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不久之前,蘇府的藏書樓附近火爐熊熊,氣氛嚴肅,如今整個蘇家能找到的比較有學問的人都已經聚集在這兒,其中地位最高的,自然便是今任申州知州的宋茂宋予繁,此人進士出,在民間已經算得上是才高八斗的人。由於知道他每年都會過來,一衆蘇氏學子也已經在先生們的督促下準備多時了。
有錢或許買不到學問,但有錢可以買到書,因此蘇家的這棟藏書樓其實還是很大很莊嚴的,如果說蘇老太公有什麼願,他或許會希有朝一曰蘇府爲真正的書香門第,飽學之人輩出之後,後人們能夠看見這棟藏書樓,記住曾經僅爲商賈之的他這一代所做出的努力——這個想起來也是很有莊嚴的事,人老了之後,往往也對這樣的事最興趣了。
如今藏書樓裡前半段比較機械化的考試已經完,無非也就是給年紀大一點的學子出一道策論題,給年紀稍小的孩子出些先賢語句,讓其做出理解和釋義。參考答案這樣的東西在這年月是絕對沒有的,沒有人能夠確定地告訴你論語的哪一句哪一句該是什麼意思,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理解,評判也屬於一種自由心證的過程。當然,只要是有見識的人,自然能從中看出許多東西來,或是先生們機械化的灌輸,或是學生們有沒有創新能力有沒有自己的想法。
今年的這次考校,與往年有些不同。
眼下在初步的考試之後,被在藏書閣中央回答宋茂問題的是一名年齡不過九歲十歲的孩,看得出來,他如今非常張,語言結結,對於問題的回答,似乎也沒有多自信,但總算還是這樣說下去了。
“論語……雍也中說……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意思是……知者求萬之變化,仁者……但是知者之所以求諸多變化,本爲尋求其中萬變不離其宗的至理,而仁者不求變,其實也能以不變應萬變化,仁者知者,本爲一……先生說……先生說,不懂知的仁者,並非是真正的仁者,不懂仁的知者,所知的也不過旁門左道。呃……有一天會吃虧的……”
這孩子不過九歲左右,看來也是老實憨厚之輩,這時候組織言辭頗爲困難,講了半天,還是用了“先生說”這樣的話,間中夾雜一些通俗的白話。若真拿出去應試,自是不登大雅之堂,但這時當然不同。宋茂今年近四十歲,看起來也是一副端正中帶幾分憨厚的樣貌,此時一邊聽,一邊點著頭。
“荀子曾言,千舉萬變,其道一也;莊子也曾說,不離於宗,謂之天人。萬變不離其宗……確是如此。小黑子,這句話,該是先生教給你的吧?”
聽他問起這個,那張的小黑子稍稍開心了一點,大抵因爲答案簡單,於是點點頭:“嗯,回……回知州大人的話,先生曾說,縱橫不出方圓,萬變不離其宗。”
“縱橫不出方圓,萬變不離其宗……有此句足矣……”宋茂點點頭,隨後笑道,“方纔這知者樂水的釋義,莫非全是由你先生所說?”
小黑子點了點頭:“先生曾隨口說過一些。學生……學生記得不是很全……”
“你可懂?”
孩子想想,搖搖頭,隨後又小心地點點頭:“懂……懂一點……”
“呵呵,想來也是。”宋茂笑起來,“那麼,之前考校的這段釋義,莫非也全是你先生所說?”
孩子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先生……先生曾說到過這裡,但……但沒有說這些,這是……有些是學生想的……”
宋茂看他搖頭點頭,點頭又搖頭,隨後自己也笑著點了點頭,與周圍蘇崇華等人換了一些意見。蘇太公本就在旁邊看著,這時自能發現況的不一樣:“知州大人,這是……”
“恭喜蘇世伯,此子與方纔考驗過的那孩子,異曰或能有一番就。”
“啊……”
能得到宋茂這樣的評語可是不容易,蘇太公心中欣喜,表面上自還沒有表現出太多來,只是看著事發展,宋茂看看四周的夫子以及學院中的幾名先生,朝蘇崇華拱了拱手:“蘇兄,這教授小黑子課業的先生,不知乃是哪位……”
對於豫山書院的幾名先生他以往其實也有些接,沒有什麼可取之人,這時只是往一兩名生面孔投去了目。蘇崇華表有些猶豫,但看看蘇太公,還是開口道:“似乎不在此,這小黑子與方纔重明那孩子,皆是立恆弟子。”
蘇太公微微愕然,隨後出驚喜之,那宋茂的神也微微了,隨後翻著之前的一些答題宣紙,讓旁邊一名老師選了選,疊出五張又看了一遍,才遞到蘇太公與蘇崇華那邊:“蘇兄看看,這些學生的答題,可是全爲那一人所教?”
