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主任溫聲說:“這是我15年6月份做過的一例手,患者的搶救過程很功,當時我曾專門組織過全科大討論,后來我又據當時的搶救過程,在私底下出了六道管活藥的多選題,這次七年制考試用到的只是其中一道。而禹明筆記上的這一例,則是去年年底的一次手,兩例麻醉之間相隔了足有兩年。”
第二份病歷開始傳閱,在禹明的示意下,王南抱著病歷走遍了全科每個角落,一下來,上至領導下至學生,人人都進行了確認。
一看病歷里附帶的“用藥記錄”和“全科討論意見”就知道了,試卷上的題目出自羅主任自己做的這例麻醉。
而禹明做的那一例,僅僅只是發病過程相仿。
吳墨臉悄悄紅了,盛一南目閃閃,兩人在后面拽了拽舒秦的角:“舒秦。”
舒秦裝沒聽著。
“至于第三份,也就是腎功能衰竭合并心衰患者,從幻燈片來看,禹明是在icu轉的時候遇到了這位患者,但我在試卷上出題的病歷,是16年申請國家自然基金項目時做的一例樣本。兩位患者癥狀和病變化確實很像,但通讀這兩份完整病例就可以知道,禹明的患者是院前有肺部染,在家治療后半個月之后才出現心衰,而我的這例患者則是治療時突發心衰,因不同,治療措施也不同。““第四份則是我2010年做過的一位老年髖關節置換患者,該患者在放骨水泥時出現了全反應,禹明筆記上的類似病歷發生在去年年底,也是一位老年髖關節置換的患者,但這位患者的病例實際診斷是脂肪栓塞,看題目的確有相似的覺,但考點和患者轉歸卻完全不同。”
“至于第五位,疼痛病房的一位肺癌晚期患者,這位患者為了給家里節省費用,擅自將整片羥考酮緩釋片掰一半口服,這個舉使得藥量快速釋放,患者也相應地在夜間出現了呼吸抑制。這道題考的是床旁呼吸機和藥的使用,因為涉及到疼痛學的基礎理論,很值得引起學生們重視,所以我將分值擬得較高。”
每位患者況各有不同,但誠如羅主任所說,試卷上的五道病例題都在他自己的病歷中找到了原型。
而且,主麻醫生正是羅主任自己。
這還不夠。羅主任又泰然說:“提到學校題庫的十五份試卷里,我一共出了六十余道大大小小的病例分析題,而且這些題目沒有一道出自傳統題庫,全都源自我這些年在臨床遇到的較典型的病例,現在這些病歷就在病歷車上,如果時間還來得及,科里可以一一進行確認。”
劉副院長和程書記出釋然的笑容,看羅主任去推車,起攔住:“哎,老羅,再說下去就較真了,我們過來也就是了解了解況,可這分明就是一場誤會。”
“不過也多虧了這場誤會,我們總算是知道這幾年麻醉科業務迅速提升的原因了,老羅,你不簡單吶,一位優秀的科室主任,能對全科上下都起到極佳的示范作用。”
章副主任抱著胳膊坐著不,勉強出一笑容。
角落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非常欽佩的語氣:“十年前的病歷也能這麼快找出來?羅主任的記也太驚人了,換作是我,就算知道這題目是我出的,我也可能想不起究竟是哪份病例,電子系統當時還不完善,患者本來就不容易找,能在這麼短時間就找出住院號?有點懸。”
辦公室的張氛圍本來已經有所松弛,這話一丟出來,眾人面面相覷,是啊,要請病案室幫忙找這麼久遠的病歷,起碼要提供住院號。
可是,一名麻醉醫生,尤其是高級職稱的麻醉醫生,一年下來經手的麻醉何止千例,就算題目是自己出的,都已經十年前的事了,別說住院號,能想起患者的名字就屬奇事了。
趙教授和劉教授聽了這話,也覺得不太對味,十年前的病例,不可思議。今晚就要競聘演講了,副院長和黨委書記都是能左右競聘分數的領導班子員。
一場舉報風波,本來證據確鑿,豈料弄到最后,原本于不利地位的羅主任和禹明反倒了最大贏家。
而他們這幾個中間派,統統淪為羅主任在領導面前刷好的工,認真想起來這件事不難做到,只要準備五份相撞的病歷就行了。
章副主任眸微,瞥瞥武教授。
武教授撐著桌面起,搖搖頭,悠然長嘆:“嗨,算了吧,就是被過來看了一場戲。”
羅派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后面有個學生囁嚅:“嘖,舉報人不會是羅主任他們自己吧。”
舒秦扭頭看門口,說話這人是章副主任的一個碩士,話音未落,一個影出去,個頭跟禹明差不多高,倉促間舒秦只看到了側臉,是林景洋。
林景洋沒進來,站了一站就離開了。
紀委的王吳兩位老師沒再說話,等東西整理好了:“這樣吧,這件事我們先回去報告,什麼況,等周一跟校領導開個會討論討論。”
