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你去哪了?”
禹明走到車邊:“在車上待著無聊的,下來隨便走走。”
舒秦納悶地回頭看,這里是本市最熱鬧的購中心,天已經薄暮了,一樓櫥窗林立,店里燈與淡紫的晚霞相輝映。
這種繁華浮囂的場所,以禹明一貫的作風,愿待在車上收發工作郵件,也懶得下來閑逛。
禹明怕舒秦往下問,清清嗓子,繞過車前面:“先上車吧。”
舒秦再奇怪也只好坐上去,扯過安全帶正要系,禹明忽然傾了過來。
這作看上去像是要親,舒秦目下意識掃過他的,眼睛都快閉上了,可分明想多了,禹明只是將的手包在掌心里,輕輕挲的手指。
“干嘛呀。”
“怕你冷了,替你暖暖。”他翻過的手掌,“手指怎麼這麼細啊。”
舒秦舉起另一只手,張開五指,在眼前打量:“我這不細,纖長,我從小就這樣,我爸爸媽媽的手也長的。”
捉過他的手:“你看,你的手指也很長。”
禹明低頭研究一番,想起剛才那一瞬間,抬眼盯著的:“剛才你是不是想讓我吻你來著。”
“瞎說。”
“那你剛才眼睛往哪瞄呢。”
“我瞄什麼了?”
他指指他自己的:“這兒,瞄了好幾眼。”
不等反駁,他低下頭吻住,舒秦眼皮輕輕一,閉上,又睜開。
長長的睫劃過他的皮,輕得像羽。
眼睛里漾著笑,著他的,慢條斯理地說:“所以現在到底誰在吻誰?”
“我吻你啊。“他笑,”我想了,行不行。”
窗外人如織,路過的人看到車這對養眼的男,好奇駐足。
舒秦可不想自己和禹明這樣被人參觀,推他:“快開車。“禹明重新坐好,將車駛離停車場。
到了一院,禹明停好車,跟舒秦一起去宿舍。
服也就算了,舒秦那堆教材和筆記太重,一個人可搬不。
宿舍樓門口沒人,禹明著兜,直剌剌往前邁步上臺階。
王阿姨端著飯盆就從里沖出來:“哎哎哎,禹明,干嗎呢,你不能進去,這可是生宿舍。”
禹明佯裝才看到宿管阿姨:“哦,王阿姨,我有些參考資料放在我師妹那,今晚得拿回去,您行個方便讓我上去一趟,我很快就下來。”
舒秦有點心虛,在邊上張了張,沒好意思話。
王阿姨搖頭:“不行不行,你讓小舒把東西拿出來,你在門口接著。”
禹明:“我那些書太重了,一趟趟跑太麻煩,待不了多久,我拿完也就走了。”
王阿姨看看四周,恰逢周六傍晚,宿舍樓門口遠比平時熱鬧,學生們要麼剛從外面回來,要麼正打算出門。
不人認識禹明,都好奇地看著這邊。
這樣下去影響更不好。
王阿姨只得做出讓步:“限定十五分鐘,超過時間王阿姨就上樓了。”
禹明一笑:“行了,謝謝王阿姨,我保證不超過時間。”
兩人上了樓,盛一南回家了,寢室里沒人。
舒秦松口氣,這樣最好了,見面又是一場不愉快。
整理了一些洗漱用品和常用的,背包很快塞滿了。
又到柜找外套,深秋了,天氣越來越冷,和外套太有份量,除非用大行李箱裝,否則一件也別想帶走。
但是這樣又太招眼了,何況邊還跟著禹明,要是拖著一個大行李箱下去,任誰都能往同居上想。
禹明將教材從床底下箱子里拿出,起又打開屜,把他給的那十來本筆記都搬了出來。
幾疊全堆在桌上,他找了幾系書繩一一綁好。
眼看收拾差不多了,他扭頭一看,舒秦著柜發愁。
他走過來替關上柜門:“這些都不用帶,晚上去商場給你現買。”
那得花多錢?舒秦可不想這麼浪費。
背上書包的時候默默地想,報道的時候還是夏天,家里留下了不秋冬服,大不了周末再回家拿。
禹明只當同意了,在屋子里轉了轉:“還有東西要帶走嗎?”
