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水，對曾經年紀小小不會辨別善惡的郯墨來說，經常是噩夢一樣的惡作劇，對于經歷車禍雙殘廢的郯墨而言，更是難言的恥和生不如死。

小時候，一起上課念書的小伙伴會故作善意的將他走，然后在郯墨的水杯里加進去一些讓人頭皮發麻的東西，或者芥末，或是一把泥土，或是一只蟲子，亦或者是更令人惡心的東西。

他曾經被芥末嗆到不停咳嗽差些窒息。

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會帶著杯子去學校，也沒有在學校里喝過一口水，吃過一次東西。

再后來他雙殘廢了，再也不能站起來了，他更不會再多喝一口水。因為喝水后要去衛生間，去衛生間，這樣一個對所有人而言最日常不過的行為，對郯墨而言卻是最難堪的折磨。

所以，那個生，和他主說話是為什麼，主要幫他打水又是為了什麼？

他來不及想那麼多，一時間腦子里轟鳴陣陣，只能想起曾經的同學們夸張又肆無忌憚的恥笑聲。

“郯墨，一起去廁所啊。”

“郯墨，你們殘疾人是怎麼上廁所？是不是還要人幫忙？怎麼幫？”

“郯墨，喝不喝水啊，潤腸啊！”

最后與剛剛那個孩的聲音漸漸重合。

“郯墨，那你要不要喝水，我可以順便幫你打一杯啊。”

郯墨從來沒有期待過什麼，可是這個在前一刻還和說了下午好的生，在下一刻說出了與曾經何其相似的話。

他沒有失，亦或者是他那被病隔離，與旁人不同的系統，本辨別不到失這種高級的緒，這一刻鋪天蓋地的緒，對他而言與曾經到的辱，憤怒，沒有任何區別。

和曾經辱過他的那些人也沒有什麼不一樣。

不，還是有不一樣，甚至會在之前故作善意的接近他。

而且很有耐心的接近了好幾次。

他不會再期待任何一個早上好或者下午好。

他要離這個人遠遠的。

喬嵐發現，自那一天后，郯墨對的態度越發冷淡了。

當然，郯墨對一直都很冷淡，但是喬嵐還是可以在那張總是面無表的面孔上找到些許的不同。

曾經與郯墨說早上好時，郯墨雖然不會給任何的回應，但是卻會停下椅，用其他學生所說的那種眼神盯著，最后才重新低下頭從邊默默經過。

可是現在，喬嵐主與他問一聲好，郯墨連椅都不會停下了。

郯墨就像隔絕了喬嵐的聲音，聽不見喬嵐的聲音，拒絕的痕跡太過明顯，就連班里其他同學都看了出來。

“臥槽喬嵐也太好笑了，居然主和郯墨打招呼，結果人家本不理。”

“沒人愿意搭理，只能和傻子搭訕了唄。”

一眾人大笑了起來，轉頭往最后一排郯墨的位置看去，郯墨低頭看著什麼。

麻麻的英文，即使是英語績最好的宋瑤，也不一定看得暢通無阻。

這是一本世界名著，《呼嘯山莊》。

他不大想得起自己為什麼重新拿起了這本書，也許是因為喬嵐善意后藏的“惡意”，讓他突然想到了這本書中的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忍在仇恨下的溫和。

其實沒有太大的關聯，但是他卻莫名其妙的聯系到了一起。

他低頭看著書，正巧看到一句。

[靈魂進了墳墓，你還愿意活著嗎？]

在母親死后，在雙殘廢后，他每天都在問自己，你還愿意活著嗎。

[只有孤獨是屬于自己一個人的]

這句話說得真好啊，他什麼都沒有，親，友，健康，對緒的知，還有尊嚴，他全都沒有，從始至終，只有孤獨是屬于他一個人。

十一月的北方已經漸漸散去了熱氣，早起時逐漸干枯的草地上凝的白霜，與天空微涼的秋風“映趣”。

可是對學生而言，似乎也沒有什麼不一樣。

甚至有些高興，酷熱終于過去，這樣不冷不熱的天氣最舒服不過。

高一的育課還沒有被其余老師占去，還是屬于學生的，下午有育課，早上最后一節課下課后，李凡幾個就開始吆喝著記得下午帶球。

“下午二班也上育課，正好打一場。”

這話是對陳曜說的，陳曜自然是沒有異議，他從來都是學校的明星，不但學習拔尖，在球場上更是焦點。

幾個人勾肩搭背的出去，幾個生也收拾好東西，包括喬嵐的同桌，結伴出了教室。

喬嵐依舊坐在座位上，手里拿著筆刷刷刷的寫著什麼。

“就裝吧”，一個短發孩嗤笑一聲。

“唉別說，喬嵐最近還真實用功啊，聽說每天早上來的特別早，背書呢。”

