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月一次的國子學騎大賽可以說是每半年舉行一次的詩書大賽之外，最矚目的賽事。

尤其是大學府的校場，出場的師兄在學子們之中都是很有名氣的存在。

場下神采奕奕的學子著修的暗武裝，腰襯由腰帶牢牢綁住，直腰騎在馬上。一排十數人，一個賽一個的英俊朗，看上去很是賞心悅目。

寧衡站在朱定北左側，秦奚現在也不忙相看人，在朱定北右側給第一次觀看賽事的同窗一一介紹下場的師兄。

這第一個說的，正是秦奚最看好也頗為崇拜的董明和。

“明和師兄騎在咱們國子學可是所向披靡，軍里能比得過他的都不多呢！聽說他想從軍但是宰相大人不讓，等明年他加冠禮，我猜他定要在軍或巡防營小試手。不然這般天縱奇才，浪費了多可惜，我阿爺都夸他呢。”

話語中十分推崇。

朱定北桃花眼微微撐大，不由傾多看了幾眼。

他當然不是被秦奚三言兩語煽，而是這位董宰相的次子董謹行后來做了許多壯舉讓人刮目相看。而且恐怕要讓秦大統領失了，據他所知，這個人弱冠后可是瀟灑地離了董家。再聞其名，不再是董二爺，而是人稱平州海王的董校尉，之后功勛累累，在他去世之前已是將軍之銜。

朱定北前生征戰近三十年，因邊防之重統領陸戰，對于海師從來只是聽聞。如今有幸看到日后將揚我大靖海師之威的一大人，自然有心結，但看自己此時的小板，與那人實在無親近。這一落差，不由有些興致缺缺起來。

秦奚沒有發現小伙伴的失落，換了一人興致地介紹：“喏，那邊那個綁紅邊腰帶的，還有他左手邊那個。”

“那是咱們家銘兄的哥哥，排行□□。瞧見那邊嚷嚷得最賣力的家伙沒有？那是戶部尚書的外孫，家里是咱們大靖的皇商，腦袋賊了，每次大賽都設賭局。賭賈八哥和九哥奪魁的人非常多，可歡迎了。”

他再要說，開賽的銅羅已經敲響。三聲過后，中正員用力揮旗——十數駿馬揚蹄而出。

單是這場面已經讓不男臉紅心跳，再看馬上男兒挽弓箭的英姿，已有人忍不住低呼起來。

這第一場比賽的規則很有些趣味。場依參賽人數設下相應的靶子，卻不限制每個人箭的靶子，中即可，最后據箭羽上的標記判定中靶的數量和位置，以定勝負。

選擇更多不僅更考驗參賽者的眼力和箭，也意味著任何參賽人都可以干擾箭——當然這僅限于以箭擾箭，若是箭人或馬，此人不會因犯規賽，更會到所有國子學學子乃至外人的唾棄，名譽掃地。

“明和師兄厲害！再他一箭！”

秦奚激地大起來。場中只見董明和一箭中另一對手的箭矢，與其空中相會，將那箭矢落的同時，自己的箭矢竟接著相撞的勁力改換方向，一舉另一個箭靶之中，雖未正中紅心卻也不遠。

但看這一手，便知他出手的瞬間已有了嚴的測算，箭的角度，力度，更甚至對方出箭的軌跡和力度都在指掌之間。

朱定北贊了一聲，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海霸王！

董明和果然不負眾，接連幾箭正中靶心。之前被他干擾的幾人自然見不得他一人風，聯合起來對付他。眾矢之的，饒是董明和再厲害，大部分箭矢都被落，幾人猛追窮寇，一時間讓人大笑，又讓人提起一口氣吶喊助威。

待比賽的停止的鑼聲響起，眾人還意猶未盡。中正員下場清點箭矢，結果出來后有讓人啞然失笑。

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董明和惹眾怒遭圍攻，卻也讓人忽略他早前早早就在靶心的箭矢，反而因一番阻攔，不再專注于靶，自斷勝機。

沒什麼懸念，這第一局，董明和獨占鰲頭。

追其后的是賈家老九，他及早識破董明和的詭計，最后關頭連幾箭才確保了數目。至于他的哥哥賈家寧原本也是勝券在握，但不知中途起了什麼心眼，不對付董明和，反而對付起已經在箭靶上的箭矢。在眾人忙得不可開的時候把就近的幾個滿箭矢的靶子清空，自己雖然落在第五名，卻也讓其后一部分人一箭都不曾中靶。

董明和未遭殃，則是靶都在遠。這也或許是他察先機的又一過人之也說不定。

第二場比馬，障礙馬。

大學府的騎大賽更有可觀，就是因為這一的校場面積為國子學之最，縱馬奔馳都不問題。

設立好的障礙或稀疏或集，第一場賽事中一箭未中的人遭遇淘汰，使得第二場只有七人上場。原本這一場會將十名外的人淘汰，從前第一場幾乎沒有淘汰過什麼人，今日賈老八這麼一攪合，這第二場除非傷，不論先后已不會淘汰任何一人。