“沒了。”
下來的時候,舒秦打招呼:“王阿姨。”
王阿姨還站在臺階上吃飯,低頭看時間,還真就沒超過十五分鐘。禹明的確拎著好幾捆書,舒秦只背著一個書包。
這下到不好意思了:“走啦?”
禹明率先下臺階:“走了。”
到了家里,舒秦將疊起來放到主臥的柜里,接著找出洗面和面霜,一一放到洗手臺上。
兩牙刷并肩而立,看上去像和禹明相依在一起。
就這麼住在一起了,多多有點不適應。
禹明將那堆筆記放到書房,到這邊一看,舒秦還在里面發呆。
“不是要看電影嗎,快到時間了。”
“走吧。”舒秦梳了梳頭發,涂好口紅,隨禹明出來。
看電影加買東西,逛到十點半商場關門才算完。
禹明給舒秦買了四五套,外套也買了好幾件。
舒秦堅持給禹明買了一件襯和幾雙子作為回報。
東西都放在車上,禹明送舒秦回了桃花小區,自己開車回來。
進了屋,他把舒秦新買的服收到柜子里。
剛要關門,禹明作一頓。
黑灰為主的柜里,突然就多了一堆溫暖和的彩。行李箱里,也裝滿了舒秦爸媽給他的那一堆營養品。
這一整天,溫暖的覺纏繞著他。
以前他只能通過舒秦的朋友圈到這種暖融融的氛圍,現在這種熱氣縷縷到家里來了。
他站在柜門前,半天挪不步,突然想起舒秦替他挑襯看價格標簽時的模樣,給他買這些東西,把平時攢的那點補都用了。
真傻,接下來這一個月,不會連杯果都舍不得買吧。
他下,走到床邊,從兜里取出錢包,拉開床頭柜,放了一疊錢到里面。
禮拜一舒秦就在家里住下了,這些錢給當零用。
手機響個不停,有科教科吳主任發來的郵件,也有清平縣劉主任發來的短信。
禹明拿著電腦到書房,屏幕一亮,標題是《清平縣人民醫院疼痛病房與腫瘤科功收治的兩例難治癌痛患者的工作匯報》。
***
舒秦為了讓禹明專心寫工作報告,禮拜天待在家里看書。
中午有位師姐打電話約出來玩,舒秦囊中,猶豫著去還是不去。每回跟同學出去,都盡量避免讓別人買單,萬一去些消費場所,拿什麼跟人家aa制?
但是接連有幾個同學給發微信,盛難卻,還是答應了。
這趟出來的同學還多,吳墨也來了,加起來有五六個,唯獨沒有盛一南,舒秦和大伙看了一場電影,晚上吃了麥當勞,各自回家。
周一舒秦到科里,發現氣氛整個不一樣了。
桌上堆滿了水果和零食,辦公室緒高昂。
曹教授和吳教授順利當選副主任,大家正鬧著要他們請客。
舒秦笑得燦爛,持續了幾周的低氣一掃而,到是歡聲笑語,放眼去,只有章副主任的大弟子柯老師臉差得像生病,往日那幾個支持章副主任的老資歷職工,干脆連笑都不出來。
盛一南緒比往常低落幾分,一來就站在角落里看手機,沒往這邊湊。
舒秦在學生堆里吃了幾塊水果,趁人多,去看電腦上的通知,研究生辦重新把的名字加進提前轉博名單了。
禹明進來了,他今天要打報告爭取專家團隊下鄉,為了刷好,他穿著舒秦昨天給他買的新襯,項上還系著領帶。
禹明進來就被曹教授等人拉著說話,舒秦看他好幾眼,他都沒空看過來。
有人似乎很驚艷:“我靠,這是誰?”
“你不認識?哦,你這個月才來我們科規培,禹總上個月就下鄉去了。”
那人說:“還以為林景洋師兄是麻醉科的值擔當了,看來我還是見識。”
舒秦這才意識到,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看到林景洋。
“早上我看到林景洋師兄了,他剛從主任辦公室出來,臉白得像紙,我跟他打招呼,他就像沒聽見一樣,自從進了科,從來沒看見林師兄這樣失魂落魄過。”
“主任辦公室?”
