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別怕，這世道人比鬼更可怕。”青莞低語。

錢福一張臉瞬間變白，想著這些天的遭遇，半晌才道：“小姐說的是。”

青莞眼睛滴溜溜一轉，思道：“我雖然略知一二，卻遠沒有姨母通。哎，隻可惜，姨母什麽都未留下。”

錢福恨道：“這顧家當真是狼窩虎，把二小姐那些值錢的東西拉個，連跟針都沒給小姐留下，一幫黑心鬼。”

月娘一愣，忽的一把推開房門，衝了出去，朝門外的兩位婢喊了一聲：“小姐沒吃飽，去廚房看看，不令什麽吃食，隻要是熱乎氣的，趕提了來。”

婢雖不願意，卻還不敢讓六小姐肚子，

月娘見們出了門子，合上門，轉走進小姐的閨房，打開箱籠，拿出個梆梆的繡花枕頭。

“月娘，你這是做什麽？”

“小姐，這是二留給我的，二讓奴婢帶著它，活命去。”

青莞不解，“姨母這話什麽意思？”

月娘顧不得說話，抄起剪刀，隻埋頭折線。越拆越急，索扔了剪刀，雙手用力一撕。

“嘩”的一聲。

棉絮中，夾雜著無數的紙片漫天飛散。

顧青莞手一抓，眼中是驚訝

寒夜，三更已過。

竹林深，一抹清瘦的影，盈盈而立，與夜融為一。

大劫將至，祖父覺察到萬事休矣，他將錢家百年財富和所有家傳藥方，給錢福，一並帶給姨母。隻為替錢家留下一線生機。

而姨母臨終前，也將積攢多年的銀錢和藥方，在了枕頭裏。被顧家得服毒而亡，早已心如死灰，不做任何指。

雷霆雨，皆是君恩，此一遭太子了帝怒，錢家攪其中，無人能活……

一時間，姨母手中巨資竟無人可以托付，索將枕頭於月娘，保這位自相伴，忠心耿耿的奴婢一世富貴。

而月娘不僅沒有離去，反而一心一意的護在青莞左右。此時又將藥方、巨款轉給了。

親人用命留下的一切，顧青莞要如何做，才能不辜負他們的在天之靈。

錢福和月娘相伴小姐左右。

月影下，他二人眼中皆閃過無邊的痛意。

從午後到現在，六小姐已足足立在這裏五六個時辰，也不。

隨著一聲幽幽輕歎，顧青莞緩緩轉，濃墨一般的夜中，眸子如星辰般清亮。

“福伯，錢府的案子，六扇門怎麽說？”

錢福哀道：“六扇門於次日就上報京衛府尹及六門提督，他們說……他們說……”

“說什麽？”

“錢府一案，無人縱火，實屬天災。”

“錢家三十六間藥鋪呢？”

錢福哽咽道：“小姐，錢家三十六間藥鋪，均已允公。”

早已料到了這個結果。

青莞眼中閃過痛意，神卻依舊平靜。

“福伯，月娘，錢家沒有死絕。”

的聲音很輕，卻有著無比的決然。

“我要讓萬裏九州每一城池，每一個州府，都有錢家的藥鋪。我要讓九州上的每一個人，都以服用錢家的藥為榮。”

錢福，月娘心中大震，瞪目結舌的著他們的小姐。

眼前的小姐，臉上的稚無影無蹤，瘦小的形著冷峻的氣度，舉手投足間沉冷如舊，薄而不聲的，微微挑起。

錢福和月娘心中無由生出奇異的覺。仿佛天地間，唯有眼前的這個孩，能令他們已死的心綻放出花朵。

冬天的清晨。

天氣寒。

塘火，月娘半夜晚起又添了一回，到此時早已息了。

那兩個婢，見顧家無人理會六小姐，連值夜都懶得值，裏裏外外隻有月娘一個人勞服侍

錢福又老又跛，被顧府管事派去清掃茅廁，幹著最苦最累的活。好在能府裏各走，打探消息極為方便。

卯時定更的梆子聲響，月娘窸窸索索的抹黑起，胡披了件棉袍，掌了燈，月娘踮起腳尖來到裏間，想給小姐掖掖被角。

“呀！”

月娘一驚，看見小姐正瞪大了眼睛瞅著。

“小姐你又是一夜沒睡？”

青莞放下醫書，打了個哈欠，道：“今兒初幾了？”

月娘回將燈花挑亮些，上前將摟在懷裏，道：“小姐一看醫書，連日子也忘了，今兒大年三十了。”

