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廚房的吳嫂子拎著食盒進來了，忽然見到一屋子人一怔，然后忙向方寒霄行禮：“大爺。”

此時外面天已黯，差不多正是晚飯時辰了。

玉簪上去幫忙吳嫂子把食盒一起抬到桌上，乘勢向桌旁的瑩月使了個眼。

瑩月：“……嗯？”

跟玉簪其實有默契，看出來玉簪那意思是開口留方寒霄吃飯，不過——眼神飄了飄，很不走心地假裝不懂，低了頭把食盒盯著。

還不好意思著，而且玉簪這個眼使的，不知怎麼就讓想起之前洪夫人說的那串話了，怎麼怎麼哄男人之類的，就更不好意思了，還有一點小小別扭，方寒霄幫帶回了丫頭，本來應該跟他客套一下的，也說不出來了。

玉簪被的裝傻弄得哭笑不得，但也不是就沒辦法了，瑩月不肯開腔，直接向著方寒霄笑道：“可是巧了，大爺若不忙，就留下一起用個飯？”

方寒霄心里默算了下時間，藥再煎一刻應該就好了，他回去先要服侍方老伯爺吃藥，然后才能吃飯，他一個人，也不很犯得著再往廚房去取飯食，就點了頭。

玉簪一喜，瑩月臉一垮，悄悄瞪一眼，這下到玉簪裝傻看不見了，掀開食盒蓋子往外擺飯，石楠也忙過來幫忙。

那六個丫頭則站在幾步之外，不知道們到底是怎麼個說法，想找點事干，沒得吩咐，又不敢。

方寒霄自己把椅子拖開坐下，瑩月往旁邊讓了讓，眼角余瞄見們，這一下想起來，顧不得那點小別扭了，忙帶點求懇地向方寒霄道：“窩沒有事，不用那麼多人。”

說實話，留仙蘭香反而不是那麼在意，真正想賴掉的是塞給的這幾個。

六個算多？

方寒霄同的想法不一樣，把這六個退掉不難，可是還得另挑別的來補，他哪來這麼多功夫管的丫頭。

就平平看一眼，沒什麼表示，眼神又收回去了。

瑩月：“……”

先看方寒霄的臉，見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又去看他的手，看好一會，他修長的手掌也只是放著不，沒有要寫畫的意思，終于反應過來，這就是不理了。

瑩月好生失，不敢追著他再說，石楠見一直站著，過來把椅子往后拉了拉讓坐，只好悶悶坐下。

一時飯食擺好了，方寒霄自顧吃起來。

他用飯快，瑩月手里捧著的米飯才下去了個尖兒，他已經吃完了兩碗。

方寒霄放下雕銀木箸后頓了一頓，他不關心瑩月，之前給要回兩個丫頭，又安排了飯食，看著待不錯，其實就是保障了一個最基本的生活待遇，別的就都沒了，連瑩月的傷他也沒放在心上。

此時見吃個飯那麼費勁，他方真正注意到了。

方老伯爺那邊等著服侍，方寒霄沒時間等慢慢吃完，手把飯碗拿開了點，示意轉過來。

瑩月正吃得聚會神——不敢走神，一松懈很容易不小心磨到傷，忽然碗沒了，呆呆地舉著木箸轉頭，還微張著。

方寒霄在桌上寫：張。

瑩月回過神，眨了下眼，沒張，反而警惕地把閉了。

吃著飯呢，干嘛張，太奇怪了，也不好看。

方寒霄趕時間，沒空跟細說，手掌過來，直接掐著白的臉頰迫著張。

瑩月：“……呃！”

傻了，還沒有人這麼對待過，不但張圓了，兩個眼睛也瞪得圓圓的，整個人都是驚呆的了狀態。

方寒霄還不滿意，指尖加了把勁，讓把再張大點。

瑩月終于反應過來了，窘迫得頭頂都要冒起煙來，嚶嚶地在他手里掙扎，同時努力往后的椅子里，想躲開他。

鬧什麼。

方寒霄瞇了瞇眼。

他不松手，同時另一只手想劃寫解釋，但瑩月只是掙扎，本不往桌面上看，還是旁邊侍立的玉簪忽然間明白過來，忙道：“姑——大，大爺是想看看你的傷口，你別，大爺看看，若還要用藥，好請大夫過來，可別耽誤了。”

瑩月在椅子里頓住。

昨天渾水魚騙到過一碗藥喝，但當時況，王大夫只是說后面要好好養著，是不是還需要吃藥，他沒有明確表示，如果要，卻沒有，就這麼糊里糊涂地自己養著，養不好，以后說話真變了大舌頭，可就糟了。

