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周正悄悄回了村里。
路邊的野草仍帶著點綠意,絨絨的葉柄含著一顆晶瑩的水,他停住腳步,拍了張照片。
看他回來,滿是皺紋的臉綻放朵花,笑瞇瞇的問:“昨晚在哪兒吃的年夜飯?是哪家的姑娘啊?怎麼也不帶回來見見,這大過年的,一起回來吃頓飯多好哇.......”
“生得什麼模樣?你找張相片給看看。”
周正哄他:“,就是個普通朋友,昨晚有點事耽誤了。”
“我們阿正也有記掛心上的人了。”拖著他的手,抹眼睛里的淚花,“阿正,早點結婚嘍,老了,日子不多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爸媽還等著看呢。”
周正沒說話,摟住了自己佝僂的背。
祖孫兩人去房里燒了一炷香,這里原是周正爹媽的房間,后來供著周正父母和爺爺的靈位,每逢初一十五逢年過節,總要燒香上供,保佑家里。
這一天村里人熱鬧,家家戶戶互相串門拜年,周正去隔壁二叔家拜年,二叔和二嬸知道他昨晚的事,也笑瞇瞇拉著他說了幾句,周和周雪都在房里玩手機,收了周正的歲錢紅包,周高興得蹦在周正上,周雪子一扭,不肯收:“我都讀大學了,又在打工,不要歲錢。”
“不要給我。”周笑嘻嘻去搶,“正哥給的,我要。”
“周,你是不是掉錢眼里?不是你的東西,給你干嘛?”周雪厲聲去搶,一把塞進周正懷里,轉上樓。
神淡淡,看不出喜怒,但周正一直帶著長大,知道心底很不高興。
周正跟著周雪上樓,溫聲哄:“小雪,你到底怎麼了?”
“你昨天晚上為什麼不回來?說你跟個孩子在一起,是不是就是茶店的那個?”橫眉冷對。
周正默認。
“哥,我們學校也有這樣的生。”周雪急得跺腳,“本就不喜歡你!不會喜歡你的!就是利用你,們喜歡的,喜歡的都是.......”
周雪臉皮薄,說不出那種刻薄話來。
“知道了。”周正拍拍妹妹的頭,話語溫和,安,“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我自己知道分寸。”
他轉下樓,回了自己家里。
**************
村里祠堂中央架著火盆,火盆四周擺著幾張牌桌,順仔聽周說周正在家,一溜煙從牌桌上下來。
周正在自家樓上,開著臺式電腦工作,一聽地板上啪嗒啪嗒拖鞋聲,知道是順仔。
“阿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早上。”
“怎麼也不給我打個電話,我開車去接你。”
“我坐早班車回來的。”周正從屏幕里抬頭,瞄他一眼:“你打牌打到幾點?能起得來?”
“四點多才散局,賺了200多塊。”順仔嘿嘿著后腦勺,也神神叨叨八卦起來:“我可都知道了啊,林小姐.......”
“圣誕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你倆不對勁。”順仔的大掌拍在周正肩膀上,一臉猥瑣眼睛,“阿正,不錯啊,林小姐那可不是一般的漂亮.......”
周正不搭腔,目泡在電腦屏幕里,表麻木,或者說......沒有表。
順仔想起正事,拖了把椅子過來:“兄弟,來來來,把卡號報過來,我把錢還你。”
“有錢了?”
“累死累活跑了一年的車,還有家里的收,多存了點。”
“我也不著急用,你可以再緩緩。”
“別介,再拖下去,我可耽誤你,沒看這兩年我一見你,溜得比狗還快。”
周正停住鼠標,拉開屜,取出張銀行卡,擺在桌上。
幾分鐘后,手機進來短信,到賬十萬。
“去年還了五萬,今年十萬,一共十五萬,還差你五萬,再等我幾個月,湊齊了還你。”
“不急。”
順仔拍拍周正肩膀,誠心激:“謝了,兄弟。”
“小事,沒什麼。”
順仔老爸不好,家里缺勞力,在村里收也低,這些年一直住的是岌岌可危的老房子,前兩年村里搞新農村形象,老房拆掉重建樓房,家里沒有什麼積蓄,順仔陸陸續續找周正借了二十萬。
“過兩天我大姨帶我去相親,就山坳那邊村子,不遠。”順仔周正,“要不要陪我一塊去?”
如今家里蓋的房子還算面,好歹也有了輛車,再攢點錢,順仔也敢出門相親找對象了。
“我......可能沒空。”周正靠在椅上,雙手搭在椅沿,垂眼,“學校值班,我過兩天回趟市區吧。”
“算了,萬一帶你去,人家姑娘沒看上我,倒看上你可就麻煩了。”順仔下,“你忙你的。”
**************
林霜覺得,在方面,北泉高中的周老師話又矜持,換句話說,是個無趣的鋼鐵直男。
而且,最反胃跟男人聊天的第一句是——
【在嗎?】
但周正顯然有點出乎的意料,他不喜歡說太多話,喜歡隔一會給發張照片。
路邊的野花野草,溪水撈魚,泥潭里挖蓮藕,火堆里烤蛋紅薯板栗,爬山看風景。
他在給看農家樂?還是什麼鄉土頻道?
