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不過十來日,京中梅花便進了鼎盛之期。
整個梅府都彌漫著一淡淡的梅香,鄭氏在這個時節對府中一切要求都是極高。
是以但凡有訪客來,對梅府的第一印象便再好不過。
然而偏偏就是這個時候,鄭氏還特意打殺了一個下人,人抬出了府去。
梅正廷是個不喜腥的人,待他聽聞此事後,晚上難免要問上兩句。
「你往日最是嚴謹,再過幾日各府的人便會來咱們府上賞梅吃宴席,為何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打死個丫鬟?」
鄭氏道:「那丫鬟心地不純,我在山廟中為家族祈福之時,便在外面明正大的和一個男子勾搭在一起,留著,我也怕壞了家裡的名聲。」
梅正廷聽了這個解釋不置可否,卻也沒有再追問了。
「且不說這些不好的事,近日家裡姑娘們都安置了新服,舒兒前兩年因王姨娘的事,一直回避不見,我也因此落了好些閒話,好在如今想開了,這些日子我也讓盈兒帶去街上買了許多首飾,必同其他姐妹一般面去會見客人。」鄭氏說道。
梅正廷道:「你看著安排就好。」
鄭氏見他全然信任自己,心裡一顆石頭才微微落地。
另一邊,往年幾乎都不怎麼與梅舒來往的梅盈,卻忽然在木樨閣出的頻繁了許多。
碧芙雖有心防備著,可態度大方親切,對待梅舒幾乎沒有半點不周到的,便是想要抓把柄,都不知要從何下手。
「妹妹明日就穿這條子,妹妹雪白,深的服隻令你顯得蒼白,這樣的反倒你有些小姑娘的俏,不至於那樣古板。」
梅舒著窗外似走了神一般,總之很與對方說話。
梅盈便問道:「莫不是妹妹不喜歡?」
梅舒聞言便將目挪到了服上,那是一件溫的襖,那質地在手裡並不冰冷,仿佛本便帶著一種的屬,之即刻溫暖。
給人的覺就像眼前的梅舒一樣。
想要將這種弱不堪的東西在掌心狠狠一下才好。
「喜歡。」梅舒輕輕地答道。
喜歡。
就好像許多小姑娘喜歡藍鮮的是一樣的理由。
梅盈見狀微微舒了口氣,笑說:「妹妹喜歡就好,說來我也是慚愧,我這個做姐姐的竟沒有好生照顧過你,還你莫要與我離了心,給我機會,也咱們兩個能重修於好。」
說得極是誠摯,連那日話語中所流出的鋒芒都全然掩蓋去,一副全心全意的模樣。
按理說,在梅舒這樣地位的庶常年不到一的溫暖,家中尊貴寵的嫡姐姐忽然紆尊降貴與示好,該再寵若驚不過的。
只是梅舒卻沒有那麼多的想法。
庶的好,嫡的好,並沒有看出太大的區別。
外面人所的鮮亮麗以及名聲地位,於梅舒而言,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自然不是第一天就生得這樣木訥的心境。
曾經也有過求,希母親疼,或是有一雙合腳的鞋子都好。
後來就忽然全都沒有了。
哪怕如今腳上就穿著一雙合腳的鞋子,都覺得無關要。
在面對梅盈示好的時候,的態度可以算得上冷淡。
「明日……」
遲疑著,很想像往年那樣避而不見。
可是梅盈卻打斷了餘下要說出的話。
「明日你便跟在我邊,不會有人再為難你的。」梅盈握住的小手,再溫不過。
梅舒著對方指尖傳來的熱意,忽然又發覺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不答話,梅盈只當終於肯妥協了,高興地出手去將攬在邊,心中也生出幾分奇妙的覺。
在京中友無數,只是越接近梅舒便越能發現梅舒與旁人都是不同。
威脅不,利不,也只有慢聲細語地哄上數日才能起些輕微的效果。
雖然那效果微弱到幾乎為零。
但至消弭了小姑娘前幾日對自己的恐懼。
小姑娘的子是比想像中還的,但梅盈很快便收回了手,不想再嚇到對方。
梅舒卻沒有任何的察覺。
待到宴客前兩日,外頭忽然就吵嚷了起來。
等碧芙出去打聽了之後,梅舒才得知,原來他們梅家出門遠遊許久的長子歸家了。
梅舒在記憶中仔細回想了這人,卻並沒有什麼太過深刻的印象。
因為他前幾年便潛心求學,鮮回家,梅府上下本都以為他必然會一舉得中,然而他卻出乎意料的落了榜。
許是了不小的打擊,此後他的子便愈發散漫起來,便是如此,梅正廷還十分氣惱於他,甚至在他不顧家裡人反對出門遠遊的這幾年裡,梅正廷都不準家裡上下的人過問此事。
鄭氏倒是一直都想過問,只是發出去的信十封裡面,長子不見得會看一封。
當下,這久不歸家的哥哥忽然回來了,這應當算是一件大事了。
梅舒一面想著,一面便由著碧芙替自己更,將自己穿得整整齊齊地去了廳中。
去的路上梅舒還在想著幾年前梅正廷斥責對方臉紅脖子的模樣,鄭氏則抹淚護在兒子前面阻止他們爭吵,也不知今日去了是怎樣的場景。
只是不管怎樣的景,旁人都是顧不上的,只要站在人後吃茶歇腳不就好了?