蘇崇華看看名字,點點頭,宋茂這才向蘇太公解釋道:“同是一題,同爲一位先生所教,學堂中上的是同樣的課程,但這五份,竟是各有不同,且皆有自己所得所悟……”
話不用說太多,蘇太公本人雖然沒有多學識,但聽到這裡,也已經明白對方話中含義。隨後宋茂了此時在周圍站著的衆人,才向蘇崇華問道:“蘇兄所言立恆,可是那水調歌頭的寧毅,寧立恆?”
“……確是此人。”
“此人大才,不知是誰,當請上臺來與你我同座纔是,怎能讓其於場下旁觀?”
這時臺上的都是些中年人、老人,寧毅應該在場纔對,既然不在臺上,自然是站在那羣圍觀的家人、親屬中了,蘇老太公舉目朝臺下去,他眼神不太好,同時也向蘇伯庸詢問:“立恆在哪?”
蘇伯庸其實也已經在找,當下搖了搖頭:“似是……不在這裡。”
以往這後半段的單獨提問,往往都是那些年齡相對大一些的學子被出去,這次出去兩個孩子,雖然站在場很是張,但在周圍的人看起來,這是有些學問的象徵,實在是有面子。上方頭接耳的時候,下方正在圍觀的衆人其實也在小聲議論,跑過來看熱鬧的娟兒正逮了一個寧毅的弟子打氣:“你看黑子和重明多厲害,待會如果你出去問問題,你可也得好好回答,不能丟你先生的臉啊。”
這幾個孩子常常纏著寧毅講故事,與嬋兒娟兒也了,這時候哭喪著臉:“可是娟兒姐,我害怕啊,上面可是知州老爺呢。”
“知的又不是我們這個州,又不會殺你頭,你看人家多和氣。黑子他們也怕啊……反正你要是丟了臉,姐姐可不饒你……”
話沒說完,上方的蘇伯庸已經發現了人羣中的娟兒,笑呵呵地將他出去:“你家姑爺何在?”待到被打發出門來找寧毅時,後方的廳堂裡宋茂已經興趣的問起寧毅上課講故事的事,讓小黑子當場講一個了……
待到調整好氣息,在蘇檀兒等人的面前講這事繪聲繪地講完,蘇檀兒幾人也已經有些愕然了。然後娟兒才向嬋兒問起來:“姑爺到底在哪呢,那邊大老爺他們還等著呢,我先前去院子裡找了找,也不在啊。”
嬋兒也有些苦惱:“可是……姑爺好像早上就已經出去了啊……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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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豫山書院教了幾個月的書,對於每年年底會有一次考校的事,寧毅自小嬋那邊有所耳聞,但以他的姓格,自然也不會將這些事放在心上。在課堂中給一幫孩子講故事的時候,衆人猜疑、好笑、非議,蘇檀兒也是不解和不喜,衆人的緒,他可以看在心裡,其實一清二楚,辯解是懶得去做的,但如果小嬋真問起他心中對這些考校的看法,他多半會隨口說句:“如果這種事都過不去,那倒也真是不用幹了……”
想要做的事,如今不多,但是隻要去做了,需要等待的就只是結果而已。經歷了這麼多的事,虛榮心自然還是有的,但虛榮心早已不是能左右他主要行爲的因素。對於稍微能夠理解或者能試圖理解、並且本也有不錯人生觀的人,例如秦老康老之類,他也可以在閒聊時說些七八糟的東西,看著對方的表心中暗爽。可若對方理解力不夠,你說點東西人家就一臉正氣地說你離經叛道,那不是找麼。
今天如果寧毅在家,會不會去看那考校的過程很難說,但無論如何,他今天早上就已經出了門,也不知道整個事的發展。最近一段時間蘇家忙的,他也有些事想要去做,畢竟閒暇的時間也已經太久了,到了該找些事來玩的時候,將來會不會果倒是難說,但至可以證明:他,一個現代的大老闆,在這個連味都沒有可怕年代裡多還是爲了幸福好的生活前景而掙扎過一段時間的。
想起來,很像是豬一樣的掙扎場景……
漫天的風雪降下,他一邊心中無聊地想著,一邊沿著積雪的街道朝前方路口過去。一青長袍,一把紙傘,若是落於畫中,這影配著周圍的長街落雪,倒也是有了幾分書生古韻。道路兩旁,開門營業的店鋪仍有不,路上行人匆匆而過,一輛馬車自邊過去,路口那裡有幾個小攤,其中一輛小推車的後方,包著難看頭巾的子眨了眨眼睛,有些疑地朝這邊來,寧毅揮了揮手,那邊便出一個赧然的微笑。
聶雲竹那完全不符氣質的餅攤已經開了,寧毅早已知道地點,不過這倒是第一次閒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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