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大偉確實是中人，對於看得順眼的人或者是比較親的人，完全沒有架子。四人聊了一會，道：“這樣清談，寡淡，找幅牌來，我們打雙扣。”打起了雙扣，注意力轉移，大家一邊往下甩牌，一邊談話，氣氛反而更加輕鬆了。

大凡善長搞接待的同志，都會將活安排得富一些，唱唱歌，跳跳舞，打打牌，旅旅遊，這些的事都是中介，能迅速拉近人的，能將原本不融洽的氣氛調整到位。

在撲克的“啪啪”聲音中，大家說話都很隨便了。侯衛東在縣、市、省三級的綜合部門工作過，上早就安了一道門，儘管也說了些輕鬆的話，但是他始終把好一個關，絕不開熊大偉的玩笑。

他是市長，職位比朱小勇要高，可是朱小勇不同，是蒙豪放的婿，有了這層份，說說玩笑話是不妨的。

打了晚上十二點，熊大偉眼神無意間看了手腕，侯衛東注意到這個細節，找了一個機會，主道：“熊書記，時間不早了，我們就不耽誤您的休息時間了。”

熊大偉沒有做作，將手中牌放下，道：“好吧，明天還有一大堆事。”在與朱小勇握手之時，道：“改天到首都去一趟，你若是有空，和我一起去。”

朱小勇道：“熊哥隨時都可以我。”

熊大偉再與侯衛東握手，道：“衛東老弟，等你到了茂雲，我過來看你。”他是省委常委、嶺西市委書記，能說這一句話，就是一種姿態，他將侯衛東當了一支潛力，在價沒有完全騰空之前進行一些投資，是很有價值的。

對於侯衛東來說，熊大偉既是現任省領導，也是將來的省裡主要領導的熱門競爭者，能與其搭上關係，好很多。不過，他還是有一層憂，據蒙厚石暗中指點，熊大偉與現任省長朱建國不和，若是與熊大偉靠得太近，引起了朱建國的猜忌，則是一件麻煩事。

回家，下車之時，侯衛東這才覺得很疲倦，他了懶腰，打了幾個哈欠。走到門時，忽然閃出一人，低聲道：“侯市長，你好。”

聽到這聲音稱呼，侯衛東停下了腳步，定睛一看，來者是一位強壯的漢子，四十來歲，理著短髮，很是神。

侯衛東知道來人十有八九是茂雲的人，道：“你是？”

來者上前，微微彎腰，用雙手握著侯衛東的手，道：“侯市長，我是翠山縣的李鳴。”

“你好，李縣長。”侯衛東沒有見過李鳴，可是名字倒是聽悉了。

茂雲有四縣三區，西路縣、東湘縣、翠山縣，鐵橋縣以及南浦區、大涼渡區和青池區，侯衛東與東湘縣和南浦區的幹部悉一些，翠山縣的幹部，李鳴是第一個認識。

時值冬月，寒風蕭蕭，侯衛東從金星大酒店出來之時，裹了大，仍然覺得寒風刺骨。他聞到李鳴上有一煙味，想必是在等待之時，了不煙。

“你來了多久？”

李鳴沒有正面回答，道：“來了一會。”

“你這人太實誠了，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我們約好時間見面。”侯衛東在心裡算了算，一般況之下，李鳴應該在八點鐘左右來到這裡，如今已經是十二點過，他整整在這裡等了四個小時。

李鳴道：“我給晏書打過電話，他說你在外面有應酬，所以我就在這裡等。”

侯衛東此時心裡也有一個疑問，“李鳴肯定知道準確的門牌號，這個號是從什麼地方得知的？”不過，既然喬琳能夠找到這裡，李鳴找到這裡也就不奇怪了。

此時已經是十二點，他原本不想讓李鳴進屋，可是若是站在屋外簡單說兩句，似乎有些不近人。

侯衛東沒有猶豫，向前了手，道：“外面風大，進屋說。”

李鳴原本可以坐在車裡等侯衛東，可是停車位置距離樓門有些遠，且有些樹木遮擋，爲了不誤事，他就從車裡出來，站在樓前的樹裡。原本以爲侯衛東會很快回來，沒有料到一等就是四個小時。

在等了一個小時的時候，他在心裡道“既然已經等了一個小時，再等會。”

等了兩個小時的時候，他在心裡道：“兩個小時都等過去了，更不能放棄。”

