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慢慢玩吧,萼大娘得回前樓了。公子,再不走奴家可就先走了。”
滕玉意揚聲道:“喂,卷兒梨存亡未卜,你是假母,這就放心走了?”
萼姬遠遠答道:“奴家一不會捉妖二不會除祟,留在此幫不上忙不說,說不定把自己的命給搭上,反正有青云觀的道長在此,奴家有何不放心的。”
滕玉意料著以藺承佑之能,不會讓師弟出事,并非道家中人,這趟渾水趟夠了,既然煞靈環解開了,再沒有留下的理由,便對棄智道:“那我們先走了,你當心些。“
棄智猛地點頭。
滕玉意隨霍丘出了門,萼姬越往前走越害怕,聽到后頭的腳步聲,又掉過頭奔回滕玉意邊。
走了一小段,只聽暗人咯咯笑一聲,有人從花叢中快步跑過去,腳步遁去的方向,分明沖著棄智所在的佛堂。
萼姬捂著聲道:“王、王公子,你聽到了嗎?那不可能是人吧,誰能跑這麼快。”
滕玉意凝神靜聽,小佛堂傳來棄智的呼喝聲,了一陣,接著便沉寂下來,心中一,握住翡翠劍道:“去看看。”
霍丘猶疑了一下:“公子。”
滕玉意率先往回走,并非心腸易之人,但翡翠劍的靈力是棄智幫著恢復的,法子雖是笨了些,可他說白了還是個孩子。
而且早在二樓被簪花郎君奇襲時,棄智的鎮壇木就已經裂了兩半,現在他手了傷,邊再無人相幫的話,沒準會出岔子。
萼姬沒料到滕玉意會返回,惶惶然留在原地,只聽夜風嗚嗚咽咽,仿佛厲鬼在啼哭,跺了跺腳,無奈追回去:“王公子等等我。”
滕玉意奔到小佛堂,進門就看見棄智一只手掐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正吃力地將符往后,明明背后空無一人,臉上卻清晰可見好幾只暗紅的掌印。
他面鐵青,已經開始發烏了,霍丘從未見過這種詭異景象,嚇得腳下一個趔趄。滕玉意拔劍出鞘,越過他刺向棄智后。
不等襲過來,棄智已然將符送到了腦后,空氣里恍惚聞見一焦臭味,脖頸上的怪力松開了。
棄智吁吁道:“王公子,我、我能應付,只怪它們一下子來了好多只,不然我早就清理干凈了。”
滕玉意盤在他邊坐下:“是,你是能應付,就是吃力些而已。你師兄真沒說錯,你們真得好好歷練歷練,你師兄快出來了吧?這地方太古怪,我留下來幫幫你,省得你命喪妖之手。”
棄智激地看一眼滕玉意,起在滕玉意周畫了一個陣法,接著又走到霍丘和萼姬邊畫陣,
萼姬低頭環視:“這是在做什麼?”
棄智道:“你們未開天眼所以看不到,現在屋子里還有幾只,只因畏懼王公子的劍所以不敢近前,我在你們周圍再畫個赤子太尊陣,這它們就更不敢過來了。方才我準備不及時,所以才會被它們暗算。”
萼姬嚇得咬住舌頭:“屋、屋子里還有幾只?”
棄智看一眼門口:“無妨,它們已經退到門外了。”
滕玉意低聲道:“你說的‘它們’,究竟指的是何?”
棄智小聲:“像鬼,但上有妖氣,這種形不常見,我看著有點像……有點像被妖害死之后,逢怨氣而生的厲鬼,因為長期為妖所馭,沾染了不該沾染的習。”
能馭厲鬼之妖,豈非足智多謀?滕玉意后背掠過一陣涼風,下意識看向供案:“怪不得要花這樣大的陣仗鎮此,底下這東西究竟什麼來歷。”
突然想起在二樓廊道盡頭遇到那妖異時,好好的廂房變了一所廢棄庭苑。
“之前你被妖困在門口時,你后那間庭院里滿是大霧,我約瞧見院子里有一口井,你目力比我更好,當時可看到了別的?”
