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

聞希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還要多的江礪，把這個三個字拆開碎，在心底里默默念了好幾遍。

剛剛心里的悶氣忽然間就煙消云散了。

江礪微微偏頭，揚無聲地笑了下，明明剛剛還一副要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這會兒眼底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小姑娘好像容易滿足。

見聞希半天沒有反應，林燭都替著急，忍不住幫應下：“江警，那我們家希希就給你了。”

“阿燭。”耳朵有些發燙，聞希拉住林燭，示意別說話，“這樣太麻煩警察哥哥了。”

“為人民服務，不麻煩不麻煩。”趙一愷趕接過話，用手肘撞了下江礪，“你說是吧？礪哥。”

江礪不聲地斂了笑，將視線重新落在聞希上，在趙一愷曖昧的眼神里淡淡開口：“來都來了，也不差送你一趟。”

聞希很輕地“哦”了聲，小心翼翼地往江礪邊移了一步，和他站在了同一邊，這樣的場景下，有點像一對兒。

“江警、希希，拜拜！”

目的達到，林燭俏地朝聞希眨眨眼，很有眼力見地拉著趙一愷去另一邊打車。

等目送那兩人上了車，江礪才朝停車場挑挑下，“走吧，車在那邊。”

“那個……”就剩兩個人了，聞希反倒有點尷尬，明明有多話想給江礪說，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江礪一面往前走，一面留意著聞希的靜，見一副言又止的模樣，也不催。

這個時間正是酒吧、夜店生意最好的時候，和公路那邊燈紅酒綠的浮躁不同，停車場里安安靜靜的，每一輛車都像一只蟄伏在黑暗里耐心等待著主人歸來的小。

穿行在車輛之間，聞希甚至能聽到江礪清淺的鼻息。

江礪的車停得不遠，解了鎖，他紳士地替聞希拉開副駕的門。

聞希看了江礪一眼，像只兔子似的迅速上了車，在江礪要關上門的前一秒，出聲住他：“警察哥哥。”

江礪挑眉。

“我有話想和你說。”這句話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氣，說完聞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上車說。”

話落，江礪“砰”地一聲關上門，繞過攬勝的車頭，坐到駕駛座上。降下車窗，他從中控臺的小屜里了支煙出來，沒點燃只是隨意地夾在指間。

做完這一切，他這才看向聞希，“有話就說吧。”

“那個……”聞希有點猶豫。

狹小的空間里，江礪忽的笑了聲，他輕搖了下頭，對聞希說：“你有話直說，警校都是一群糙老爺們兒，我沒跟孩子相過，猜不到你們在想什麼。”

“其實，我沒有男朋友的。”

江礪打火機的手頓了下，他沒想到聞希要說這個。

聞希打量了一下江礪的表，繼續解釋：“你之前看到那個來警察局接我的，是我舅舅的兒子，我他表哥的。”

微涼的風從降下的車窗吹進來，將聞希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吹進江礪的耳朵里，有點，連帶著心都了。

說沒有男朋友。

心里忽然就被攪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江礪將沒有點過的煙重新扔回中控臺，淡淡地“嗯”了一聲。

一旦開了頭，聞希也不再畏首畏尾，側了，面朝著江礪：“我不太想你誤會這個。”

難熬的安靜。

一秒、兩秒、三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礪忽的抬手輕輕覆在聞希的眼睛上，將那雙著人時總是漉漉的眸子擋住。

再開口，嗓音微啞：“知道了。”

許是常年訓練的原因，江礪的掌心的有一層薄繭，在聞希微涼的皮上有些糙，似乎還帶著淡淡的香煙味道。

聞希怔了一下，卻沒有抬手挪開的江礪的大掌。

“那你以后別誤會我了。”聲音得像是糯米糍里甜膩的餡。

到掌心里聞希小刷子似的睫輕輕掃過的，飄飄忽忽的，江礪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有點沖，在大腦做出反應之前已經本能做出了選擇。

擊格斗擒拿樣樣拔尖的人，就這樣被一個小姑娘輕輕松松拿住了，除了無盡的夜，沒有人知道他的脖頸微微泛著紅。

半晌，江礪輕咳一聲，不太自在地收回手搭在方向盤上。

發車子，江礪說：“先送你回學校。”

一般的大學，非本校工作人員的車輛都止，尤其是晚上的門更嚴。

江礪在A大門口找了個停車位，泊好車后跟著聞希下了車。

“校門離寢室遠嗎？”在聞希之前，江礪先開口。

江礪停車這里是A大的南門，算是離聞希寢室最近的一個門了，正常走路不超過十分鐘就能走到。

聞希下意識就想說“不遠”，但話到邊，突然拐了個彎：“沒多遠，但是有點黑。”

