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痛來得又急又烈，許淮頌翻出藥吃下後，開門看呂勝藍已經離開，就掀開被子躺上了床。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點病態了。

這床被子，阮喻睡過以後，他就跟酒店打了招呼說不要換。

想到這裏，他拿出手機來看，下一刻卻忽然頓住。

微信消息列表第一欄，顯示他發送了一條消息給阮喻。

但點進去看，在他的賬號發出這個“B”之前，就已經撤回了消息。

三秒鍾。他回過神，下床走到客廳，查看電腦。

電腦版微信裏，跟阮喻的對話框被刪掉，記錄顯示為空白。

激烈的庭辯要求充分把控時間，這個職業習慣，使他能夠清晰肯定，他絕對沒有放任呂勝藍留在這裏太久，從他撐不住胃絞痛匆匆走進臥室，到確認房門被關上的聲音，僅僅一分鍾。

再對比手機顯示的，他的賬號發出那條消息的時間，意外就發生在這一分鍾。

真相顯而易見。

呂勝藍從小在國長大，不了解中國人常用的微信，以為刪掉了電腦版記錄就萬事大吉，卻不知道手機有同步備份。

而事發時間又太短，明顯是未經預謀作出了衝行為，沒工夫了解清楚究竟。

許淮頌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拿起手機打字：「你撤回什麽？」

那頭很久沒有回複，在他正要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阮喻說：「我發錯啦所以就撤回了，不好意思啊許律師。」

他相信真的發錯了。呂勝藍也一定從的撤回中明白了這一點，確信過後不會主提及，所以才敢這麽做。

但這就越發說明，這條消息非常關鍵。

隻是現在，阮喻可能把他這句“你撤回什麽”理解了“你為什麽撤回”，而不是“你撤回了什麽”。

他失去了咬文嚼字的耐心，撥通的電話。

那頭過了很久才接，可能是在斟酌什麽。

可是他沒有餘裕斟酌了。

他渾的都在看到這個“B”字的一瞬凝固，現在整個人都被一種未知的恐慌攥著，以至於完全不到胃疼。

他開門見山：“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收到你的消息，你撤回了什麽？”

“啊？”阮喻顯然也很驚訝，“那你怎麽回我了？”

他咬咬牙：“不是我回的。”再問一遍，“你撤回了什麽？”

那頭沉默下來，過了會兒說：“那沒關係……反正我本來就是發錯了……”

許淮頌回頭拿起車鑰匙，轉就走：“你在新公寓嗎？”

*

半個小時後，阮喻聽見了門鈴聲。

從收到許淮頌的“B”字起，懷疑他在委婉地告訴不要自作多，到後來接到他的電話，到他無法忍的急切和怒意，再到這半個小時，不停揣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推翻一種可能，重來，推翻另一種可能，再重來——像坐了一趟起起落落的過山車。

到這一刻，突然有點不敢去開門。

走到門前，確認門鏡，然後隔著這層兩人間最後的門板說：“你……你來做什麽？”

“你開門。”

許淮頌這時候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平靜，似乎已經沒了剛才電話裏那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阮喻這才敢開了門。

但下一瞬，整個人卻被一巨大的拉力扯向前去，落了一個曾經肖想過無數次的懷抱。

隻是這個懷抱並沒有想象中的溫。——許淮頌幾乎是用渾的力氣在碎。

極度的缺氧讓阮喻連驚都沒來得及，隻能到他埋在肩窩的灼熱呼吸，刺激著的神經末梢，一寸寸往發侵。

大腦當機五秒，開始企圖往後。

許淮頌立刻鬆了手。

但他的目仍然凝滯在臉上。

阮喻仰起頭回他，短短一瞬，在他眼裏看見驚濤拍岸，日升月落，看見白瀑懸空飛珠濺玉，看見這世界上的一切浩大與壯闊，最後，看見自己。

隻看見自己。

有人說，人的眼睛是會說話的。

這一剎，他明明什麽都沒說，卻好像讀懂了空氣。

雖然還不著頭腦，為什麽突然之間，許淮頌對會產生這樣一種仿佛已經抑了很久很久的緒。

震驚過後，張了幾次，終於有問沒問似的說：“你怎麽了啊……”

結果，他像個討不到糖吃就不肯放棄的小孩一樣，又重複了一遍：“我想知道你到底撤回了什麽。”

明明用了“到底”這種詞，可是阮喻覺得他的語氣一點也不強。

反而像是有點傷。

原本發現他沒收到消息，是打死都不願承認自己到底發了什麽的，可是這一刻，在這樣的刺激和震撼裏，做了一個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的舉——把的手機遞到了他手上。

