個心意。

「兩百塊，嘖嘖，上個墳哪花得了這麼多錢呀，燒兩張紙的事兒。」二叔拿著兩張紅票子咋舌，農村上墳，小氣的那種，幾塊錢買兩刀紙錢就夠了。

還沒等他在再碎，爺爺就很有預見地扔出一句：「這錢是蔓蔓和華子給你媽上墳的，給就給了，給死人的錢不能再收回來，專款專用，你可別剋扣了，別自己找不吉利。」

「爸瞧你說的，我還能剋扣這個錢，我就那沒出息的人嗎。」

「那就好，你媽也不煙，你可別買煙去給你媽上墳，也不喝酒。」

「我……我也沒說買煙呀。」

知子莫若父，老爺子大約破了二叔的小九九，二叔臉上訕訕地，端起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了，著肚子沖郁蔓蔓笑：「蔓蔓，你等著，我這就去鎮上給你買，我買頂好的。」

郁蔓蔓收拾洗碗，又等了一小會兒，二叔果然騎著電瓶車回來了，前邊車籃放著水果點心，兩邊車把手上掛滿了各種紙紮的祭品，服，元寶，車踏板上放著一大捆紙錢，還有印刷的冥幣，後座居然還有一個「小別墅」，彩卡紙做的，跟真的似的。

「爸，你看看，看看，看我給咱媽買的這冥幣，這印的跟真錢似的，天地銀行，一張一個億，你看看這多好。」

「行啦，你說說，哪個是你買的？有你買的嗎？那是蔓蔓和華子給你媽買的。」爺爺很不留地堵了他一句。

郁蔓蔓有時覺得很納悶，爺爺為人世一輩子在村裡評價都好，很人尊敬，爺爺和善豁達，潑辣能幹，咋就養的兩個兒子，都是窩囊無用不的貨呢？

二叔慢吞吞騎車帶著祭品，郁蔓蔓在後頭步行，去墓地的路依舊悉，田野，田間的林網，路邊連片的白大棚。

郁蔓蔓一邊走，一邊就有村裡人跟打招呼，熱地問：「蔓蔓回來啦？」

「哎，回來啦。您還好啊。」

小李村幾百戶人家，人口多，有的郁蔓蔓還悉，知道該怎麼稱呼，有的就不太認識了，對方也不介意，都知道好多年不在家了，有人索就自我介紹。

「蔓蔓，你忘啦，你得管我大表姑，我是你娘家本家近房的侄。」

「大表姑好。」郁蔓蔓笑臉以對，「您家也種大棚呀。」

「是的，種芹菜和南瓜，你想吃就來摘，不值錢，別客氣啊。」

「哎行。」郁蔓蔓隨口答應著，「您知道哪家種鮮切花呀，我想買一把。」

這位大表姨指了旁邊幾個大棚，說是隔壁村人承包的。郁蔓蔓一路走過去，敲敲跟大棚連接的小房子，說要買一束花。

「上墳啊，那我去給你採花。」

主人家是個小伙子，轉進了一個大棚，不大會兒工夫，抱著一大束花出來，有黃的也有白的，足有好幾十朵，只簡單拿包裝繩捆紮起來。郁蔓蔓趕掏錢。

「多錢？」

「我平常供貨賣六塊錢一把，一把十朵。」主人說，「剛才也沒細數，也沒包裝，我媳婦今天不在家我也不會包裝。這大概有個五六十朵，你給二十塊錢吧。」

這麼便宜！郁蔓蔓還真有點驚訝了，城裡花店最便宜也好幾塊錢一朵呢。

抱著沉甸甸一大束花，郁蔓蔓吭哧吭哧一路走到的墓地，二叔已經等在田邊了。兩人一起走到墓前，磕了頭，把點心水果擺好，又把各種紙紮的祭品和冥幣點火燒。

郁蔓蔓把花放在墳墓上，礙於二叔在，有些話不好說出口，就在心裡默默跟念叨：

啊，我過一陣子就去找你了，你等著我。今天給你多燒點紙錢祭品，小別墅也燒去了，吃喝住用你都給我提前預備一下啊。

念叨完了自己忍不住又撲哧一笑，前景很好。

做鬼的經驗實在太短暫，可聽說間燒的東西到了間貌似都能變真的，去了可就富貴了，一億面值的冥幣捆捆燒，瞬間土豪暴發戶啊！

空得再弄個全套家電和寶馬車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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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路上，郁蔓蔓又看到了剛才的「大表姑」。想起來了，這人還真是娘家的遠房親戚，管姑的。

