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白城,已經夜。
下了飛機,莫鋮帶許諾到櫻園614室,他們曾經的婚房。
房子莫鋮提前人過來打掃了,很干凈。
許諾進來,第一眼眼睛就亮了,環視一圈,笑了:“很溫馨,家的覺。”
是做室設計的,看得出房子的設計布置,花了很大的心思,大到整風格,小到邊邊角角小件的布置,無一不別致,特別符合的審,簡直和的設計理念不謀而和。
許諾仔細看了,贊賞道:“這個房子的設計真用心,設計師簡直像自己的家去設計。”
又笑著說:“真奇怪,我明明是第一次,卻覺得很悉,好像以前來過這里。”
正在關門的莫鋮作一滯,他想,這就是你設計的啊,這是我們的家。
可他不能說,他走過來,從背后抱住,頭埋在肩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說:“阿諾,我好想你。”
許諾沒說話,轉過,手環住他,把臉在他膛,聽他的心跳,有力地脈著,這覺真好,又溫暖又悉。
許諾又想到什麼,許久,盡量平靜地開口,像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媽媽告訴我,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許諾——”
莫鋮一震,抱住的手下意識一,不敢置信地看著。
許諾抬頭看他,眼里有淚閃爍:“真的嗎?”
真的!當然是真的!他住這個事實不能說,有多痛苦,今天終于讓相信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莫鋮心中一陣狂熱,又瞬間冷卻,知道又怎樣,他們的過去太不堪了,他看著,沉默地點點頭。
許諾笑了下,有點苦,又問:“那你過去是不是傷過我,很深的那種?”
轟的一聲,如一道雷打在腦中,莫鋮幾乎站不住,他站定,哽咽地回答:“是的,我傷過你,很深的那種。”
“對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嗎?”
“是的,很多。”
再開口,嗓子已有些啞了,眼圈也紅了。
莫鋮沉默地站著,像個雕像,通紅的眼睛全是痛苦。他的眼睛是桃花眼,人稱的眼,流轉多,顧盼神飛,此時卻像一潭沉淀滿痛苦的湖水。
一切像媽媽說的,傷過自己,可不知為何,看著面前的男人,許諾心里卻沒有恨,只有心疼。看莫鋮這麼難,的心跟著疼了,許諾有些苦地笑了:“可怎麼辦,我全忘了,我還這麼喜歡你,喜歡到跟你私奔。”
話音一落,莫鋮在眼里翻涌掙扎的淚也掉了下來。他用力抱住,難過地說:“對不起,阿諾。”
他這輩子犯過不錯,但從不去后悔,除了一件,就是騙了許諾。
他對許諾做了太多錯事,連這聲對不起,都這麼無力。
許話沒再說什麼,任莫鋮抱著哭泣,眼淚順著臉龐到頸脖,很燙又慢慢變涼,手用力地抱住莫鋮,的,不想松手。
好一會兒,莫鋮才平靜下來,他們沒再糾結。
許諾依舊對房子對充滿興趣,太心儀這個設計了。
莫鋮陪著,許諾見他還是愁眉不展的樣子,開玩笑逗他:“我都跟我媽鬧翻了,以后肯定回不家了,怎麼辦?”
“沒事,有我,以后這就是我們的家,我就是你的家人。”
聞言,許諾微微一笑,雖淺,但笑靨如花,很燦爛。
莫鋮終于好了一些,他帶著許諾里里外外把房子看了一遍。
許諾越看越中意,不過很快發現問題:“怎麼你家房子就一張床?”
剛才發現了,房子什麼都有,健康房書房還弄個家庭影院,但沒有一間客房,如此大面積的復式房,這在設計上是很大的問題。
莫鋮有些尷尬地笑了:“不關設計師的事,我要求的。”
“為什麼?”許諾問了之后就后悔,想到什麼,臉有些燙了,轉開話題,“那晚上怎麼辦?”
莫鋮帶到主臥,也是唯一的臥室,他已經讓人把那套龍呈祥的喜被換了。
“晚上你睡這。”
“那你呢?”
“我去客廳,有沙發。”
莫鋮的長發,說著,去找了枕頭。
畢竟折騰了一天,兩人都有點累。莫鋮也沒再打擾許諾,早點休息,吻了一下,說了聲“晚安”就出去了。
許諾稍微洗漱了下,便也上床休息。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很累很疲倦,卻怎麼也睡不著,或許是剛到一個新環境不悉,或許是認床,可平時并不怎麼認床。
許諾從床這邊又滾到那邊,滾了一圈,心里嘆,這床真大啊,有二米多吧……
一個人好像太空了,許諾又滾了一次,還是大。臥室也太大,一個人顯得怪可怕的,許諾睜著眼睛,腦子七八糟的,不知想什麼,這樣折騰了好久,終于忍不住爬起來,去客廳。
莫鋮也還沒睡,關著燈睜著眼睛,想今天的事,看出來,一下子坐起來:“怎麼了?”
