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茹站在正房外頭，不過驚愕了一會兒，里面就傳來大哥嗷嗷慘，想來是被爹爹打了。另一邊是喬氏氣急的罵聲，罵完了又勸董氏，“湘哥兒媳婦，他這個天殺的討債鬼就是日里喝多了，一時糊涂……”

董氏回話聲輕輕的，還伴著哥哥的慘，又隔著厚厚門簾，梅茹實在聽不大清。這會兒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正猶豫著呢，下一瞬，董氏便探簾而出了。

姑嫂二人甫一罩面，董氏眼眶便又紅了一些。這個家里最舍不得的，便是這個小姑子。

“循循。”

“嫂嫂……”梅茹還是有些懵。往里頭看了一眼，只看到哥哥的一個背影，后背的料開了，滲出刺眼的來。

董氏了淚，聲道：“循循，從今往后我不再是你嫂嫂了，你若是記掛我，就來看看我。”

這話一說，梅茹眼圈也紅了。

見現在就要走，梅茹下意識的攔道：“好嫂嫂，你不和哥哥再說些什麼了？”

董氏淡淡搖頭，平靜回道：“我與他早就兩相生厭，還能說什麼？”

這話飄進簾子里頭，梅湘子怔了怔，再打下來的板子，竟渾渾噩噩的，也不喊疼了。

且說董氏早就鐵下心，如今又得了一封休書，再無其他牽掛，當日便離開定國公府歸家去了。這事自然驚老祖宗。當著眾人的面，老太太將梅湘罵了一通不止，連帶著給喬氏的臉也不大好。

“好好的一對人兒，就這麼散了，你這個當娘的平日未免太慣著湘哥兒！趕給董家賠罪去！”

老太太這會兒在氣頭上，見梅茹也在，愈發眉頭鎖：“還有循循，一天到晚沒的規矩，你真該一并好好管束管束！”

得，梅茹無緣無故又挨一記訓斥。

是無所謂，可喬氏是個心高氣傲的，當著眾人的面，哪兒得了這些話？當日回去，又好巧不巧聽到幾個曾經責罰過的婆子在那兒嚼舌子，話里話外全是嗤諷，喬氏怒火中燒，訓了幾句，一時急火攻心就氣倒了。

喬氏的子向來很好，這一病，倒把梅寅急的團團轉。請大夫過來診脈，也只說喬氏是郁結之癥，凡是都得寬心。可喬氏一輩子繃著自己，哪兒丟的起這種臉，又哪兒能寬的下心？

這塊心疾自此便纏上了喬氏。

梅茹瞧在眼里，不由心驚。前世娘親正是因哥哥嫂嫂的事得了郁卒之癥，沒兩年就撒手人寰，今生怎的還是如此？莫非……這世上因果報應，什麼都改不了？

暗暗蹙眉，再也不往孟府跑，每日只陪在喬氏床前，一刻都不敢懈怠。

小喬氏和孟蘊蘭來探幾次。——這種丑事旁人不好來，也只能自家姊妹走走，說說話了。見著們，往往沒說幾句，喬氏便唉聲嘆氣的垂淚，直嘆自己前世做了什麼孽，竟生下這樣一個孽障！

小喬氏不免勸：“姐姐，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又何苦將這罪過全攬到自己上？”

喬氏哪兒聽得進去這些，還是抹淚。這一日日，眼見著就消瘦下去。

梅茹見狀，心里著急上火，起了滿的泡。日思夜想，掂量來去，仍是想到上回跟喬氏提過的那件事，卻也知道不能再單獨跟娘親提了。

這日趁爹爹一并在房里，梅茹才將那件事又說了一次：“爹爹，娘親，不如送哥哥去姨父那兒歷練一番吧？”

喬氏一聽，自然反對：“那怎麼使得？你哥哥子本來就弱，如今又被你爹用板子狠打了一頓，還剩多人形？”

梅湘這回確實被打的極慘，綁在條凳上，后背被打得皮開綻。這還不算完，后來又被老太爺責罰，去祠堂跪了一晚。夜里寒風陣陣，梅湘就那麼凍凍索索跪了一夜，第二日，直接被幾個小廝給抬回院子里。

整個人燒的渾發燙，里面全是胡話，而后背上的傷早已經結了痂，實在是恐怖。

喬氏只看了一眼，整個人登時要昏死過去。一時傷心，這病未免又加重一些。如今再聽梅茹的提議，喬氏自然舍不得。梅湘哪怕做了混賬事，也是上掉下來的心肝，哪兒舍得他去苦啊？

“不行！不行！”喬氏想來就可怕，這會兒連連反對，又訓斥道，“循循，這事莫再提了。”

梅茹卻只看著一旁默不作聲的梅寅，固執問道：“爹爹，你覺得如何？”

知曉兒的心思，喬氏立刻板下臉，對梅寅兇道：“老爺，你莫胡來！那種地方是湘哥兒能去的？每年胡人都要來進犯個十次八次！循循不懂事，你還不知道輕重？”