「回來啦？蔓蔓，進我家大棚玩一會兒。」

「不進去了，大表姑您忙著，我回家陪爺爺去。」

「那你等等。」大表姑跑進大棚連接的小房子，很快提著一個塑料袋出來，往郁蔓蔓手裡一塞。

「猜猜給你什麼菜？哎呦你在大城市一準買不到，丟了可惜，別嫌棄。南瓜再過兩天就能摘了，要吃你就來摘。」

郁蔓蔓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大包黃的花朵，是南瓜花。

南瓜花也是可以做菜的。大棚南瓜需要疏花、疏果，多餘的雄花和小瓜都需要人工摘掉，賣錢的是小南瓜，其實花朵也是可以吃的，好吃還容保健，可比賣錢的小南瓜好吃多了。

農村就是這點好，原產地不當好東西，本供貨價也死便宜。家裡種大棚的親戚朋友要是送你菜，那都是按筐、按箱子送的——來來來，這箱西紅柿別嫌棄拿去吃。

郁蔓蔓也就沒推拒，接過一袋子南瓜花道了謝，順路就進了剛才的鮮切花大棚。

剛采的百合二十塊錢一束，十枝，足有一米長，是沒修剪的葉子都特別好看，不過都是未開的花苞，每枝上面至一個花苞，多的三四個。最便宜的是非洲，四塊錢一把十朵。

郁蔓蔓要了兩束百合，兩束非洲，又問有沒有玫瑰。

「沒有，我家主要種百合和花，非洲只種了很。」主人抬手指了下說，「這附近大都是種菜的，你順著這條路，往南走大概一公里吧，那邊一大片大棚都是種花的，玫瑰康乃馨鬱金香，切花的切葉的，什麼都有。」

還得走大老遠啊。

郁蔓蔓看著腳上的中跟短靴，出門時換了這鞋，走那麼遠肯定累腳的——你看，玫瑰花離太遠了。

終究還是太遙遠了啊。

不到五十塊錢買了抱不的鮮花，郁蔓蔓已經很非常滿足了，沒有玫瑰花就沒有吧，這麼多花兒足夠了。

抱著花束走回去，剛進村，手機響了，接起來一看，是妹妹郁菡菡，養父母生的龍胎之一。

「姐你忙什麼呢，還沒下班嗎？」

「沒上班。什麼事？」

「那什麼……姐，我生活費不夠了……」

「怎麼又不夠了？」

「姐，對不起啊，上個月不是雙十一嗎，花唄用的有點多，嘻嘻……」

「你問爸媽要啊。」

「跟家裡要，我怕挨罵呀。」郁菡菡撒的聲音，「姐，你再給我點兒吧，不要多，再一千塊就夠了。你要是不管我，剩下這十幾天，我連食堂最便宜的菜都吃不起啦。」

「那你就吃饅頭泡麵唄。」郁蔓蔓說，「菡菡，你該知道的，以前我上大學的時候，爸媽說家裡困難，生活費都是我自己勤工儉學，做家教，發傳單，最窮的時候一瓶老乾媽，每天早晨買三個饅頭，一頓一個，吃一天。」

「你現在不是上班有工資嗎。」郁菡菡口氣變得差了起來，不高興地抱怨：「你一個月工資六千多呢，跟你要一千塊都這麼推三阻四的，你還是不是我姐了？」

「菡菡，你可別忘了，你考上大學這大半年，生活費可全都是我給你的。」

「你給我點生活費也是爸媽的安排，你當大姐還不是應該的？爸媽養你那麼大，你還委屈了？」

「對，我還就是委屈了，許你花我的錢還不許我委屈？」

郁蔓蔓可真是了氣。

一個月六千五的工資，看在養父母眼裡那就是油汪汪的一塊，老早就要求「照顧弟弟妹妹」，整天變著法子讓給龍胎花錢，買資料買球鞋買子，補課費試卷費……不一個電話甩過來，蔓蔓啊，你弟弟妹妹需要什麼什麼。

半年前的高考，弟弟郁旭東連個三本都沒考上，郁菡菡考了個二本。於是養父母決定全力支持郁旭東復讀，托人去了縣一高復讀，差的分數太多，一把手了四萬五千塊的復讀費，回頭就跟郁蔓蔓說，窮死了，你妹的生活費以後給你管吧。

「我六千五的工資，租房一個月一千八，每個月給你一千五的生活費，這就固定去了三千三了，你隔三差五再跟我要幾百，旭東那兒不還讓我給買這個那個，爺爺那邊我每個月再給幾百，我自己還得吃飯喝水吧？我自己還要不要養活自己了？我上大學的時候，自己勤工儉學，幾乎就沒花家裡的錢，你上大學的時候，我倒是得給你花錢，還得管夠？」

「郁菡菡，你說我憑什麼不委屈？」郁蔓蔓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告訴：「往後你跟誰要錢跟誰要，咋咋，我反正一分錢也不打算給你了。」

郁蔓蔓說完，懶得理會郁菡菡唧唧哇哇的吵鬧聲，直接掛斷電話，抱著一大堆鮮花優哉游哉回家去。

意料中的事兒，不管了，咋咋地。

回去準備晚飯，做南瓜花吃去。

怎麼吃？簡單，收拾洗乾淨，裹上麵、蛋和鹽調製的麵糊下油鍋炸，炸到金黃，趁熱吃，外，濃濃的南瓜花特有的香味兒，好看又好吃。或者更簡單的，切碎，南瓜花煎蛋也不錯。

郁蔓蔓炸了一大盤南瓜花，找出家裡最大的淺口盤子，把炸得金黃香的南瓜花一朵朵擺在盤子裡，擺了個漂亮的花朵造型，中間放了一勺紅艷艷的自製剁椒，又當「花芯」，又當蘸料。

把飯菜端上桌，一邊吃，一邊若無其事對爺爺說：「爺爺，我估計這兩天爸媽可能要回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