“你進來吧。”黑暗中,許諾紅著臉,心跳得飛快,吞吞吐吐說,“反正床那、那麼大,也不。”
莫鋮莞爾,他心熱了起來,他沒拒絕,直接去牽的手。
這麼黑,他卻還是一把握住,他沒開門,牽著回臥室。
床真的大,兩個人也真不,不過莫鋮卻挨著,他長手長腳地環住,從背后霸道地摟住,溫地耳邊說:“睡吧,阿諾。”
許諾臉更燙了,的背靠著莫鋮的膛,暖暖的,很寬厚很有力量,心臟沉穩有節奏地跳著,讓莫名覺得心安。
床不大了,臥室也不大了,這世界很小,小得只有他們兩個。
不知何時,甜甜睡過去,臉上帶著抹笑,莫鋮抱著,也一臉幸福。
夜短了,卻分外靜謐。
有時候兩個人在一起,不是為了抵死纏綿,也不是為了相互折磨,而是我和你,擁抱在一起,耳鬢廝磨的甜,手心對著手心的安心。
莫鋮一覺醒來,許諾還睡著,太累了,和蘭清秋鬧翻,又奔波不斷。
一夜之間,他們換了姿勢,許諾自然地在他懷里,頭埋在他前,睡得很安穩。莫鋮寵溺地看著,眼里全是憐,他現在很幸福,從來沒有一天這麼幸福過。
這是三年來,他第一次到幸福,阿諾,他的諾回來了,就在自己懷里。
莫鋮低下頭,小心地吻,吻的眉心,吻的鼻尖,吻的珠,很輕,蜻蜓點水,怕驚醒。
真好,他們又在一起了。莫鋮又吻了吻,悄聲起來。
他輕輕關上門,無比愉悅地進廚房,他要給他的諾做一頓味又心滿滿的早餐。
其實他也不是很喜歡下廚,但只要想到是做給阿諾吃的,花再多心思他也愿意。
莫鋮很開心,甚至輕松地哼起歌,也不知道唱什麼,就是想唱歌。
正做著早餐,門鈴響了。
會是誰?莫鋮皺眉,一看到可視門鈴上顯示的人,下意識不想開門,但又不能不門。
趙亦樹一進來,第一句就是:“阿諾在哪里?”
一副來要人的架式,莫鋮攔住他,輕聲說:“還在休息,別吵醒。”
趙亦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一向無波無痕,此時卻一臉慍:“那我們到外面說。”
一到門外,沒等莫鋮開口,趙亦樹就毫不留地給了他一拳,抓著他的襯衫領口問:“你瘋了嗎?忘了我跟你說過什麼?”
想起你的那一刻,就是你永遠失去的那一天。
莫鋮搖頭:“我沒忘,也不敢忘。”
“那為什麼還這麼做,還去找?”
“為什麼?”莫鋮反問,趙亦樹這一拳并不輕,他掉邊的,痛苦道,“因為我不了,我忍不了!”
他著趙亦樹,眼里有掩飾不住的怨恨:“你們都我離開,可憑什麼要求我放棄?憑什麼要我明明知道還活著,還當死了?憑什麼在那里,我卻不能去看一眼,去跟說一句話?”
“對,你們都是為阿諾好,那我呢?我不是死人!”莫鋮指著自己,“趙亦樹,我不像你,無無,我是個人,我了許諾這麼多年,我找了三年!你憑什麼一句忘了,就要我當不存在?我做不到!”
說到最后,他眼睛又紅了。
有時候,莫鋮不是不委屈,不是不難。阿諾選擇忘了他,他也很傷,但無人可說,因為他傷了阿諾。現在,阿諾回來,可無意間問他一個問題,無心的一句話,都能讓他啞口無言,都能讓他想起不堪的過去。
趙亦樹又問:“那你想過后果嗎?萬一哪天想起你——”
“我管不了那麼多!”
“你——”砰的一聲,趙亦樹舉起拳頭要掄向莫鋮,最后還是錯過他,狠狠落在墻上,他低吼道,“莫鋮,你就是自私!永遠這麼自私!”
“過去是,現在也是!以前阿諾不愿意,你就強迫,強迫跟你在一起,強迫嫁給你,你每次都打著的名義,結果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以為要不是我是個隨時會死的人,我會放縱你一次次地傷害?”
話音剛落,兩人都震住了。
莫鋮瞪大眼睛,指著趙亦樹:“你——”
“你以為我沒心過?”趙亦樹冷笑,“我認識比你早,比你更懂,無助時,是我幫,傷了,是我陪著,比起你,更相信我。這麼多年,如果不是我得了隨時會死的病,會到你?”
