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過窗子照進來,天已經亮了,遠的樓群襯著青白的天空,城市即將蘇醒,開始一天的喧囂熱鬧。談靜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孤獨過,這樣無助過,看著那碟豆芽,有些東西以為早就已經失去,有些東西以為早就已經死亡。把自己的青春葬送,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強迫自己忘記,曾經擁有過的一切。
可是總有些東西是掩飾不住的,就像這些豆子,只要浸在水里,有了充足的水分和合適的溫度,就會蠢蠢,就會生發芽。只是這些豆芽是長在水里的,注定了不會扎泥土,更不會開花結果。
現在豆芽已經長出來了,可是他們之間,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媽媽……”
后是平平的聲音,孩子已經醒了。談靜連忙一眼淚,走回去問:“怎麼了?”
“我想喝水……”
“乖,醫生說暫時還不能喝水。”
“是聶醫生說的嗎?”
談靜頓了一下,說:“不是,是方醫生說的。還記得方醫生嗎?就是那個頭發花白的爺爺。”
“記得。”平平說,“在手室里,他跟麻醉叔叔教我數數……我數到三,就睡著了。”
“嗯。”
“媽媽我好干……”
“那媽媽用棉簽給你,好嗎?”
“好……”
談靜沒有心思再想別的了,忙著照顧孫平。幾年前只是個無憂無慮的,人生最大的困難,不過是阻。現在是個母親,重病初愈的孩子是全部的重心,哪怕有些東西明明知道,哪怕有些東西令再次鼻酸,哪怕真的有什麼生發芽,也只能忽視掉。
更何況,聶家或許真的不會甘心,監護權還是場艱苦卓絕的戰爭,談靜只要想到自己可能要跟聶東遠為難,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在的心里,聶東遠是世上最可怕的人。
孫平的恢復況良好,依著聶東遠的意思,是想請個專業的護工來照顧,因為他眼睜睜看著聶宇晟在短短幾天,迅速消瘦。聶東遠一邊心疼兒子,一邊心疼孫子。但聶宇晟不讓他去看孫平,他說:“談靜在病房里,您去了,會給很大的力。”
“沒良心。”聶東遠忍不住挖苦他,“我還是你親爹嗎?就你知道心疼兒子?你心疼你兒子,我怎麼不心疼我兒子的兒子?”
“爸……后恢復期,我們一般不建議太多人探視。醫院里人來人往的,病毒細菌也多。再說平平還是個小孩子,長期患病,抵抗力弱……”
幾句話打消了聶東遠的念頭,他說:“那你把筆記本拿去,我從攝像頭看看。”
聶宇晟沒辦法,只好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里里外外了幾遍酒消毒,才拿進病房。孫平這兩天已經可以進流質食,神也好起來,通過攝像頭看人,這對孫平來說,是件特別新鮮特別好玩的事。尤其他從電腦里看到“峰峰爺爺”,那就更開心了。連忙把枕頭邊的大黃蜂玩舉起來給他看:“峰峰爺爺,你送我的玩!”
“爺爺!”
孫平猶豫了一會兒,看了看床邊的談靜,談靜正忙著給他吹涼一小碗細粥,沒太注意孫平跟聶東遠在說什麼。孫平問:“媽媽,峰峰爺爺讓我他爺爺……你不是說我沒有爺爺嗎?”
談靜愣了一下,含糊說:“小朋友要有禮貌……”
孫平把這句話當是默認了,于是沖著屏幕上的聶東遠了聲:“爺爺!”
這一聲清脆的音,讓網絡那端的聶東遠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既開心又傷,同時也下了一個決心。這是自己的寶貝孫子,無論如何,自己一定不會讓他繼續跟著談靜苦。他要拿到監護權,要讓這孩子,自己天天都能看見。
他跟孫平聊了會兒天,孫平絮絮叨叨地告訴他,玩是怎麼可以拆下來,怎麼再可以裝上去,大黃蜂手臂是可以活的,雙腳要分一定的角度才可以站穩……而聶東遠則一句一句地問他,能吃粥了嗎?誰給做的粥?媽媽做的粥好吃嗎?聶叔叔送來的湯喝了嗎?打針疼不疼……
兩個人東一句西一句竟然說了半天,孫平平常不太喜歡跟人說話,尤其在陌生人面前,更是沉默寡言,談靜一直擔心他向得有點過分。沒想到孫平跟聶東遠竟然絮絮叨叨說了半晌。談靜只覺得孫平可能喜歡聶東遠的,卻沒想過聶東遠是何等明能干的一個人,幾十年的老江湖了,哄領導哄合伙人哄客戶哄下屬,那都是得心應手,何況是哄個小孩兒。他跟孫平聊得高興,一直到最后護士進來,要他準備今天的化療,才被迫把這視頻對話給中斷了。
到下午的時候,聶東遠的私人書帶著司機送了兩大箱東西到病房外,說都是經過消毒的,讓談靜放心給孫平玩。談靜打開箱子一看,竟然是整整兩大箱的變形金剛玩。各式各樣,大大小小,有的甚至還有限量標記。估計聶東遠是讓人把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種類的變形金剛全都搜刮來了。孫平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玩,高興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談靜也沒想過聶東遠會這麼有耐心,哄著孩子說了半天的話,還買了這麼一堆玩,越是這樣,越是讓覺得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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