拜托,這年頭村里神小伙都不過這樣的日子了。
林霜敷衍回了個笑臉,隨手拍了張麻將。
在姑姑家,陪人打麻將。
幾個小時候,林霜下了麻將桌,打開手機看微信,周正發來兩條視頻。
手機不知道拿在誰手里,視角有點低晃,屏幕外有小孩的說話聲和笑聲,屏幕里是一張麻將桌,桌上麻將擺多米諾骨牌的圈形列陣,年輕男人的輕笑:“你們看好了啊,我要開始了。”
角落邊,男人的手輕輕一彈,麻將牌一圈圈前仆后繼,相繼躺平,周邊的孩子們很捧場,紛紛鼓掌尖。
第二條視頻是剪輯照片,配了音樂,是把麻將擺創意圖案——城堡、、花草、方塊人,最后界面定格在一張心形圖案上。
照片里的圖案擺得歪歪扭扭,很有趣,大概出自小朋友之手。
林霜看完視頻,回了條。
【周老師憑一己之力,把萬惡的賭博工轉化了益智游戲,請問教育局給您頒獎了嗎?】
他心平氣和回。
【沒有,不過小孩有分糖給我吃。】
林霜把最后的心形照片截圖出來,發給他。
【個人之見,這個心形圖案風格沉穩,和其他幾個風格不統一,建議從視頻中刪除。】
【不刪。】
挑眉。
【理由呢?】
那邊緩緩打出幾個字。
【這個,是我的。】
漢語言博大深,林霜看了兩遍,淡淡一笑,倒是沒有回話。
大年初三,周正提前回了市區,他跟同事換了值班日,今天去學校值班。
值班室兩個老師流守崗,周正值上午,下午回家打掃衛生,忙完出了趟門。
林霜看見他的時候,正陪苗彩進行最后一次婚前大采購,苗彩的婚期在大年初八,出來添一點新家待客的零碎小。
“霜霜,婚禮那天你要帶誰來?”
“我自己不行嗎?”
苗彩瞄,不敢置信:“最近沒人?”
“沒有。”
“上次那個請你吃飯的呢?”
“忘記了。”
從購架前穿過,看見前面有個人,正在挑貨架上的水果蔬菜,邊的購車放著油鹽米面之類的日用。
林霜并不知道他回了市區。
他低著頭,神專注,角抿直,認真程度堪比上課解題。
會覺得有點索然無趣,男人應該先是有趣的、逢迎有度,或者說,至要會討人歡心,給予幻象,讓人有躍躍試的難度和。
周正是個很生活化的人。
林霜的腳步繞過他,跟著苗彩走到貨架的另一面。
和苗彩在樓下的甜品店閑坐,看著周正拎著購袋從玻璃窗前走過,去了路邊的公站,上了公,離開了的視線。
“霜霜,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扭頭,喝了口咖啡。
這天晚上,周正有給林霜打過電話。
兩人認識約莫有大半年,其實用手機聯系的機會很,大部分是他走進茶店,或者是學校周邊的偶遇,好像他的定格,就在學校這個地點。
電話那邊的聲音有點沙沙的、低低的。
“我今天回校了,早上回來的,回學校值班。”
“是麼。”
“這幾天過得好嗎?”他問。
“還好。”
“我在散步,到走一走。”他語氣頓了頓,“天氣不冷,風也暖了。”
“霜霜。”他低聲喚。
“嗯?”
“你在家嗎?”
“在。”窩在家里玩游戲。
“我正好散步到你家附近........路過噴泉廣場,今晚的噴泉很漂亮,你想看看嗎?”
“可以。”回應他的邀約,“你在哪兒?我過來。”
“我在你家樓下。”
走到窗口,看見下面有個人,含笑朝著招手。
“等等,我下來。”
林霜換服下樓,看見他神似乎略有些靦腆。
兩人路過那家相親認識的咖啡店,他給買了杯熱咖啡暖手,兩人坐到了噴泉旁。
喝著咖啡,面平靜,眼神也很緩和,轉頭對他微笑:“你這幾天似乎過得很有趣。”
“還好。”
“跟我聊聊吧。”
周正從來沒有嘗試過主和聊天,聊一些自己的生活經歷、興趣好和專長。
兩人其實沒有共同點,所有的個人關注點都不相通,林霜本以為這是一場乏味的聊天,可他娓娓說起鄉土故事——對,就是說書先生拍案驚堂的傳奇演繹,講的是他和他家附近一座山廟里的老和尚的斗智斗勇。
林霜沒想到自己竟然聽得投。
大概所有的老師都過專業培訓,他可以轉行去當語文老師或者歷史老師。
時間不早,周正仍把送回家里樓下。
林霜抱著手,含笑逗他:“我一個人在家,上去坐坐吧?”
他目閃了閃,搖搖頭,靦腆道:“不用了.......晚安。”
林霜挑眉,問他:“周正,你覺得我漂亮嗎?”
他理所當然點點頭。
“有沒有漂亮到讓你心?”著他的耳私語。
周正只覺得耳朵又熱又,極力忍住,還是微微挪了挪,躲開的。
他一雙眼黑白分明,目漆黑瑩潤,像溪里的黑鵝卵石。
定定的、又有點躲躲閃閃看著。
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有了躍躍試的。
事不過三,這是第三次。
至要睡完再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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