“背個屁，故意在外邊等陳曜呢，而且就那底子那腦子，就算真的學了也沒用。”

“人都得有點自知之明，你說怎麼一點都沒有呢。”

“哎呀這不是沒辦法嘛，像這種又窮又丑學習又差的，窮和丑沒辦法，只能在學習上補救補救了唄。”

幾個人大笑了起來，說完又轉移了話題，“你們說陳曜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生啊。”

“就宋瑤那樣的唄。”

“我好像記得陳曜之前說他喜歡聰明的，宋瑤績好，陳曜哪能不喜歡，再說了還長得那麼漂亮，家里又那麼有錢。”

“我覺得也沒吧，宋瑤喜歡陳曜那麼明顯了，陳曜也沒有告白啊，應該不喜歡吧…”

“管那麼多呢，下午育課一起看陳曜打球，好像二班也正好上育課，還能看見郝英呢，你們下午要不要買水…”

買水背后的意思，幾個人笑一團，自己明白就好。

等教室里學生走的差不多了，喬嵐這才走出了教室。

多看了會兒書，期中考越來越近了，對理還是沒太大信心，畢竟以前是個文科生，理什麼的早忘了，而且理主要靠理解，完全靠自學還是有點難。

轉了轉脖子回頭看了一眼，郯墨也已經走了。

喬嵐靠在椅子上，長長的嘆了口氣。

距離上次過后好幾天，喬嵐終于有點想明白自己說錯什麼了。

那天總共也就說了三句話，之前兩句郯墨沒什麼反應，就是問了他要不要喝水之后，郯墨整個人都不對了。

喝水這兩個字，到底及到了郯墨的什麼。

昨天的信息課上，喬嵐終于接到了網絡，上網搜索了亞斯伯格癥，終于對這個病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其中有一點，讓喬嵐到了點眉目，網上說亞斯伯格癥的人，尤其是小孩，因為與其他小孩格格不很容易遭欺凌，據統計有百分之九十的亞斯伯格癥小孩，都在年到過來自同齡人的欺辱。

這樣很容易會導致一個結果，患有被害妄想癥。

因為遭的迫害欺凌太多，變這種結果，實在再正常不過。

只要帶有意圖的詞語，都會刺激到郯墨的神經，郯墨對喝水兩個字這麼敏，也許是因為有人在用喝水這種途徑傷害過他。

喬嵐有些疚。

不是故意的，但是傷害到了郯墨也是真的。

除此之外，喬嵐觀察了郯墨好幾天后發現，郯墨從來不會帶著水杯來學校，他也從來不會離開自己的座位，就算是去衛生間。

喬嵐后知后覺的明白，去衛生間對郯墨而言并不容易，不但不容易，也許還會遭到同學們的恥笑。

喬嵐更疚了。

走在校園路上，喬嵐心道，自己想真正的接郯墨，想郯墨別這麼排斥，就必須更謹慎一點，路過校園小超市的時候，喬嵐拐進了超市，買了本來要買的筆芯后，又買了一棒棒糖。

走得急，沒看見超市里正好有幾個同班同學在買水。

幾個生一轉頭就看見喬嵐在買糖，忙招呼了一起的生，目視喬嵐走后幾個人都說了起來。

“我就知道終于挨不住了！”

喬嵐以前天天買糖討好班里的男生生，之前一直都沒有買，幾天破天荒的居然又買了，不是不了了重現想討好陳曜他們，還能是什麼。

幾個人興了起來，買完水就往教室里跑，教室里陳曜幾個正在說話，秦洋拿著陳曜帶來的籃球，一個勁兒的說這個球好。

幾個生了過來，看了陳曜一眼這才與秦洋說，“你猜我們剛剛看見什麼了。”

“什麼啊”，秦洋沒什麼興趣，他現在注意力全在籃球上。

“我們剛剛去超市買東西，遇見喬嵐了”，果然看見秦洋轉過了頭。

“喬嵐在買糖呢。”

秦洋將籃球在地上重重的拍了一下，笑容管也管不住了，“他媽終于不了了是吧，我就知道，那樣的人”，說完又嘿嘿一笑坐在籃球上看了陳曜一眼，“再說了，這兒還有曜呢。”

陳曜罵了一聲一腳將籃球踢了出去，“不會說話就閉。”

幾個人大笑起來，尤其是秦洋，笑的格外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