江礪輕笑，“那我送你進去。”

A大和隔壁海城公安大學的規整肅穆不同，聞希以前看過校史，據說A大剛修建的時候，校領導特地請了國著名的園林景觀設計師為A大設計，是以從校門進去，除了一條環校大公路，基本都是曲折的石板路。

聞希和江礪并肩走在路上，兩個人都不是多話的人，沒人開口，卻也安靜得恰好。

偶爾，聞希會悄悄偏頭，看一眼旁的人，然后在夜里悄悄彎彎。

江礪把聞希送到寢室樓下，了眼跟前星星點點亮著燈的寢室樓，說：“應該快門了，你上去吧。”

周圍還有學生陸續從外面回來，聞希和江礪都是那種格外引人注目的人，每個經過他們的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上兩眼，認識聞希的，再帶上一臉八卦的笑容。

聞希被看得有點不自在。

抬眸迎上江礪的視線，輕聲應下：“今天麻煩你了，你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江礪點頭。

一直到聞希的背影消失在寢室樓里，他才慢慢收回視線，從夾克外套的口袋里出剛剛一直沒有點燃的煙。

點燃，半瞇著眼吸了一口。

寒風呼嘯的夜里，江礪安靜站在聞希的寢室樓下，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緒，一直到指間的煙燃盡，他才回了神，轉離開。

聞希回寢室的時候，雷佳和張依依還沒睡。

見聞希開門，雷佳從手里的設計稿中抬起頭，朝笑笑，“回來啦？”

雖說和雷佳算不上親切，但每一次說話都和和氣氣，所以在寢室里聞希還能和說上幾句話。

“今天回來有點晚了，還擔心你們都睡了。”說話的時候，聞希將背著的挎包隨意地掛在柜門上，略帶嫌棄地掉上帶著酒氣的外套。

“年輕人誰睡那麼早。”雷佳將手邊的幾盒包裝致的紙杯蛋糕順手遞給聞希，“喏！給你。”

聞希順勢接過：“什麼啊？”

“是你爸下午人送來的。”雷佳意味深長地打量了聞希一眼。

紙杯蛋糕的包裝上有一個燙金的花英文標志，聞希低頭去看，是喜歡的一家甜品店做的，而且這家店的東西不算便宜。

和林燭偶爾會去吃，這紙杯蛋糕，一盒就得上百。

“我看好像還給周圍幾個寢室都送了。”

周圍幾個寢室的人都是服裝設計系的，平時上課低頭不見抬頭見。

下午的時候，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被宿管阿姨領進寢室樓，從聞希在的宿舍開始一個門一個門地敲，每送一個寢室還不忘說一句“聞希爸爸很謝你們對聞希的照顧”。

“有錢人就是大手筆，”張依依在臺上晾服，忽然怪氣地了一句，“隨隨便便送的東西都是我們一般人吃不起的。”

隔著十來步的距離，聞希沒什麼緒地瞥了一眼，沒搭理。

從進學校開始，聞希就很低調，幾乎在學校里連朋友都很，也從不會和人談起自己的世。

寢室的人知道是聞家大小姐，還是因為聞家在海城實在出名，加上聞洪海喜歡在社上拋頭面，所以隨隨便便檢索一下都能查出的份。

只是外面的人都覺得是鮮的聞家大小姐，沒人知道其實是聞家上上下下都看不起的私生子，包括聞洪海在。

而這件事，只告訴過林燭。

聞希盯著手里的紙杯蛋糕看了幾秒，隨手丟在了書桌上。

拿著手機出了寢室，在門闔上的前一秒，約約聽到張依依說了一句“大小姐脾氣還真是大”。

嘲諷地揚揚，靠著墻撥了個電話出去。

“爸爸。”

“希希，忙完了？”

聞洪海的語氣難得地和善，聞希皺了下秀氣的眉。

“你今天人給我同學送東西了？”

許是聞希的語氣太直接，電話那頭頓了兩秒，才答道：“你說那些小點心啊？爸爸平時生意忙對你的關心不夠，多虧了你同學關照你，謝謝人家是應該的。”

“你以后別做這種事了。”聞希心里堵得慌。

“我是為你好，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別想那麼多了。”聞洪海的聲音拔高了一些，帶著點不耐煩。

“我……”

不等聞希說完，聞洪海打斷：“爸爸這兩天出院也沒見你關心一下我，明天周末了，晚上回家來吃飯。”

“我明天學校有事。”

“周末了學校能有什麼事？請你回家都請不了？”

聞希冷笑，果然聞洪海的好爸爸形象裝不過三十秒。

見聞希遲遲不應，聞洪海繼續說：“你自己看著辦，你要是不回來你爸我就親自去學校請人。”

聞洪海說罷也不顧聞希的想法，兀自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