大約理順了自己是去做什麼的,便帶著心裡做好的打算一塊過去了。
哪知等到了那裡的時候,梅正廷不在,鄭氏不在,另外兩個姐妹也都不在。
只有一個穿著深藍錦袍的男子翹著二郎坐在右側的椅子上從容地吃著一塊桂花。
那男子緩緩抬起頭來,見門外正立著一個呆若木的小姑娘,他的神亦是一怔。
他歪著頭想了想,問道:「莫不是我不在家的這些日子裡,我娘給我尋了個媳婦?」
碧芙連忙呸呸幾聲,道:「公子莫要胡說,我們姑娘是你家三妹妹。」
那男子原先還淡定的模樣頓時嗆了一團,那糕點噎在了嗓子裡,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便在他以為自己能活活噎死的時候,一隻白的小手遞來了一杯茶水。
他忙灌了下去,將那噎食衝下,這才緩了幾分。
他抬眸,見那小姑娘不知何時就立在了自己旁。
小姑娘一雙眸子清澄若呦呦小鹿,是一雙不見一污垢的澈眸,一到底。
「沒想到方才剛氣走了一大家子人,自己反而被你這個小丫頭給噎住了。」他又翹回了,慢吞吞給自己倒了茶水,又順了幾口。
梅舒聽了這話,餘才留意到地上還殘留著一些破碎的瓷片,也不知是不是父親摔的。
「我記得你,但卻不太記得你長的什麼樣子,是以方才冒犯了妹妹,還妹妹見諒。」他笑著朝梅舒舉了舉杯子,又不等梅舒開口,便自個兒喝了下去。
梅舒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去,他便忽然又從懷中掏出來一隻極好的玉鐲出來,隨手擱在了桌子上,那作倒像是在外吃完了茶後,就隨意將茶錢付在了桌上,便懶洋洋起,走人。
待他走遠,碧芙這才湊上前去小聲說道:「這都是什麼人啊,難怪大老爺連自己唯一的兒子都不待見,這幾年他竟愈發輕浮了……」
梅舒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拿起那隻手鐲,微微出神。
「你瞧瞧,出去幾年就拿這樣不值錢的東西打發姑娘您,可真是過分之極。」碧芙還在嘀嘀咕咕。
而梅舒那顆平淡的心下卻有了幾分驚奇。
這種驚奇就好像是看到了一隻長著八條的青蛙一樣,大概的覺便是出乎了的意料吧。
幾年前的梅舒是與這個大哥哥沒什麼來往,但不代表沒有集。
梅舒記得那時候自己與他肩而過摔壞了一隻玉鐲,他神冷清地瞥了一眼,只說日後會賠償給,便匆匆走了。
若是尋常玉鐲梅舒自然不會想到那麼久遠的事。
摔壞的玉鐲子裡有一團玉紋,形的樣子便好似一斜出的獨枝白梅,極是好看。
無獨有偶,手中的這隻玉鐲竟然也有。
這個大哥哥甚是奇怪,不記得人,卻記得摔壞的鐲子。
時值二月初,冰雪消融,東升暖,這日梅府是逢了天時地利,便是一早上,碧芙又從外面打聽到了消息匆匆跑進來告訴梅舒。
「我聽聞,今日還有份更為貴重的人會來。」碧芙一臉八卦的樣子,恨不能梅舒立馬好奇問出,自己再趕忙托出。
梅舒看著鏡子裡睡態未消的自己,只是「哦」了一聲。
好在碧芙習慣了的反應,隻繼續說道:「您不知道,二姑娘也就年前才同那俞景侯家的千金好關係,也隻邀請來了薛姑娘,誰知那位俞景侯世子也跟著來了。」
「您說,這侯爵家的人都上門來了,咱們是不是該蓬蓽生輝?」碧芙說道。