這時,羅主任跟其他幾位教授過來了,那幾個學生不敢再說話,陳師姐帶頭第一個鼓掌,辦公室頓時掌聲如雷。
舒秦一邊鼓掌一邊找章副主任,讓吃驚的是,章副主任神居然還不錯。
科里一下子多了兩位副主任,章副主任在科里說話的分量驟然降低,名義上雖然還是科室的管理者之一,但以后再想跟羅主任抗衡,行政上是一點資本都沒有了。
舒秦不得不嘆服,不愧是磨礪了多年的老教授,經歷了這樣的重挫,章副主任居然也沒一蹶不振。
中午舒秦到食堂吃飯,到顧飛宇和朱雯,周一,兩人組里都有不手。
“舒小妹,快過來,有事問你。”朱雯沖招手。
舒秦今天正式開始跟外循環,一上午都在忙著學靜脈穿刺和食管超聲,沒參與科里的這些事。
“怎麼了? ”坐到朱雯對面。
“你沒聽科里議論,醫院里有想法要把疼痛病房分出去,老章想到那邊去做主任。”
舒秦驚得忘了接話,難怪章副主任那麼快恢復了神,原來是在短短時間想好了退路。
“哦,他說分就分?醫院同意嗎?”
“當然沒這麼簡單,一來呢,醫院早就有這個意向,老章只是借題發揮。二來疼痛病房依附麻醉科這麼久,領導也未必完全了解這塊業務,分還是不分,他們不敢擅自做決定,一定會事先來你們科征求職工的意見。”
顧飛宇說:“聽說老章鬧了一天了,這位什麼格我們都知道,排第二的時候他都要搞事,現在科里一共三個副主任,他排第幾啊?我要是他,我也愿意單獨出去,而且不我自己走,我還會帶走手底下這撥人。”
“那禹明的課題怎麼辦?他在疼痛這塊投了這麼多心進去,要是疼痛病房以后歸章副主任管了,他那些合作計劃豈不是要到章副主任的限制?”
“這不是還沒定下來嗎,老章舞他的,最后到底怎麼樣,還得看院里的想法。老章混了這麼多年,學校院里都有固定人脈,現在老章輸得這麼難看,原來支持老章的那幾個領導臉上也無,現在既然有這步退路,他們肯定也愿意順手推舟。其實兩個主任斗了這麼久,疼痛病房效益那麼差,換做別的大科室主任,不得老章帶人滾蛋。”
朱雯說:“羅主任不一樣吧,他那麼負責,疼痛病房在他上任幾年才真正發展壯大,你們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做起來的蛋糕被人糊得面目全非,換誰也不愿意,何況現在病房運營模式還沒徹底起來。”
顧飛宇說:“分不出去當然最好,章副主任的好日子可真就到頭了,在科里被得死死的,說話也沒分量,連帶他那幾個喜歡搞事的嫡系學生,日子也不會好過。不過我猜老章不會隨便放棄,你們看吧,且有得一鬧。”
顧飛宇料得不錯,章副主任在這方面行力超強。
還沒下班,科里上下接到通知,院領導會要到科里來調研。
舒秦所在的手間結束得晚,等把病人送到外科icu,辦公室已經聚了好多人了,除了本科的老師和學生,還來了好些院領導。
章副主任站在幻燈片前,講課已經接近尾聲了。
章副主任教學能力一流,引經據典講了一通國外疼痛管理的發展趨勢,最后意氣風發地發表結論:“綜上所述,我認為疼痛業務應該與麻醉業務應該分開發展。”
院領導看過來:“大家有什麼想法,趁這個機會盡管提出來,如果兩塊業務真決定分開,會涉及到很多問題,例如崗位設定、獎金劃分、值班制度等等,所以在這次分割上,院方這次非常重視本科職工的意見。”
柯老師說:“我贊同章副主任的想法,疼痛業務主要針對的是慢疼痛,而麻醉的重心是圍期管理和急疼痛,治療措施和患者人群都不一致,以后兩個學科發展的方向各有不同,為了兩塊業務的發展,疼痛病房最好能早點分出去。”
舒秦暗自撇,就在幾天前,這位柯老師還和章副主任盡嘲笑過禹明的疼痛課題,也曾說過,“那種捂不熱的攤子,誰愿意去誰去。”
如今因為競選落敗,早前還有意冷落的業務,現在倒突然熱絡起來。
有了柯榮帶頭,章派一幫人也開始附和。稀稀拉拉的,各自發表了一通意見。
章副主任巋然不,但眼底漸有得。
“效益差有多方面因素,但當著院領導的面,我可以把話說在前頭,只要把病房分出去專心管理,不出一年,疼痛業務絕對會有起。”
舒秦擔憂地看向禹明,他果然臉霾,等章副主任說完,開口了:“章副主任,我想問您一句,這幾年,您為科室副主任,管過疼痛病房的業務嗎?”