“井?”棄智一驚,“為何我看到的是一家賣胡餅的店肆。店肆前的胡人男子在打罵一個小娘子,那小娘子手里抱著篳篥,歲數跟我差不多大,胡人罵‘瓊芩娃’還是什麼‘芩娃’,我看男子打得太兇想跑過去阻止,結果不小心誤了妖的陷阱。”
“怪了,為何我們看到的東西不一樣?”
萼姬卻臉大變:“小道長,你說那胡人那孩‘瓊芩娃’?”
“怎麼了,萼大娘。”
萼姬表說不出的古怪:“‘瓊芩娃’是卷兒梨的本名,奴家買下之后才給改的卷兒梨,阿爺就是胡人,從前總打罵。”
棄智愕然:“真是奇怪了,我為何能看見這些?”
滕玉意想了想:“你忘了,我們困在門口時,卷兒梨正好失蹤了。”
棄智道:“我懂了,這應該是卷兒梨藏在心里的最深的執念,就不知為何會被妖引出來,還用此來設下迷陣。王公子,你在迷陣中看到的那口井又作何解?”
這時霍丘突然提刀站起來:“公子,這金像在。”
眾人悚然,滕玉意著供案上的那尊金像,本以為眼花了,定睛一看,果真在搖晃,金的面龐浮在影里,原本天真的表變得古怪扭曲。
再一看,的哪是金像,分明是金像底下的供案。
眼看供桌已經搖搖墜,滕玉意拔就往外跑:“不妙,快走!”
跑了幾步察覺手中的小劍有些發熱,低頭看去,才發現劍似乎比以前更要熾目。
還未跑到門口,供桌轟然倒塌,騰起滾滾塵煙,突然從地下蹦出兩人,一口氣穿過煙塵跳到地上,滕玉意定睛一看,是絕圣,他上背著個,梳著雙鬟穿著襦,滕玉意大喜:“卷兒梨。”
“太好了。”棄智大喊,“救出來了,絕圣,師兄呢?”
絕圣臉直發白,勉強要開口,“哇啦”一聲吐了出來。
棄智一驚,忙過去幫忙,絕圣卻大喊道:“別過來,快跑。”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轟然巨響,供桌和那座金像一并在他后碎了齏,又有一人,猶如利箭離弦,從底下竄天而起。
棄智駭然道:“師兄。”
藺承佑凌空一躍,反手將手中拂塵打向自己腹。
滕玉意掉頭就逃,藺承佑這是瘋了,干嗎往自己上招呼,但等回頭看清他上纏著何,不由大驚失。
只見藺承佑軀干上纏著一條的金事,那東西若槲斗,面覆金鱗,每游一寸,便會綻出一片金波漾漾的異。
藺承佑當空往后一翻,帶著上那怪東西橫沖直撞:“不就是搶走了你的獵嗎,何至于跟我拼命。再纏著我不放,我可就大開殺戒了。”
這話全無效用,那怪仍在藺承佑上游,要不是被拂塵打得沒法使出全力,說不定早將藺承佑纏死了。
藺承佑邊罵邊往房梁上縱,妖異如影隨形,被拖出來一大截,滕玉意倒了一口氣,那東西金麟璀璨,軀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扭頭就逃,棄智卻再一次撲回去。
絕圣嚷道:“棄智,妖異忙著對付師兄,我們先把卷兒梨救出去。”
兩人抱起奄奄一息的卷兒梨,合力將其拖出了小佛堂。
滕玉意一口氣跑上甬道,就聽絕圣和棄智在后喊道:“滕娘子,煩請你幫個忙。”
真當是菩薩了,滕玉意跑得更快了:“我幫不了!”
絕圣喊道:“不不不,滕娘子幫得了,佛堂里滿是妖氣,卷兒梨很快會中妖毒而亡的,滕娘子幫忙把帶回前樓即可,我們去幫師兄應對那妖。”
霍丘腳步遲疑:“娘子,要不要小人把人帶過來?”