梅舒道:「父親是大理寺卿,是朝中四品員。」
碧芙道:「那怎能一樣,咱們梅府往上數三代,也就老爺的祖父在的時候是鼎盛之期,他伴隨先帝左右,是先帝寵臣,然而老爺的父親卻高不低不就,若非老爺後來自己爭氣,梅府險些就沒落了,至如今,那些外人見著咱們梅府都還對梅老太爺生前存著印象呢。」
碧芙說的頭頭是道,這些梅舒卻也是知道的。
之所以往上數三代,就是因為梅府在京城立足也隻起源於曾祖父那兒。
再往上,梅家也不過是一籍籍無名的平民之家,哪怕是如今梅正廷的職,那也是他可以企及的最高點了,這其中也不得鄭氏娘家的疏通,彼此互惠互利,才得了今日這樣地位。
是以,他們自然是與那些侯爵貴族比不得的。
「不過我倒也不是要吹捧那俞景侯家的……」碧芙笑著說:「我是說,今日又來了個大人咧,連帶二房那邊的也都紛紛過來冒臉了。」
「姑娘想必也有所耳聞,就是那個年紀輕輕便繼襲了父親王爵之位的珩王。」
梅舒眨了眨眼,似乎有點印象了。
就是那個實則是聖上兄弟卻被聖上寵兒子般的珩王?
那人雖年紀輕輕,可太子見了他都要恭敬地喚他一聲「皇叔」。
他雖與當今聖上相差二十餘歲,可卻與聖上是同輩。
當今聖上八歲登位,便是老珩王排除萬難,將其他來搶奪皇位的兄弟全都斬於刀下,在當時作為最佳繼承者的他,也同樣毫不對皇位心,全然守護著當今聖上坐穩江山。
乃至到了後來,他更是為了力保江山太平,在戰場征戰數年,平息了戰,也因此病逝。
可以說,當今聖上的廷之禍以及外敵之,全都是老珩王一力平息給他撐出來的天下。
老珩王去世那日,當今聖上哭得比先帝去世時還要傷心萬分。
並且將珩王唯一的兒子當做眼珠子一般呵護長大,此間尊貴,是尋常人不敢想像的。
然而從京中婦人心中的想法來看,此間關係便簡單多了。
你若將兒嫁給公侯伯爵,已是榮耀,嫁給王孫貴族,極是尊貴,可你若將兒嫁給了珩王,那麼前面那一串的稱號都要向你兒低頭服禮,就是太子殿下也要喊你兒一聲嬸嬸,這臉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最要的是,在君楚瑾這個年紀,與他年歲相近的人連襲爵的資格都還沒有,那些家中有適齡閨的夫人哪怕想要將兒嫁給他做個側妃,是在輩分上恐怕連邊都夠不著。
梅舒這時才附和著碧芙點了點頭,覺得這個人他確實是個重量級客人。
這一切旁人早些時候都不知道,但梅正廷卻是知道的。
他不僅知道,還一早就與鄭氏代過了。
「聖上原先在書房聽我等彙報庶務,中途他用羹湯時便有提到了今年的梅花,有人說起我們梅家梅園,聖上便隨口珩王殿下也去看看,多多走。
想來也是要他在人前多多臉,以便日後為他擇妻,是以你今日萬不可出了差錯。」梅正廷代道。
鄭氏點了點頭,道:「我省的,只是我家格局就在這兒了,過分阿諛奉承也怕人嘲笑,總之接人待,都格外慎重些,也顯得我梅家禮教。」
梅正廷聽著沒什麼差錯,別又對道:「你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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