辦公室寂靜無聲。
章副主任一愣,旋即沉下臉來:“禹明,你什麼意思,我告訴你,你小子別太狂,這兒還不到你說話。”
顧教授說:“章副主任,今天只要是本科職工就有資格說話,況且在疼痛這塊,如果連禹明都沒資格發言,科里也沒幾個人有資格發言。”
“就是,也不看看我們科迄今為止唯一一個疼痛方面的國字號課題現在是誰在做。”
章副主任:“他才進濟仁幾年?別以為做幾個課題發表幾篇文獻,就有資格在老同志面前指點江山了!”
禹明冷笑:“行,那就拿客觀事實說話,近三年,您發過疼痛方面的文章、收集過癌痛患者的樣本嗎?查過幾次房?管過幾個病人?您剛才幻燈片里收集的數據,有一塊是你自己做出來的嗎?你說疼痛病房效益不行,做過近幾年的住率增長調研嗎?”
章副主任鼓起眼睛,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戟森張。
他猛地一拍桌子:“禹明,你沒資格在我面前擺譜!我做第一個疼痛病例的時候,你還穿開呢!”
禹明毫不退:“好,不說以前,只說現在,荒廢了這麼久,近三年的疼痛年會您去參加過嗎,疼痛這一塊的知識,您更新得過來嗎?”
章副主任指著禹明,目橫掃眾人:“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沒上沒下,目無尊長,這就是羅厚霖帶出來的好學生!”
羅主任板著臉:“章立,今天在這里,當著院領導的面,當著學生們的面,我們只討論分科的利弊,誰也別想擺輩分、講資歷!”
眾人第一次看到羅主任如此疾言厲,氣氛頓時更張了。
章副主任冷笑:“不講輩分,好,那我就敞開了說,你羅厚霖又要兼顧圍期業務又要管疼痛,你手不了那麼長!如果真是為病人著想,理應把疼痛病房早點分出去!”
吳教授忍不住話:“如果我沒記錯,羅主任引進新設備的時候章副主任唱過多次反調,送人出國進修疼痛業務的時候,也沒提反對意見。過去這麼多年不關注,興趣和熱一夜之間就培養起來了?”
“觀念在更新,思想在轉變,我過去把業務重點放在圍期,現在意識到癌痛的重要,想專心做疼痛,不行?”
禹明盯著章副主任:“今天早上疼痛病房還有一位患者去世,家屬現在還在門口痛哭,老人是羅主任管的,因為疼痛措施到位老人走得很安詳,家屬們正準備給科里寫謝信。這件事章副主任知道嗎?您不知道!因為近半年您就沒去早查房過。”
“那又怎麼樣?“武教授馬上話,”以章副主任的管理才能,只要將病房分出去專心管理,以后收到的表揚信只會更多。”
禹明牙關一:“以后?我想提醒幾位老師,疼痛病房收治的大部分是癌癥終末期患者,如果不上治療,癌痛會折磨得他們只求安樂一死,這些患者是人,不是你們爭權奪利的籌碼。”
舒秦眼里突然涌出一抹淚霧,禹明看上去極力保持平靜,但哪怕隔著人群,舒秦也能到他的憤怒,想起那個陪伴母親最后一程的年,口仿佛了一塊鐵一般沉重。
似乎到了鼓舞,越來越多的人加討論,院方幾位領導到了染也到了啟發,商量一番,終于發話了:“這件事說起來復雜,其實也簡單,管理上不只要看能力,更要看毅力和興趣,我們常說仁心仁,這兩塊始終是無法分割的,先不說分不分家,就看看看這幾年疼痛這塊發表的論文就知道了。”
馬上有人統計,近三年,科里發表過疼痛這塊文章的有十幾名職工,禹明占了一半,羅主任和曹教授也有不,其他職工也陸續發表過文章。
章副主任:0
柯榮:0
武教授:0
連林景洋,也是:0
章副主任臉仿佛糊了一層水泥,面目模糊,臉也發青。
業務荒疏了這麼多年,想回頭,已然回不了頭了。
誰能預料,一塊如此冷門的業務,竟能為他崛起的最后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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