滕玉意咬了咬牙:“弄過來就走,余下的事不與我們相干,那東西那般駭人,我們逃命要。”
說著一徑往前跑,沒多久霍丘追了上來,滕玉意余瞥了瞥,霍丘果真把卷兒梨背來了。
迎面卻看到好些壯丁趕來,個個拿刀杖,原來萼姬逃出去的時候惶惶呼救,把彩樓的廟客和護院都驚了。
滕玉意忙道:“你們最好別過去,小佛堂有妖異,青云觀的道士正在里頭斗法。”
“妖異?”為首的護院啐了一口,“我們在平康坊待了這些年,從來沒聽說過有妖異,今日主家不在,你們深更半夜闖后苑不說,現在又攔著不讓我們往里走,該不是在做什麼勾當,怕被我們捉住吧。”
另一位壯漢聲氣道:“瞧,這不是卷兒梨麼?早先萼姬說卷兒梨失蹤了,原來被他們擄走了。你們好大的賊膽,還不快把人放下,敢在彩樓撒野,先卸下你們一對膀子再說。”
他們兇悍慣了,說話間就開始朝霍丘上招呼,可惜這樣的市井之徒,又怎是霍丘的對手,拳頭還沒到霍丘,就被一腳震飛。
滕玉意惱火極了,好心勸他們走,非要找麻煩,便笑道:“賊首還在小佛堂里,你們顧著對付我們,別忘了佛堂里供著你們主家的寶貝,快去小佛堂抓人去吧。”
漢子們愣了愣,人人都知道后苑有間佛堂,平日專門有人供奉不說,還不許人隨意接近,此刻那里頭靜不小,該不會真挖到了什麼寶貝吧。
為首的漢子果真上當,不顧疼痛爬起來道:“一個都別放過!先打斷他們的,再送到里正發落。”
于是兵分兩路,留下一半對付霍丘和滕玉意,剩下的直奔佛堂,霍丘應對他們本就不在話下,人一更是游刃有余,不過兩三招,就將眾莽漢打得七零八落。
主仆倆得以,急著往前奔,卻聽方才那護院慘一聲:“啊啊啊啊啊啊~~~娘啊,嚇死人啦!”
他聲音凄厲無比,像是魂都被嚇沒了,余下的也是鬼哭狼嚎,一個個丟魂落魄從佛堂里爬出來。
他們后,接著又掠出兩人,只見妖繚繞,絕圣和棄智合力拽著一銀鏈,拼命往前跑。
佛堂里約傳出藺承佑的聲音:“再跑快些,當心它逃了。”
絕圣和棄智使出吃的勁,一口氣跑出去丈余遠,銀鏈長而細,在夜風中泠然作響,突然像是抻到了盡頭,絕圣和棄智一下子收力不及,差點摔出去。
兩人一骨碌爬起來,嚷道:“師兄,如何?”
佛堂影明滅,傳來聲聲巨響,仔細分辨起來,像有什麼重在猛烈撞擊梁木,咚咚的震鳴落在心頭,人耳鳴目昏。
眾人惡心嘔,只聽噗噗一聲巨震,空氣里有如摻了腥濃的怪臭,一條人影沖出云霧,像是急于逃命,連飛帶縱滾到了地上。
“師兄。”絕圣和棄智沖上去攙扶。
藺承佑的道袍上滿是臟污漬,趔趄了好幾下才站穩,并不開口說話,先撈起地上那幾個壯丁,而后帶著絕圣和棄智,開始發足狂奔。
一口氣奔到后苑門口,藺承佑把人扔到地上,著氣道:“好厲害。打不過打不過。”
滕玉意和霍丘就在不遠,眼看連藺承佑都弄得這般狼狽,不由停下了腳步。
絕圣和棄智一驚:“它逃了?”
“我打不過,只能讓它逃了。”
兩人急聲:“我們不是用鎖魂豸捆住它了嗎?為何還是逃了。”
藺承佑道:“它扯斷了自己的尾,濺我一臭,走的時候順便放了妖霧,那妖霧甚毒,幸好師兄我跑得快。我要是還不趕出來,你們只能給我收尸了。”
說著掉頭往回走,絕圣和棄智追上去:“師兄,你還要去地窖麼?”
“妖邪了傷又暴了老巢,估計會逃到別去,我們得想法子弄清它們的來歷才行。”
“它們?不就是一條金蛟麼?難道還有別的東西?”