喬氏這話擔憂的也有道理。魏朝邊境原本就不大太平，南有蠻夷，北有回鶻，西有吐蕃，海上還有時不時擾的倭寇。這些年北方的胡人仗著草馬壯，越發猖狂起來。尤其到了秋冬時日，更是縱馬南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死在他們手下的人只怕不計其數了。

梅寅是個最怕喬氏的主兒，平日里更是聽這位夫人的，可這一次卻意外的沉默了。

斟酌良久，他終嘆了一聲，道：“循循這個主意不錯。”

喬氏氣上涌，捶著口道：“你這不是死我麼？！”

梅寅嚇得連忙坐在床邊替順氣，又說：“別急別急，我去問問湘哥兒的意思——他若是想去，咱們就扯下這張臉去求求連襟；他若是不想去，那咱們也就不再他，只隨他去吧，這輩子哪怕是爛在了泥里，也是你我的兒。”

喬氏聞言一滯，小半晌，才別開臉，悄悄抹淚。

“既是你我的兒，哪兒又舍得他那麼爛掉？老爺，送湘哥兒去吧，眼不見心不煩……”

梅茹也未料到爹爹辦事如此快，不過三四日，就聽到消息說，只怕過完年就要送哥哥走了。算算日子，也沒剩多景，他們兄妹二人本就極好，梅茹一時舍不得，便想著去哥哥那兒多走走。

這日，梅茹剛到梅湘院子里，便見自己這位哥哥勉勉強強撐著子，居然踉蹌往外走呢！

梅茹一驚，連忙過去攙他：“哥哥，你這是要去哪兒？”

梅湘后背皮開綻，傷的極重，又渾渾噩噩燒了好久，這兩日勉強清醒一些。如今剛好點，就要出府胡鬧，梅茹怎能不詫異？

梅湘臉暗沉，默了默，只是說：“你一個姑娘家別多問。”

一聽哥哥說這話，梅茹還能想到哪兒？

無非是眠花宿柳之地了！

喬氏知道此事之后，恨得牙，罵道：“這混賬東西！都什麼時候了，還放不下這些？”又吩咐丫鬟：“等大爺回來，就喊到我這兒來。”

結果這日直到夜里，梅湘才回來。他滿酒氣，熏得人直皺眉。喬氏要罵也無從罵起，沉著臉，擺擺手讓人架著回院子里去了。不一會兒，梅湘邊的丫鬟過來稟報說大爺后背上的傷裂了，這會兒又滲呢。

這個家實在是一團……

梅茹嘆氣。

翌日清晨，正要去給喬氏請安，梅湘邊的丫鬟過來請了：“三姑娘，奴婢實在是不敢驚老爺和太太，勞煩姑娘快去勸勸我們大爺吧，他這會子又要出去呢！”

“又要出去？”梅茹蹙眉，實在不知外頭到底有什麼！

丫鬟點頭，又道：“大爺后背的傷本沒好呢，昨晚還燒了一夜，勞煩姑娘去勸一句吧。”

梅茹到梅湘房里的時候，那幾個丫鬟正流圍著勸呢。梅湘這會兒已經自己了外衫穿好，就是臉雪白如紙，形容消瘦，扣盤扣的手都在抖呢，哪兒還有往日清俊風雅的模樣？

梅茹氣結，過去攔道：“哥哥，你是子要還是喝酒要？”

見來，梅湘沉著臉，面無表，仍是那句話：“你一個姑娘家別多問。”

梅茹脾氣這回真上來了，問旁邊的丫鬟：“昨日是誰跟大爺出去的？”丫鬟回了一個小廝的名字，梅茹立時吩咐道：“喚進來！”房中的人皆是一怔，連忙勸道：“姑娘，這實在不妥。”

“妥不妥的算什麼？快去！”梅茹厲聲道。

梅湘一聽便有些急了：“妹妹，你管我的事做什麼？還當我是你哥哥麼？”這話有些重，說罷，他頭暈眼花，子一時支撐不住晃了幾晃，連忙有人攙扶著他坐回床邊。

“好哥哥，我就是拿你當我的哥哥，舍不得你，才不愿你傷了子。你若是真想喝酒，哪時、哪不能喝？非要現在拼上一條命喝麼？”梅茹不解。

梅湘不說話了，半晌，才幽幽嘆了一聲：“你一個小丫頭哪兒懂？”

“你不說，怎知我不懂？”梅茹反將他一軍。

正巧外面那小廝來了，跪在院子里頭，戰戰兢兢的請安：“大爺，三姑娘。”

梅茹正要準備問話呢，梅湘喝了聲“循循別胡鬧”，頓了一頓，這才低著頭，緩緩道：“循循，哥哥想求你一件事。”

“哥哥你說。”梅茹應道。別說一件了，就是幾千幾百件，也答應下來，只盼哥哥能好。

許是難堪，梅湘一直垂著眼，躊躇良久，直到耳子都有些紅了，他才說：“哥哥想求你，去、去見見你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