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深夜,皇宮。
太后神不濟地倚靠在太妃椅上,孫嬤嬤端著冷掉的茶水出來,便有一個宮快步走過來:“琪玉姑姑,馬泰總管傳話進來,那位……”
臉蒼白地說明,孫嬤嬤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將茶水遞給那宮,轉回屋。
而聽聞麗嬪難產生下一個死胎,太后的表也同孫嬤嬤無甚區別,只是嘆了一口氣。
孫嬤嬤道:“麗嬪娘娘福薄,倒是連累娘娘勞累半宿。”
“終歸是我的孫兒,怎能不關心。自從宇濤走后,們姐妹可不就盼著這個孩子,如今沒了,怕是比哀家還要傷心。明日便免了陳妃請安。”
孫嬤嬤心知太后這是不愿意瞧見陳妃,連忙應下。
太后躺了一會兒,忽而出聲道:“阿衡近日可還往鎮北侯府跑麼?”
孫嬤嬤恭聲應道:“聽底下的人說,前日又在朱府留宿了。”
太后不悅地皺了皺眉,但沒有其他表示,只說:“明日傳哀家的懿旨,先帝壽誕那日,讓他陪哀家到護國寺禮佛。”
孫嬤嬤連忙應下。
這麼大的事瞞不住,第二日世家人便都知道麗嬪誕下死胎的事。未出正月,這著實有些霉頭,想來麗嬪會因此很長一段時間的冷落。
秦奚唉聲嘆氣:“我阿娘一早得了消息,就暈厥過去了,麗嬪姨母該多傷心啊。”
青龍閣的陳閣老在先帝時備重用,棲山的變故后,為穩朝廷重臣,陳閣老的長同樣加后宮,封一品德妃。而二兒則嫁軍統領府中為秦家長媳,也就是秦奚的生母。
德妃生下先三皇子時同樣難產,不過有驚無險,且三皇子司馬宇濤十分健康。那時寧衡還未出世,三個皇子中獨獨三皇子最得太后喜,便養在了膝下。陳閣老與長信侯府相匪淺,太后對德妃也多一分照顧,對三皇子的維護,除了三皇子活潑好十分討喜之外,這也有一定的原因。
可就是因為太喜歡,三皇子早夭才讓太后最傷懷,連帶著遷怒德妃。這些年雖也陪在太后邊,但一想起那個早夭甚至無法皇陵安葬的孩子,太后便心緒憂傷,不愿多見。
而三皇子的去世,貞元皇帝見責德妃,褫奪了的封號。
雖未貶黜一品銜,但從德妃到如今的陳妃,其中有怎會沒有區別。
了一段時間的冷落,還是太后不忍心,才使得貞元皇帝重降恩寵。
陳妃誕下六公主時再次難產,這一次太醫斷定再無法孕。
如此,皇帝又納了小陳氏給作伴,便是麗嬪。
那之后不久,陳宰相便辭榮養,封青龍閣閣老。
這過了許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盼得麗嬪懷孕,還被診出為男胎,自是歡喜非常,誰想到竟是這般結局。
朱定北對后宅的事一向不敏,但聽言卻暗自琢磨起來。
很多事都環環相扣,他對京,對朝政了解的太了。在他死前,皇室玉碟上的皇子共有九個。除了已經去世的三皇子,還有最末尾的兩個皇子約莫要到三年后才出生,而其中并沒有陳家所生。況且,在他十五歲回京之前,那位曾經叱咤朝堂的陳閣老也因病去世。
他是今日才知道,秦奚竟是這位青龍閣老唯一的外孫子。
朱定北眼神沉了沉。
是他太過疏忽了。
朱定北跟著賈家銘幾人安了秦奚幾句,秦奚對不常見到的麗嬪和陳妃并沒有太深的,只因這件事讓母親和外祖傷心而牽掛。
這日下學,秦奚與朱定北同行。陳閣老的府邸與鎮北侯府同在京西面,與鎮北侯府相去不遠。
次日,秦奚告假,聽聞是他外祖陳閣老不適,他盡孝左右。
陳閣老與發妻十分恩,兩人雖只有三個兒,陳閣老也未因子嗣而別娶。發妻去世后也未再續弦,因此府邸與長信侯府一樣,人丁稀。這一兩年因為陳閣老年歲漸漸老邁,登門拜訪的朝便慢慢減,府邸也漸漸冷清起來。
秦奚侍疾歸來,不同于往常胡鬧無憂的神采飛揚,反而愁云布。
賈家銘寬他:“只是風寒,你阿公很快就會好的。”
“我知道。”秦奚嘆了口氣,道:“只是我這兩日待在阿公邊,才發現他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阿娘不好也不能常回去看他,我又……哎,我只是覺得特別對不起我阿公。”
秦奚眼睛紅了,勉強笑了笑。
他那日過去,陳閣老拉著他說了很多話。看著年邁的總是不自覺重復一些告誡的外祖,從前只覺得心煩又畏懼的秦奚那一刻不知為何竟覺無比心酸。
阿公老了,這個嘮叨的總讓他不愿意接近的老人,如今已年邁至此。
賈家銘見不得他難過,不由眼睛都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樓安康兄弟你看我我看你,兩人都沒經歷過這些,不懂如何安,但看平日傻大個這麼傷心,心里也跟著著急。
更不要指寧衡能開導一二。朱定北便坐到他邊,沒好氣道:“知道錯了你就拿出行去改,多陪你阿公解解悶也比在這里跟個娘們似的哭哭啼啼強。”
“誰哭了!”