這并不影響人們對賽事的期待，被留下的七人個個神俊貌，在學子中原本呼聲很高。那縱馬揚鞭，靈巧越障礙的模樣，實在很難讓人不為之喝彩。

朱定北此時算是明白了，這一月一次的騎大賽不僅僅凝聚國子學學子，將這些出的即將出師的學子推到人前博得頭彩之外，更也有些變相相親的意味。瞧瞧這場上，多為這些風采芳心暗許，而其他人借此良機也不是沒有發揮的余地，不是麼。

朱定北心中暗嘆：老子在外頭廝殺保國，最后倒是便宜這些小白臉了。

第三場比賽規則更為簡單，各類水果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地布置在場中，在規定時間□□中最多者取勝。大如蘋果，小如櫻桃葡萄的水果一一被下，那一地的“尸”引得一陣接一陣不絕于耳的喝彩歡呼。

最后，董明和拔得頭籌。

賽事結束，人流開始流。

寧衡囑咐了六公主一聲，不等對方阻攔，也沒等秦奚發出對他看中的董二爺獲勝言，拉著朱定北開人流就走。

朱定北踉踉蹌蹌，等出了人圈也顧不上問明白，拼命呼吸，方才一路過來，小板就差沒被人紙片。

直到打眼看到不遠的董明和，朱定北才明白他所作為何。

原來自己方才那點小心思竟被他看在眼里，不聲地做了打算。

董明和在人群中顯然也是群龍之首，他正和人說笑著什麼。大概是恭喜他得勝，師兄們一個接一個捶他的肩膀，其中不乏之前參賽的人，恭喜還是趁機報復可就不得而知了。

寧衡站定，并不往前湊，董明和看到他，卻主和人解釋了一句，邊帶著一人朝朱定北二人走過來。

“阿衡？”

董明和沒料到寧衡會主來找他。

寧衡把已經不了的朱定北拉到他面前，沒出聲介紹，這就算是差了。

朱定北也沒經歷過這場面，訕訕地了鼻子，倒是董明和對寧衡的作風深有了解，對他善意一笑：“小弟是阿衡的朋友。”

“朱定北，久仰明和師兄大名了。”見狀他也不扭，朗聲笑道。

董明和對這個名字可不陌生，看到朱元帥的嫡子竟是這副細皮樣貌致的模樣，稍稍驚訝了下，便笑道：“我的名聲居然傳到鮮卑府去了？你這小鬼不老實。”

被日后平輩的人作小鬼，朱定北笑了笑，道：“京不都是這麼套近乎的嘛，看來我這是拜錯師傅了。”

董明和還沒怎麼，他邊那人卻沒忍住笑出來，見幾人看向他，臉上一紅，道：“抱歉抱歉，我無心的。”

董明和笑起來，與之前董明和謙和的笑容自有一番別開生面的不同。朱定北微一愣神，聽到他介紹道：“這是我的同窗，你們的師兄，黃煜。”

黃煜，這名字可就不會錯了。

朱定北不由多看了兩眼，原來日后攪弄了一方風云的人竟只是個清秀有余斯文孱弱的普通青年。他原以為，讓董謹行離經叛道，最后更與董家決裂，生平除非述職不再踏京一步，更再未踏董家半步的人怎麼也有傾國傾城的風華……

這略一走神，他很快在寧衡的催促下回神道：“明和師兄，黃煜師兄。”

他抱了一拳，道：“方才看明和師兄的箭法，心生傾慕，才拜托寧衡過來與您結。希你不要嫌棄。”

“怎麼會，只是你小子小小年紀可不要隨便傾慕——咳咳。”董明和被揍了一拳，頓時老實了，說道：“我對朱家軍的風采也仰慕已久，小侯爺自小在軍中長大，想必造詣不低，如有機會，或可切磋一番。”

朱定北看收斂了神的黃煜，會心一笑。

雖然容貌不算突出，但確實有讓人傾倒的風采。

“不了，在等幾年。”戰場上的箭離弦見并不適合帶到這里，幾年后他們若有緣再見，或可一試。

董明和只當他因為年齡的關系，也一笑帶過。兩人再說幾句，淺言深，彼此十分投契，董明和也不再把朱定北當做年紀小的弟弟，以朋友之禮待之。

帶到要分別的時候，朱定北頓了頓，終究有些不忍。

他從懷中取出隨攜帶的一塊鐵甲，卻未遞給董明和，而是他旁的黃煜。

“這塊鐵甲，是我父親當年斬殺鮮卑拓跋王一役中，鎧甲僅存的一塊完好鐵甲，是護心甲。送給你。”

“這……”

黃煜看了看董明和，再看他，無功不祿，這孩子怎麼突然？

寧衡直接拿過鐵甲塞進董明和手里，“給他。”倒是干脆。

董明和哭笑不得，這份禮在軍中可是極重的禮，他現在手里沒有相稱的東西，但未表心意，便將自己的隨玉佩還禮給他。

與董明和投契，禮卻送給黃煜，回禮的又是董明和，收禮的也干脆，個中竟也沒人覺得奇怪。

朱定北一笑，衷心希一世良將董謹行不再走前世那樣的極端。

各自散去，朱定北才問道：“你和董明和很悉？”

“嗯。”

他這算代完畢，朱定北不依不饒地看著他，才算來一句：“四皇子燁王養在太后宮中，他曾是燁王伴讀。”

至于后來為什麼不是了，寧衡再未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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