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從側門駛進車馬院時，院子里已經候著一地的丫鬟婆子了。

珊娘不會那般自，以為們是來迎自己的，便扭頭看了一眼的大哥和小弟。

車還尚未停穩，急的侯瑞侯大爺就頭一個竄下了馬車。

而那滿院子候著的丫鬟婆子中，竟只過來了一個丫鬟和一個婆子。

只見那個生得頗為艷麗的丫鬟湊到侯瑞邊，才剛屈膝滴滴地了聲“大爺”，就被一個干瘦的媽媽到了一邊。

那媽媽一把拉住侯瑞的胳膊，瞪著雙微微鼓起的大眼，先是把侯瑞上下一陣打量，見他上不像帶傷的樣子，這才指著他肩上綻了線的裳皺眉道：“大爺這是又跟誰打架去了？！竟又弄破了裳。再這樣，大爺可沒幾好裳了。”

那丫鬟則扭著脖子翻了個白眼兒，對那個媽媽道：“媽媽也真是的，怎見得我們大爺就打架了？！便是媽媽是大爺的娘，也沒得這麼當眾指責大爺的道理！”說著，一邊嗲著聲音問候著侯瑞，一邊拉著他往車馬院外走去。

那媽媽張了張，卻是笨拙舌地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只得用力一跺腳，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扶著珊娘下車的方媽媽見一直看著那邊，便笑道：“那是大爺的娘黃媽媽和他屋里的大丫鬟，翠。”——只聽著這名字，便能猜到那丫鬟的來歷了。

而顯然，這丫鬟不可能是那不管事的五太太派過去的。

曾做過一世主母的珊娘忍不住皺起眉心。前世時袁長卿無心后宅，院里除了這個妻子外，便只有六安這麼一個妾室，且更沒有什麼庶子庶。但這卻并不妨礙曾過孟老太太全套教育的珊娘知道那些種種上不得臺盤的手段。

再次看向侯瑞。

只見大哥先是不耐煩地甩開那個翠的糾纏，然后又推開想要跟他說話的娘，就那麼一個人自顧自地出了車馬院，只把他那相互對瞪著眼兒的丫鬟和娘全都拋到一邊。

珊娘看著侯瑞時，小胖墩侯玦下了車。

侯玦抬起頭，才剛要跟珊娘說話，忽地就被一陣七八舌的問候聲給打斷了：“二爺，二爺您回來啦，二爺您辛苦……”

珊娘回頭，就只見那滿院子的丫鬟婆子們竟呼啦一下全都沖著那小胖墩涌了過來。若不是三和五福作快，不定都要被那些人給沖倒了。

而接著，那些圍上來的丫鬟婆子們又是一陣爭先恐后地驚：“哎呦我的二爺哎，您這是怎麼了？怎麼臉上帶著傷？誰欺負您了？您怎麼……”

卻原來，是眾人看到了侯玦頭上那塊被幾個熊孩子撞出來的青紫。甚至有那麼幾個過于忠心的，竟都心疼得眼含熱淚了。

差點被人沖撞了的珊娘倒是沒有五福那麼生氣，兩世為人的自然知道，比起這剛被從西園里“攆”回來的大姑娘，以及那沒了生母依靠的大爺，這生母得寵的二爺侯玦的大明顯更為壯。更何況如今這管家大權，大半都落在那馬媽媽的手中。

隔著人群看向小胖墩。

就只見小胖墩也隔著眾人在看著，卻似乎并沒有覺得差點被那些丫鬟婆子撞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顯然，這小子雖然心不錯，有些地方卻已經被養歪了。

珊娘的眉驀地一皺，悄悄了手心。因為忽然意識到，竟忍不住又想要去手管事了……

而前一世時，也正是因為總是忍不住要去管一些看不慣的事，最后才……那時候，以為在做一些正確的事，又豈知在別人眼里，只是在多管閑事，在耍威風，在為自己豎賢名……

珊娘深吸一口氣，抑下滿腔的委屈，抿著兒自嘲地笑了笑，又手拍拍仍憤憤不平的五福，一轉，領著的人離開了這哄哄的車馬房。

所謂“巧者勞而智者憂，無為者無所求”。今生的，只想做那“終日不系之舟”，這些閑事，不管也罷。沒見那五老爺五太太都沒管嗎？一個做姑娘的，多什麼事？！

誰知才剛走出車馬房，迎頭就看到六安從旁邊的一個偏院里走了出來。

珊娘一陣驚奇，“你在這里做什麼？”

六安忙上前屈膝笑道：“我回房里拿點東西。”又道，“我和媽媽姐姐們都分在這個院子里住著呢。”

侯府的規矩，為了不擾了主子們的清靜，除了當夜值守的下人外，仆婦們下了差后，全都是要住到下人院里的。珊娘回來的頭一天晚上，因著忙，五福們幾個才臨時在春深苑里了一宿，第二天傍晚才被馬媽媽安排了別的住。當時珊娘倒是曾問過們住得如何，李媽媽只說“一切都好”，便再沒在意了。