男子漢大丈夫流不流淚,秦奚下意識了眼睛,見自己忍住眼睛都沒,便起膛吼他。
朱定北嗤了一聲,“不說你阿公,你阿爺不也一樣?他現在慢慢退下來了,以后肯定和我阿爺一樣閑的渾不舒服,你沒事多陪他練練手也。別天跟耗子見了貓似得,沒出息。”
秦奚滿臉通紅。
他底下的弟妹還只是蹣跚學步的年紀,他阿爺武人一個,生怕將他們弄出個好歹,平日便只逮著他一個人可勁地“教導”。
說實在的,他在他阿爹跟前還能胡鬧,到了秦大統領面前那乖順的跟個鵪鶉一樣。但朱定北這麼說,也太損他的面子了。
樓安寧噗嗤一笑,一時沒忍住。
見秦奚不敢對付朱定北就瞪自己,樓安寧頓時哼了一聲道:“我看長生說的沒錯,你就是太婆婆媽媽。我阿爺說了生死有命,嘆氣傷心有什麼用,還不如陪他們吃頓飯來得強。你啊……你阿公只有你一個外孫子,其他人都指不上,你平時多費點心,沒天沒心沒肺到竄。”
樓安康也道:“陳閣老是兩朝宰相,別人想聽他的教誨還沒機會呢。你呀,不要在福中不知福。”
秦奚臉上的愁云早被驅趕,此時大嘆一聲,仰頭道:“你們想去領教,我帶你們去啊。保管你們下次見了我阿公,就和我見我阿爺一個德行。”
眾人都笑了起來。
馬超在另一旁,見他們有說有笑的,邊雖聚集著很多天品學堂的朋友,聽他們談天說地引經論典,沒由來地不耐煩起來。
眾人小心看他臉,見他沒有發火,這才換了個話題,重新討論開來。
樓安寧對馬超有著比常人更多一分的警惕。
那年宮中,他被兄長護在后,看著兄長和侍衛拉扯,憤怒說明真相卻沒有人相信,反而指責他們胡作非為滿口謊言。當時森嚴皇宮兇神惡煞的太監侍衛給他留下了極大的影,還有看著兄長傷的惶恐無助,讓他比樓安康更深切地記恨著馬超。
此時見他看過來的眼神不善,樓安寧對朱定北小聲道:“你看那家伙,不知道又要打什麼壞主意。”
寧衡往馬超上看了眼,收回視線。
賈家銘在一旁道:“長生不要不以為然,他現在不會怎麼樣,過幾天卻不好說了。”
見幾人看向他,賈家銘了手指,低聲道:“我外祖母病重,姨母和表妹要回臣鹿陪侍,恐怕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賈家銘的生母是賈中書的貴妾,也是臣鹿張家的庶長。
他外祖張家也是宦富庶人家,只因外祖小小年紀就流連花叢,傷了,致使眷產下的子嗣都沒能站住,最后只有賈家銘的生母和柳菲菲生母兩個娃長大。
他外祖母最恨外祖拈花惹草,連帶著對庶出的孩子也十分不喜。因為這庶年長嫡許多,對嫡十分護佑,這才有幾分好臉。后來嫡嫁于柳左相為妻,與庶同嫁在京,又先后有孕,彼此越來越深,時常走,這才讓賈家銘和柳菲菲兩個后輩很深。
便總有人戲言,賈家銘將來定是柳左相的乘龍快婿,親上加親。
正是因此,馬超才格外看他不順眼,總找他麻煩。
京與臣鹿雖相隔才三五日路程,但侍疾這事不好說,而且賈家銘雖沒言明,但他外祖母大概兇多吉,若要等喪期過去再返程,那便說不準時日了。
可想而知,馬超心定不怎麼妙,到時候得罪了他的朱定北不正是他最好的泄憤對象?
幾人一想,也都有些擔憂起來。
朱定北奇道:“馬超那小子和我們一般大,小屁孩他懂什麼,怎麼就對柳小姐如此另眼相看?”
個中緣故其他人卻也不知曉,便看向賈家銘,目帶詢問。
這件事,恰好是賈家銘知道的。
他嘆了一口氣,有些不自然道:“他母親同我外祖母有親故,喪事時姨母便帶著表妹前去吊唁。表妹看他可憐,便將自己寶貝的吃食給了他,陪他坐了一下午。那之后……”
不消賈家銘贅述,馬超對柳菲菲的窮追猛打他們都看在眼里。
樓安寧怪一聲:“他當時才五歲!”
看馬超的眼神不由更加奇怪,一個五歲的頭小子大概連男之分都不明白,怎麼會演變現在這樣。
幾人都和他有一樣的疑問,倒是寧衡有些會。
馬超時經歷也頗為可憐,比起他這個無父無母無親的孤兒,他有那樣一個母親還不如沒有。想來是未曾被人溫以待,所以才刻骨難忘。
畢竟好壞對于孩子而言,記在心里那便是一生不會更改的執拗。
但不管如何,馬超的威脅也確實存在。
他壞點子多得很,幾人都防不勝防,因此只能叮囑朱定北不要輕心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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