日子竟這麽快，一晃都已除夕，轉眼來顧府已近一月了，青莞心中微歎。

“過了今兒，我便九歲了。”青莞將頭在懷裏蹭了蹭，的著月娘。

月娘心裏一暖，不論小姐是什麽神啊，怪啊的轉世附，卻也是個孩子。

“可不是九歲了，天還早，小姐再睡會。”月娘憐惜的扶著小姐的發。

“這麽喜慶的日子，南邊的人為何一點靜也沒有。”換了在京裏，隻怕早有炮竹聲喚人早起。

“小姐有所不知，原先也是有的，郡主怕吵，二爺吩咐管事挨家挨戶塞了銀子，讓人家晚點放。”

青莞冷笑。

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一個鰥夫發妻才死三月，大張旗鼓續了弦不說，連親兒的死活也不顧，卻對著郡主深意重。

月娘知道小姐所想，低聲道：“二爺親大半個月，隻歇在郡主房裏，每日雙對，連上個茅廁都同進同出。”

青莞垂頭不語。

“更讓人氣惱的是，二爺對郡主帶來的拖油瓶，視如已出，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比親生的還親，簡直臭不要臉。”

月娘忿忿不平，青莞卻無所謂的笑笑。

世上男人大多負心薄幸啊，的這個名義上的父親，不過是做得更骨些罷了。

“啪，啪，啪，”三聲敲門聲。

“你這錢老頭，今兒怎的這麽早，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姑娘行個好，我找月娘有些事，這點銀子給姑娘們買花戴……”

“喲，今兒銀子給的多，去吧，去吧，避諱著些小姐。”

“這老頭，對月娘倒是忠心，天天往咱們院裏跑。”

“管他呢，有銀子賺就行了，反正這院裏也沒人來。”

青莞聽得心裏咯噔一下，錢福從沒有這麽早的進院來。

“月娘，快去看看什麽事？”

月娘掀了簾子匆匆出去。

青莞凝神靜聽了半晌，見外間沒有聲音，不由心下狐疑。

“月娘！”

“哎，奴婢馬上來。”

聲音帶著哽咽，青莞直覺不妙，忙掀了棉被走出去。

錢福，月娘見小姐突然衝出來，忙背過眼淚。

“什麽事？”

“小姐……”

青莞臉一沉，加重了語氣問：“什麽事？”

錢福突然跪倒在地，老淚縱橫道：“小姐，盛家出事了。”

青莞子一晃，忙用手扶住了牆，著聲道：“盛家出了什麽事？”

“小姐，京中傳來消息，盛家十天前……被滿門抄斬。”

似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青莞嚶嚀一聲，子了下去。

“小姐，小姐！”

幾針刺下，青莞幽幽轉醒。

偏過頭，看著地上跪著的兩人，淚如雨下。父親姓盛，贅錢家，盛家可算得上的外祖家。

“你們起來，我有事要你們去做。”

青莞強忍傷痛，一字一句道：“錢福，你今日贖出去，連夜京，替盛家人斂。”

斂二字一出，錢福的淚落得更盛，“小姐，老奴走了，小姐該怎麽辦？”

“你放心，有月娘照顧我。找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人都埋了，你自個小心些。”

“老奴馬上就去，小姐多保重。”

青莞點點頭，任由淚滴灑在襟，“月娘，你送錢福出府，順便到外頭買些紙錢，替我送他們一程。”

“是小姐。”

“替我給他們帶句話，這仇，我早晚一天會替他們報的。”

“小姐，你先顧著自己的才好。”月娘泣道。

青莞淒慘一笑：“都去吧，我夜裏沒睡好，這會想睡一覺。”

炮竹聲響，合歡宴開。

顧府花廳，張燈結彩，擺了十來席，丫鬟婆子在席間川流不息，笑聲連天。

青莞躺在床上，聽著外頭的熱鬧，慢慢磕上了眼睛。乍一聽聞盛府的事，怒急攻之下，午後便發起高燒來。眼看燒越來越高，月娘急得不行，求到了二爺跟前。

有腳步聲傳來，簾子一掀，有人走到床前。

片刻，一隻糙的上了的額頭。

“好好的日子，竟然要死不死的在這兒，害得老娘連頓安生酒都不能喝。”

譚嬤嬤居高臨下的看著床上的人，冷冷道：“月娘，這是治傷寒的藥，一日三盞，煮好了喂你家小姐吃。”

說罷，一刻都不願意多呆，譚嬤嬤捂著帕子逃也似的離開。

月娘捧著藥，正要拿出去煮，青莞啞著聲開口：“過來。”

“小姐……”月娘躊躇著上前。

青莞用力睜開眼睛，隻見月娘白皙的額頭上腥紅一片，跡斑斑。

一滴淚落在枕邊，消失不見。顧府堂堂嫡，請藥居然要婢磕破了頭去求。

真真是好啊！

青莞不怒反笑，角扶上了抹笑意。

“欠債還債，欠命還命，月娘，咱們吃的苦，早晚一天我要討回來。”

月如洗，暗夜依舊。

顧青莞清楚的知道，的心，已堅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