卻是忘了李媽媽的，便是真有什麼不好，的娘也只會報喜不報憂……

回頭看看不遠散發著種種怪味的馬房，珊娘那細長的眼兒微微一瞇，笑道：“正好，我也瞧瞧你們住的地方。”

而這一瞧，卻是珊娘的眼兒瞇得更細了。

這院子，一看便不像是給人住的，竟是堆滿了草料工等，只有那最里面的一間屋子被收拾出來——且看著就是專門為了李媽媽們才臨時收拾出來的。

李媽媽們幾個，全都在這間雖然大卻很破舊的屋里。而照著府里的規矩，作為娘，李媽媽原該有資格獨一室的；便是三和五福這兩個二等丫鬟，也該有資格住那兩個人的房間才是。

這樣的刁難，不由就珊娘邊噙了冷笑。以為馬媽媽便是棒槌，能在家里得勢這麼久，多總是個拎得清的，不想竟又欺到的頭上來了！

卻是不知道，這件事馬媽媽本就不知。

那馬媽媽雖然心里不服氣，可也知道，僅憑著的份地位，以及背后那個弱的主子，若真要跟大姑娘抗衡起來，怕是也只有落敗的份兒。所以早就決定暫時收斂起來，一切單等五老爺回來再說。只是，暫時服歸暫時服，卻不代表著就愿意替春深苑的人行什麼便利，所以把安置李媽媽們的事隨手給了別人。卻不想，那里沒有存著刁難之心，底下卻多的是會看人眼的，何況正如珊娘所說，又是被“貶”回來的，便是馬媽媽無心，卻是逃不過底下人的有意，這才發生了這樣的事。

加上李媽媽又是個謹慎怕事的，生怕們才剛回來就鬧出什麼事，珊娘為難，這才制著五福們幾個，不許們抱怨。若不是今兒湊巧遇到，連珊娘帶方媽媽竟都不知道會有這等事。

這會兒都不用珊娘發火，方媽媽先就怒不可遏了，當即命人把管著下人院的管事過來，又再三向珊娘保證，一定會為春深苑的眾人討回公道。

珊娘微微一笑，頷首收下了方媽媽的“投誠”——才不管那馬媽媽到底知道不知道這件事呢，便是不知道，作為總管務的媽媽，總也不得一個“錯”字。至于方媽媽要怎麼跟馬媽媽打擂臺，更是不管了，此時的只要做那“狐假虎威”后面的老虎就好。

于是也懶得留下來看戲，只看著那個雖低著頭，卻能看出滿肚子不服氣的管事不痛不地刺了兩句，便帶著三和五福六安回去了。

出了東角門，的臉才漸漸沉了下來，一邊頭也不回地問著三和五福：“這種事，怎麼都沒人跟我說一聲？！還是說，你們都以為我是那種護不住你們的主子？！”

三和六安全都低了頭，只有五福噘著個兒道：“我原想說的，是媽媽不許。媽媽說，我們才剛回來，萬事忍耐為先……”

“忍？！”珊娘腳下一頓，回頭看著五福道：“在西園里一個個還沒忍夠嗎？！我之所以回來，便是不想再忍那些不想忍的事了。你們是我的人，你們以為他們那麼做，是在打你們的臉嗎？！”

三和忙垂手應道：“是我們錯了。”

珊娘看著幾人，嘆了口氣，又拍拍一臉不安的六安的肩，道：“記住了，只要占著一個‘理’字，便是你們張狂一些也無妨，萬事總還有我。我雖不想惹麻煩，可也不怕麻煩。”

而想著娘的那個，珊娘卻是無奈地了一下額頭，嘆了口氣。

穿過前院，等珊娘一行人來到西角門時，遠遠就看到那小胖墩著門框，在探頭往這邊看。看到過來，小胖墩咧開，拋開那些跟著他的丫鬟婆子，顛顛地跑過來，一邊抬頭看著，一邊出爪子握住的手。

被那只胖胖的小爪子握住，珊娘心頭再次升起一意外的。低頭看看他，見他換了裳，便知道這小子是回過院子了。于是默默嘆息一聲，只任由那小子就這麼握著的手，牽著他進了西角門。

二人雖牽著手，卻是誰都沒開口說話，只那麼默默走在這狹長的防火巷。卻不想，才剛走出不遠，前方忽地傳來一聲尖：“我的二爺，我可憐的二爺，你怎麼又被人打了？！”

珊娘抬頭看去，就只見一桃紅的馬姨娘也不知道是打哪個角門里竄了出來，就這麼哭嚎著向和小胖墩撲了過來。

有了之前差點被人沖撞到的事，五福忙不迭地將珊娘護在后，于是小胖墩便這麼馬姨娘一把搶了過去。

馬姨娘跪在那里，抱著小胖墩哭得那一個肝腸寸斷。

珊娘忍不住就扭頭看了一眼防火巷那高高的青磚墻。敢打賭，這會兒墻的那邊，四伯家里，定然已經有人站住了腳，豎著耳朵聽著這邊的熱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