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二叔歸來之前，村中人不與我家走，我已習以為常，可遇到喪事我才覺出格外的淒涼，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委屈，想我爺爺一生勞苦，與人為善，臨走卻冷冷清清，無一人相送。

我跪在爺爺的棺前，腦海中來來回回都是爺爺生前的樣子，乾乾的小老頭，微駝著背，很沉默，似乎從來沒有笑過，每天家裡家外總是有忙不完的活兒，一輩子唯一的喜好就是幾袋旱煙……爺爺一輩子苦，苦的不止是他半世勞，更是心裡頭的苦，早逝，孫子接二連三的死去，大兒子死的不明不白，二兒子走的無影無蹤，這一樁樁一件件生命中無法承之重，全都落在了他的上……

我一邊想一邊哭，就這麼在爺爺的靈前哭了三天，這三天無一人前來，包括毒老頭，毒老頭拿著我們家那個盒子不見了。

三天後的上午，該是爺爺土為安的時候了，無人跟我抬棺，無人前來送葬，我便想著自個兒拉個平車，將爺爺拉到山上去葬了。

就在我打算將棺材抬上車拉走的時候，我家大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

循聲去，一個年約五十歲左右的半大老頭兒，一步進了門，環視了一圈後，直奔向爺爺的棺材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放聲悲哭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人給我整懵了，這是誰呀？我們村子裡林林總總就那麼些人，都是麵孔，這個人我卻從來沒見過，好像不是我們村子裡的。

我盯著那個人打量著，他穿著一寬袍大袖的布，有點像清晨在公園裡打太極的老頭穿的裳，很臟，有些地方還破了，頭髮蓬蓬的，像個窩，估計得有半年沒剪了，鬍子拉渣的，上還背著一個布包，一風塵樸樸的樣子，像是剛從很遠的地方趕來。

我看著那人痛哭流涕的像死了親爹的樣子，心說這是啥況呀？難道他是爺爺的遠方的親戚？

可也不對呀，一來，我從不知道爺爺還有什麼親戚。二來，爺爺死了的訊息除了我們村子裡的人，也沒別人知道呀，難不是來蹭喪宴的？

早些年的時候，有許多討飯的花子，行走的過程中，遇到誰家有個婚喪嫁娶的事兒就上前湊合，如遇婚娶，就說些吉利話兒，如遇喪葬，就去棺前哭幾聲，為的是蹭頓好飯吃，而遇到這種人的人家，也多不會去趕他們，都是以禮相待，難道這老頭兒是個討飯的，看我家門前掛著「碎頭紙」，就跑來哭了？

看這人邋裡邋遢那樣，倒確實有幾分像花子，不過他哭的實在太真實意了一些，又像與我爺爺有著莫逆的關係。

我猜不出他的份，就陪著他哭，他給爺爺磕頭，我就恭敬的給他磕頭還禮，這不僅是傳統的規矩，還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前來給爺爺弔喪的人，我從心底激他。

這人一哭就是半拉小時，之後，他拿袖子抹了一把淚兒，回頭看了一眼停在院子裡的平車，站起來道：「走吧，咱先把你爺爺葬了，別誤了時辰。」

「你你是誰？」聽他說要與我一起葬爺爺，我之餘，終於忍不住出口問他。

還不待那邋遢老頭回答，門外忽然又進來一個人，是幾天不見的毒老頭，他進門看著邋遢老頭道：「懷禮回來了。」

懷禮！

毒老頭的話讓我大吃一驚，我看著邋遢老頭，心說，懷禮不是我二叔的名字嗎？難道這邋遢老頭是我二叔！離家二十年的二叔在爺爺死後回來了！

邋遢老頭真的是我的二叔，他看著毒老頭，輕輕點了點頭說，「我回來了，叔，謝謝你通知我。」

二叔的話不僅證實了他的份，還帶有其它的資訊，他謝謝毒老頭通知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二叔能趕在爺爺下葬之前回來，是因為接到了毒老頭的通知？毒老頭是如何通知我二叔的？他又怎麼知道我二叔在哪裡？

這麼些年來，我以為二叔死在了外麵了，或者如村中人所說，他害死了我爹跟那些孩子，心裡頭虛的慌，無再踏村中半步。

卻不想，二叔回來了，他沒死，他也敢回來，還是毒老頭通知他回來的，這說明他可以自由歸家，他在何也不是不為人知的，那他為什麼一走就是二十年，二十年不回家看爺爺一眼！現在爺爺死了，他回來磕再多的頭，哭的再悲痛絕又有什麼用！

是二叔拉著爺爺的棺材上的山，山路崎嶇不平，前兩天又剛下了一場大雨，更是泥濘難行，許多地方，一腳下去就了泥子，車軲轆陷進去半天拉不出來，二叔拉的很賣力，車繩搭過肩膀，弓著背，挽起子在外的小因使力而綳起一條一條的青筋。

毒老頭在後麵幫忙推著，遇到難走的地兒，齜牙咧的喊我幫忙，我不幹，跟在他們後，一路拋灑著紙錢。

對於二叔，我心裡是存了怨的，先不說我懷疑他是殺我爹的兇手之事，單為人子者，二十年不歸家看老父這一點，我就覺得不可饒恕，不願幫他，也覺得他拉爺爺上山是應該的。

二叔跟毒老頭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爺爺拉上山葬了。

回家後已經是下午，二叔沒有走的意思，自顧收拾起了爺爺那屋子，看樣子似乎要住下，這讓我對其更是不滿，爺爺在的時候他不見個影兒，爺爺走了他卻有臉回來住。

我跟在二叔的後，看他時而默默收拾，時而捧著爺爺的某一樣東西獃獃發愣，似在緬懷。

我冷眼看著他，等待著，等他給我一個解釋，關於二十年前發生的那些事的解釋，就我瞭解，那一係列事件中，知道最多的人就是二叔了。

然而，二叔卻始終一言不發，似乎還沉浸在爺爺離開的悲傷中無法自拔。

我心裡琢磨著，他不說，我隻能開口問他了，問他我四個哥哥和父親的死跟他有沒有關係？問他我的命是不是他用村子裡四個孩子的命換的？問他這些年去了哪裡？分明能回家，卻為什麼不回家……

就在我打算將一肚子的疑問問出口時，突然就聽「咣當」一聲，我家大門開了！

我隔著窗戶往外看去，就見一個人影沖了出去。

「站住！」

即將問出的問題哽在頭，生生又嚥了回去，張口喊一聲「站住」，我一溜煙跑出屋子，沖著那人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