屏幕停留在跟沈明櫻的對話框。

沈明櫻的最新回複是：「誰問你這個問題了，還是你寫作需要在做調查？我覺得，A和B不是同一個答案嗎？」

A和B是同一個答案。“我給你介紹一個”後麵也是“你覺得我怎麽樣”。

心懷忐忑地等著許淮頌的反應，然後看見他的目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盯住了的眼睛：“嗯，A和B不是同一個答案嗎？”

他的反問平靜得出奇。

阮喻的腦子卻瞬間炸開白。

人在極度張的狀態下，有時候會產生一種“極必反”的狀態。比如說現在，阮喻明明已經不知道手和腳在哪裏，卻依然保持著靜止。

大概足足十個數的時間後，終於作出了反應，“嗬嗬”一笑：“咦，我都傻了，怎麽你幹站了這麽久……”說著招呼他進來，“我剛整完一部分行李，家裏還沒怎麽打掃，你直接穿鞋進來就好。”

說完以後回過頭，發現許淮頌還站在門口。

於是，又僵了那麽幾個數的時間，再開口：“你不進來嗎？”

許淮頌終於過了那道門檻。

阮喻把請到沙發上：“我給你煮個茶啊！”說著轉頭就要去廚房，走開兩步又回頭，指了指他手裏那隻屬於的手機，“嗬嗬，瞧我這記，忘記了手機，還我一下？”

三兩步走到廚房，關上門，差點一個磕地。

自顧自拍了拍脯驚，然後靠著門板，拿出手機抖著打字。

「SOS！SOS！呼沈明櫻！」

「急況，請求組織援助！」

「這不是演習！」

「重複一遍，這不是演習！」

沈明櫻被的奪命連環CALL震了出來：「咋咋呼呼的幹嘛呢，許淮頌要跟你表白啊？」

玉：「恐怕是的！」

或者說，其實已經表完了？

沈明櫻：「……」

沈明櫻：「我就隨口一說，真的？」

沈明櫻：「你現在需要速效救心丸嗎？」

阮喻捂了捂韁野馬似的心髒：「還撐得住。」

沈明櫻：「那你打算怎麽辦？」

要是知道，至於躲進廚房嗎？

沈明櫻：「他是認真提出往了呢，還是隻表了喜歡的意思？」

玉：「後者。」

沈明櫻：「那你對他什麽覺？」

玉：「你這麽突然問我，我也說不上來啊……」

原本是真的放下了。可從那一晚，他突然變了態度起，就控製不住地在揣測他的意圖。

因為太不可思議，沒有放任自己去深想，思考自己希的是哪種意圖。

但就像幣落地那一刻，能看明白自己究竟想要正麵還是反麵，剛才看見那個“B”字的瞬間，意識到，期待的可能是“A”。

隻是這種期待到底是“舊複燃”還是“慣使然”，暫時說不清。

畢竟許淮頌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並不像從前認知的那樣，拿過去的覺衡量現在的他，讓覺得自己人格分裂。

沈明櫻發來了消息：「好了，甭管什麽覺，這麽多年終於有機會，你就試試拿下他，大不了不好用再甩了，這樣你也可以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如果你現在直接逃避或拒絕，我保證，你一輩子都走不出去。」

玉：「拿下他？」

沈明櫻：「對，拿下他，而不是被他拿下，就是劇烈運的時候，他下你上的意思。」

玉：「……」

阮喻跟沈明櫻劈裏啪啦討論了半天，結束後，並沒有著急打開廚房門，而是回頭慢吞吞煮水。

煮完後，倒了杯白開水，呼吸吐納，放平心態，然後拉開門。

沙發上的許淮頌抬頭盯住了。

垂了垂眼，回想沈明櫻的教誨，聲平靜地問：“誰拿你微信回了我消息啊？”

許淮頌沒有遮掩：“你見過的那個同事。”

“呂小姐啊。”把水放到他麵前的茶幾上，然後就沒了下文。

在許淮頌以為，應該會繼續追究、詢問下去的時候，卻沒按套路出牌，突兀地打住了。

而他就像揮空了一桿子球，力氣使出去了，低頭發現球閑適地躺在草地上曬太。

過了會兒，終於開口，說的卻是：“看起來業務能力強的。”

“……”

業務能力是指？

許淮頌張張又閉上，覺得這話怎麽接都像送命。

默了半天，他直說：“是我大學同學兼律所同事，除此之外，我跟沒有別的關係。這件事，你想怎樣理都行。”

“理什麽？”阮喻反問。

許淮頌再次揮空了球桿子。

但他不能再往後退了。

他問：“你不生氣嗎？”

“你比較生氣。”阮喻笑了笑，看了眼手機時間，“五點了欸。”

他抬起眼：“怎麽了？”

謹記著占據“主場優勢”的重要，唬出個架勢來，問：“出去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