舒秦腦海里松懈的那弦又繃起來,紀委這兩位老師跟章副主任關系很不錯,分明還揣著懷疑的態度,可今晚競聘都結束了,如果兩人回去打個含糊其辭的匯報,沒準會影響校本部對羅主任的打分。
禹明看著羅主任:“主任,你那些寶貝不都拿出來了嗎,別藏著了。”
兩位院領導也都回過神來。
羅主任不不慢走到病歷車前,拿起一本筆記本。
很普通的工作記錄簿,封面寫著“濟仁”,只因用得太舊,整個本子都彰顯著歲月的痕,而且不只一本,病歷上面堆疊著的工作簿,共有七八本。
羅主任打開其中一本,看看四周,慨萬千:“當年有個年輕人跑來找我,問我怎麼才能在最短的時間長為一名優秀的臨床醫生。我告訴他,上好大學的每一堂課,利用好每天的晚自習,等你基礎學了,再回來找我。
“大一上學期結束的時候,這孩子得了年級第一,他拿著績單又回來找我,依然問我同樣的問題。我看他進步了,就給了他這本工作筆記,我說這是一本病例手札,你先拿回去看,能看懂多就看懂多。”
羅主任說著,把手里這本筆記遞給大家,剩下的六七本,也都被眾人拿起來傳閱。
“我告訴這孩子,等你進臨床階段的時候,每天實習結束的時候,你就把你印象深刻的病例記下來,日積月累,總會有所收獲,后來這孩子來科里實習,比我當年還要拼。才短短一年時間,就寫下了厚厚的四本筆記。”
一名實習同學笑著舉手:“我知道了,羅主任,您說的是禹明老師。”
禹明站在邊上,一臉漠然沒吭聲,眾人看出他不好意思,笑聲開,氛圍明顯比剛才活躍。
舒秦打開一本,羅主任的舊筆記全是臨床病例心得,一邊看,一邊地想,禹明的筆記風格源自羅主任,但他比羅主任挖得更細。
沒多久,終于有人在其中一本舊筆記上找到了試卷上的一個病例:“噫,我找到那道題目的原型了。”
兩位院領導認真看了看,羅主任的筆記都好些年了,十五份卷子更是早在兩年前就做好了錄工作,所謂的做戲?豈不是十年前就開始做戲。
章副主任調整好僵的面部表,起朝這邊走過來。
兩位領導淡淡看他一眼,轉過說:“這邊的事也差不多了,正好馬上要搞競聘演講了,羅主任,老吳、老王,一起走吧。”
章副主任笑容剛綻到一半,就這麼尷尬地留在原地,頭回被院領導忽視到這等程度,連周的空氣都著尷尬,然而姜還是老的辣,章副主任很快就抖擻了神,邁開步子負手往外走了。紀委兩人拍好了照收好材料,跟章副主任對視一眼,也一聲不發出了辦公室。
這兩人路過舒秦時,王老師電話響了,估計是校領導打來的,他語氣很尊重:“哦,對,調查得差不多了,嗯……算一場誤會。”
舒秦鄙夷地看了看對方的后腦勺,不過這樣一來,所謂的泄題事件不會再對羅主任的競選造任何影響了。
而且從剛才兩位院領導的態度來看,不但沒有影響,還起到了正面的作用。
禹明回頭看看舒秦,意思很明顯:讓等他。然后他跟上一行人。
劉院長笑了:“禹明,不錯,今天沉得住氣的,出去一段時間,覺你變化大,清平縣的事進行得如何,都還順利嗎?”
“不大順利,這次回來就是打算多爭取領導們的支持。”禹明實話實說,又笑道,“劉院長,程書記,下鄉的事路上我向你們仔細匯報,剛才這場玩笑開得有點大,學生們都嚇得不輕,既然都沒事了,研究生辦的提前轉博通知什麼時候能重新掛上去啊。”
舒秦沒聽到后面的話,因為跟其他人一起坐車到了校本部禮堂。
校本部已經布置起來了,燈耀眼,臺上垂著猩紅的幕布,今天是四大附屬醫院的中級干部正式競聘,禮堂來了不人,比起那回青年人才后備競選,場面還要宏大許多。
手機響了,是顧飛宇打過來的,舒秦邊接電話邊找座位。
“舒小妹,禹明電話打不通,我和雯姐快到了,要是你和禹明今天晚上想搞慶祝,我和雯姐去你們家蹭頓火鍋。”
“搞慶祝?顧師兄,競選的結果還沒出來——”
“嗨,今天老章不是在你們科不是鬧了一場嗎,你別問了,反正顧師兄消息靈通,火鍋想吃什麼底料?我和雯姐晚上帶過來。”
舒秦踮腳往前看去,看到章副主任坐在第二排,舞臺上燈柱的在章副主任的臉龐投下一層淡淡的影,在那幫擁護者的簇擁下,章副主任周圍依舊像往常那般熱鬧,但是他卻像了一點氣神,整個人深陷在座位里,像尊石像似的,一也不。
前面熱鬧起來,校長和院士出來致辭,章副主任這才打起神坐直。羅主任走到第一排坐下,舒秦沒看到禹明,因為到即將拉開序幕的激烈氛圍,張得深呼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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