在等到三個小時的候，他已經開始焦燥起來，不停地吸菸。

在接近第四個小時，他開始與自己較勁，堅持要等到侯衛東。

功夫不負有心人，侯衛東終於出現在視線裡。

跟著侯衛東進了屋，屋溫暖如春。嶺西省的冬天冷得很，可是地長江以南，又沒有用暖氣，所以嶺西的冬天其實比北方還要難過。

小佳今天晚上倒沒有去找牌，而是到了岳父母家裡，由於岳母陳慶蓉不舒服，就過去照顧。在臨走前，將屋的熱空調打開，免得侯衛東回來一片冰冷。

“這麼晚，恐怕要影響張局長休息。”李鳴在樓下等了四個小時，一直沒有見到樓上開燈，自然知道沒有人，他這樣說是爲了顯得有禮貌。

侯衛東道：“到孃家去了，晚上不回來。”說話時，他將外套掉，順手放在沙發上，然後去泡茶。

李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幾步趕到侯衛東前，道：“侯市長，你坐，我來泡茶。”

侯衛東用一隻手臂將李鳴擋住，道：“來者是客，你坐著。”

李鳴覺到了侯衛東手上有一種比較堅決的力度，沒有繼續堅持，退到了侯衛東旁，陪站著。

泡上茶，兩人上煙，很快，煙霧填滿空間，讓空氣暖和起來。

侯衛東也不主說話，臉上甚是平靜，著煙，聽著李鳴說話。

對於眼前這一類幹部，他從心裡並不排斥，因爲他即將是茂雲的市長，要在茂雲立住腳，幹事，還得需要縣區的領導配合。當然他也不喜歡這種十二點還站在門外的幹部，憑心而論，這類幹部風骨要差些。

社會是複雜的，人是複雜的，複雜的表現形式就是黑白從來不是分明的，而是呈現出一種模糊的灰，黑和白，好和壞，都陷灰之中。

李鳴談了一會翠山縣的況，越談心裡越沒有底，一方面，侯衛東是很認真地在聽自己彙報，沒有不耐煩的表，而另一方面，侯衛東基本上沒有多餘的話，只是簡單提了幾個問題，對自己的彙報沒有作任何評價，當然也沒有鼓勵之語。

十來分鐘以後，李鳴自己結束了彙報，畢竟是十二點鐘，他知道侯衛東並不是真想聽彙報，而他，同樣並不是真彙報。

在即將出門之時，李鳴的心進了服裡。

這個時候上門，理應不會空手，侯衛東臉沉了沉，眼掃了李鳴幾眼。

經過十來年的沉浮，侯衛東的心思變得很特別：

如果他出任茂雲消息傳來以後，沒有人來拜訪，這種況就很不對。

有人來拜訪，空手而來，同樣不符合常理。

來人拜訪就送錢，同樣不能讓人接。

如何拜訪、如何送禮，是一門學問，在場修煉，無論如何也迴避不了，除非他仕途無。

李鳴的手慢慢地拿了出來，卻是一個小盒子，他道：“侯市長，聽說伯母不太好，我討了一個偏方，對伯母的病或許有效。”

侯衛東萬萬沒有料到李鳴會拿出這樣一個禮，臉上假裝的烏雲馬上就消散了，道：“你知道我媽是什麼病？”

見到侯衛東臉上的笑容，李鳴頓時放了心，他爲了接近侯衛東，進行了前期大量的調查研究，最後判斷要給侯衛東留下深刻印象，還非得出奇招才行，可是奇招就不是平凡的招數，必須得有點真貨且出人意料，纔算是奇招。

當得知侯衛東母親得了肺癌以後，李鳴頓時大喜，在他的老家有一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在文革時期，老和尚還不老，很年輕，被迫還俗以後仍然不事生產，也不結婚，而跑去周遊世界，文革結束以後，作爲中年和尚重新修了廟，同時搖一變了神醫。他的拿手絕活就是治癌，療效最好的是肺癌。

李鳴專程到廟裡討了方子和最難找的藥引子，當作珍寶一樣給侯衛東送了過來。

這個禮深得侯衛東歡心，他道：“你先坐一會，我看看方子。”

方子是老和尚所寫，龍飛舞，字瀟灑，就是不太容易辨識。李鳴爲了增加其真實，將這個方子原封不帶來，同時自己還親筆抄錄了一份，附在後面。

“這個藥引子是什麼？”

“據說是廟後的一種野草，是春天發的第一片葉子。這種野草很普通，田野裡都有。”

侯衛東拿過盒子裡裝的藥引子，道：“野草普通，可是春天的第一片葉子不普通，有心人才能採摘到。”他主出手，與張鳴握了握，道：“張縣長，謝謝你。”

張鳴強抑心中的歡樂，用真誠且帶著沉痛的表道：“這幅藥很靈的，一定會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