“金蛟?”藺承佑道,“分明是一只禽鳥,為了迷我們才故意化作金蛟來害人,說來奇怪,若只是一只禽妖,當年犯得著弄這麼大的陣仗來鎮麼?我估計底下本來還有更厲害之。”
就在此時,前方人影綽綽,一行人帶著燈籠過來了,倉皇奔到跟前,領頭的卻是萼姬。
萼姬臉黃黃的,聲對邊一位中年男子道:“小佛堂里好生嚇人,估計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妖異,主家,不能再瞞著了,這樣下去早晚會出大事。”
男子綾羅裹,年紀倒不大,頂多三十出頭,鼻梁像是過傷,無端塌下去一截,本是一副英俊的長相,就這樣破了相,再就軀太壯碩,臉上有些油的。
這人顯然就是彩樓的店主了,瞥見藺承佑,他愣了愣,熱迎上來:“這位就是青云觀的清虛子道長吧。”
絕圣和棄智尷尬地笑笑,萼姬連忙附耳對店家說了句什麼,店主臉微變:“原來是——”
藺承佑笑瞇瞇打斷店主:“原來是什麼?”
店家甚是識趣:“原來是青云觀的老道長,小人賀明生,給道長請安。”
“你是彩樓的主家?了不起,竟在后苑藏了這樣的好東西。”
店主嚇得聲音發飄:“道長,賀某盤下這鋪子時,并不知會出這樣的事。”
藺承佑道:“方才你也瞧見了,那邪來歷不小,要想活命的話,趁早把來龍去脈說出來。”
“小人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妖已經逃了,先把后苑先封住。”藺承佑從懷中取出一沓符紙,“我盡快把此地排查一遍,大約需半個時辰。在那之前你們把符紙在各門窗上,令伶人們待在自己房中,未得準許不許走。”
滕玉意令霍丘把卷兒梨還給萼姬:“好了,沒我們的事了,我們走。”
誰知藺承佑道:“慢著。”
慢著?滕玉意扭頭看他:“閣下還有何見教?”
藺承佑視線落在滕玉意的脖頸上:“你中了妖毒,走出彩樓即刻會沒命。”
滕玉意笑道:“我都未跟妖打過照面,何來中毒一說?”
藺承佑笑起來,慢慢走到滕玉意跟前:“貧道好心提醒王公子,王公子偏不肯信,不如我幫你數個數,你看看能不能走出彩樓,三、二、一。”
滕玉意走了一步,暗忖,這廝到底是不是在耍弄?
又走一步,忽然頭暈目眩。
第三步不想走也得走了,因為子開始晃了,腳步一,一下子踏出了好多步。
吃力地轉過,直勾勾看著藺承佑,只覺得這廝忽遠忽近,想邁步,腳下卻開始打結,舌頭也不對勁了,發麻發鈍,猶如吃下一大盤胡椒,耳邊霍丘驚慌呼喊著什麼,怎奈一句都聽不懂。
藺承佑壞笑著看一眼,對絕圣和棄智說了幾句話,掉頭就要離開。
滕玉意胳膊發僵,仍不忘向腰間的蹀躞帶,恍惚對準了藺承佑,也不確定摁下機括沒,子猛地往前一栽,接下來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再有意識,就聽到耳邊有人說話。
“滕娘子也太厲害了,昏迷前也不忘算計師兄。”
“難怪滕娘子扮胡人,原來是為了方便在腰間的蹀躞帶里藏暗。真沒想到,師兄跟那樣的妖異近搏都毫發無損,卻被滕娘子的暗給扎中了胳膊。”
“滕娘子心事很重呀,別的小娘子出門無非帶些脂和果子,竟隨帶著毒藥和暗。”
“這也不奇怪,別看滕娘子弱弱的,可是名將之,我只奇怪師兄為何沒能躲開。”
“師兄也是始料未及吧,誰能想到滕娘子當時都那樣了,還能在背后暗算他。”
“我覺得滕娘子這樣的好人,不會隨便害人的,一定誤以為是師兄害中毒,所以拼死也要還擊,其實滕娘子不知道,師兄是要給解妖毒的。也不知那簪子上抹了什麼厲害毒藥,師兄到現在還說不得話。”
“唉,這下完了,師兄這是頭一回中暗吧,解毒的藥都用遍了,還是口不能言,要是一直想不出法子,師兄怕是要氣死了。”
“已經氣得不輕了,你沒看到師兄的臉——”
“噓,滕娘子好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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