為大舌頭的影籠罩著，瑩月終于不了。

但不也不行，方寒霄掐在腮幫上的一手指點了點，催促示意著把舌頭出來。

大舌頭大舌頭大舌頭——

瑩月冒著煙，烏長的眼睫著，努力鼓勵（嚇唬）著自己，終于把舌頭吐出來了一截，自我覺傻出天際。

心里乃至于埋怨起自己來——撞到頭也好呀，為什麼偏偏是咬舌呢！

的咬傷在舌面左側，是已經不流了，但傷痕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十分鮮明的一道印，印周圍的舌微微腫起，有一點點糜爛，因傷在里，時時有口水潤著，并不腌臜，看去只是十分可憐。

方寒霄看清了，終于松了手。

瑩月往后一仰，忙兩只手一齊把捂住。

方寒霄沒再做什麼，站起來往外走。

玉簪想起來，趕著攔了一攔：“大爺留步。”

轉匆匆去把收在空紫檀立櫥的那個紅包取了出來，雙手呈給方寒霄道：“這份禮太貴重了，大收唯恐于理不合，想與大爺保管。另外，婢子想問一問，大的嫁妝不知放在何，大的用都在里面，新房里沒有這些，有些不太方便。”

方寒霄皺眉，目往屋里掃了一掃——洪夫人連要給他的通房都配齊塞了來，他以為經過這麼一天，嫁妝也該送進新房來了，不想竟是沒有。

——這其實不奇怪，他都不把瑩月放在心上，洪夫人難道還會真心替考慮不，所作所為，不過只從各自利益出發罷了。

他看了瑩月一眼，背朝著他，小纖瘦的子被椅背擋了大半，出來的確實是昨天那一襲舊嫁，他只是不留心，此刻想起便也記得清楚，襟前應該還有著臟污漬。

就這麼件裳，湊合穿了一天，有嫁妝也沒敢提起來要，到沒法了，借著還他紅包的由頭方由丫頭就勢開了口。

這個徐家這麼進了門，他覺得自己所為已經不算虧待了，可實際上，是傻得不知道展示自己的難而已。

方寒霄緩緩走回去，到瑩月邊，劃指寫給看：昨日一切都由二嬸置，你的嫁妝應當也在二嬸那里，讓那六個丫頭去與你要，要不回來，們也不必回來了。

瑩月先拿眼角余隨著他的手指著，但看到后來，的眼神不由亮起來：這麼好的主意，怎麼想不出來？！

坐直了子，給玉簪一字一字地慢慢傳話，玉簪凝神聽完，也是覺得很妙，笑意滿滿地轉，脆聲把這句話給一直干站在屋子另一邊的六個丫頭宣讀了一遍。

六丫頭：“……”

真是覺得非常倒霉了，可是又不能不聽，既然要在新房伺候，那主子吩咐的第一件事就頂回去，便是們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

一群人烏云罩頂般，拖拖拉拉往外走。

方寒霄跟著出去。

玉簪手里還捧著紅包，忙追兩步，方寒霄好似后腦勺長了眼睛，回手向一擺，徑自走了。

這顯然是不要的意思，玉簪不便再耽誤他，遲疑地頓了腳步。

“大，大爺不收怎麼辦？”

瑩月頭皮先麻了一下。玉簪當著外人這麼還好，現在私底下也改了稱呼，聽起來奇怪得不得了，可才差點為這個吃了虧，再不習慣也只能說服自己慢慢接。

不過這個紅包也不知該怎麼辦，方寒霄不要，總不能攆上去塞給他，就道：“先，放著。”

說著話，一邊抬手重新捂回腮幫，包著小心了——方寒霄手勁使的不小，讓他了兩下，現在都還覺得有些酸麻。

石楠見了，關心的問道：“很痛嗎？”

那倒也沒有，瑩月搖了搖頭，這時外人都走了，向晃著甩下的簾子了一眼，轉回頭來，有點苦惱地向石楠道：“窩剛才四不是像一只狗？”

石楠噴笑出來：“——姑娘說什麼呢！”

樂得稱呼都忘換了。

簾外，一只腳邁過門檻其實還沒有走出門外的方寒霄：……

有生以來，頭一次聽見閨秀這麼形容自己。

瑩月憨的聲音隔著簾子傳出來：“窩覺得很像，唉，好蠢哦。”

方寒霄角了一下，想到剛才在他手里的模樣：蠢，是有那麼一點，不過，也不全然如此就是了。

他邁出門檻，加快步伐去了。

瑩月不知，說過以后接著慢悠悠用剩下的飯，等吃得差不多了，王大夫從靜德院里過來了。

他給瑩月重看診了一遍，瑩月對著大夫倒是沒什麼心理障礙，認真把張大了給他看，王大夫看過，表示最好還是再喝兩劑藥，點著頭忙應了，王大夫得了方寒霄吩咐，知道這里什麼都沒有，也不說開藥方，自管回去靜德院，找了個小廝把藥煎好了才送來。

瑩月喝著藥的時候，去洪夫人要嫁妝的丫頭們也回來了一個，傳了洪夫人的話：今日天已晚，嫁妝明日一早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