趙亦樹確實有病,嚴重的I型糖尿病,一出生就帶著的病,治不好。他活得比常人堅韌,卻比大多數人脆弱,可能多吃幾塊糖就會要了他的命。
莫鋮已經懵了,他對趙亦樹是復雜的。
大學時,他很防著他,可最后促他和許諾在一起,也是他。他一直很在意許諾對趙亦樹的信任,但趙亦樹總是云淡風輕,他也沒多想,沒料到,趙亦樹也過心。
兩個男人像困在籠子里的斗,著氣惡狠狠地瞪著彼此。
好久,莫鋮才開口,冷冷道:“你別想了!”
他用力推開趙亦樹,理了理被抓的服:“你死了這條心吧!有我在,阿諾眼里永遠只有我。”
“是嗎?”趙亦樹冷笑,他平靜下來,依舊清風明月平淡清俊,語氣卻很囂張,“我長這麼大,要得到什麼,從來沒失手過。只有我不要,沒有我得不到,莫鋮,你別太自信!”
“你——”莫鋮真想上去痛扁他一頓,他忍趙亦樹很久了,過去就嫉妒他,還有許諾的催眠也是他一手造的!
眼看又要打起來,門開了。
許諾睡眼惺忪地看著他們:“怎麼在外面?”
一看到趙亦樹,眼睛就亮了,睡意一掃而,開心道:“亦樹!”
莫鋮眼睜睜地看著人和覬覦人的敵在自己面前來了個非常熱的擁抱,他一口老都要吐出來,他不著痕跡地拉開許諾:“先進屋。”
許諾點頭,看到他角上的淤青,詫異道。
“你怎麼了?”
“沒事,不小心撞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
莫鋮終于好了些,還好有阿諾關心,他示威地斜了趙亦樹一眼。趙亦樹在一旁不咸不淡地笑著,毫不在意。
進了屋,許諾問:“亦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蘭姨告訴我的。”
許諾心一咯噔,不安問:“我,我媽還好嗎?是不是還在生氣?”
“你說呢?”趙亦樹反問,見一臉慚愧的模樣,嘆了口氣,“阿諾,我想和你談談。”
許諾點頭,趙亦樹看了莫鋮一眼:“單獨談。”
這是要他回避了,莫鋮那口生生咽下去的老又要吐出來了。他忍辱負重地回避了,心里特別地不甘心不愿。
莫鋮一走,趙亦樹就直接說:“阿諾,我是來帶你走的,這是阿姨的意思,我也是這樣想的。”
許諾沒說話,手拽著沙發,好久,才輕輕搖了搖頭,很輕,但很堅定。
從來沒在自己面前這麼張過,趙亦樹在心里嘆了口氣,問:“為什麼?你又上他了?”
許諾抬頭,的眼睛很清澈,大而有神會說話,想什麼都在眼里。此時眼里有淚,盈盈的是不舍和難過,舍不得莫鋮。
趙亦樹不忍看的眼睛,搖了搖頭:“阿諾,你怎麼這麼傻?他有那麼好?”
“沒錯,你們現在很好,可你想過以后嗎?阿諾,阿姨都跟你說了,你過去和莫鋮有一段,但他傷過你,傷到你要靠忘了他才能治愈。你想過,哪天你想起過去,你們還能好好在一起嗎?像現在這樣不在乎不計較?”
“亦樹,”許諾直直看著趙亦樹,“我管不了那麼多,以后會發生什麼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現在不想后悔。”
相同的回答,他不去管未來發生什麼事,也不去想。
趙亦樹覺得沒必要再說什麼了,他攔不住兩個正在熱的人,也砍不斷一段飛蛾撲火的。
“不管怎樣,”趙亦樹出他一慣的笑容,溫潤的,讓人信賴的,“我會一直站在你邊。”
他又說:“阿諾,我希你是幸福的。”
許諾激地笑了,笑容有些苦。
和莫鋮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連趙亦樹都替他們擔憂。有時候,忍不住去想,莫鋮不說,沒問,但不代表不想知道。
兩人又說了幾句,趙亦樹就讓許諾莫鋮出來。
莫鋮再出來,看到趙亦樹坐在沙發上,比他還像主人,真是恨得牙的。
他以前還欣賞趙亦樹的,覺得他寵辱不驚,進退有度,現在看真是各種不順眼,人太俊太危險,不聲卻隨時準備跟自己搶人。
他真想說,聊完了吧,請回吧。
偏偏許諾還熱地招呼他一起吃早餐,趙亦樹本來已經站起來要告辭了,看到莫鋮面不善,又坐下來:“正好我們也好久沒見,可以聊一聊。”
“對啊,回國后我時常想起你,本來這幾天也想去找你的。”許諾笑盈盈道。
莫鋮這心啊,酸泡一個個冒。他很不好意思地說:“昨天來得匆忙,冰箱沒什麼東西,我就做了兩人份的早餐。”
言下之意,沒你的份,滾吧!
不料,趙亦樹特別自然特別順口地說:“沒事,我和阿諾剛剛好。”
“……”莫鋮頭一次見到比自己更不要臉之人,委屈道,“那我怎麼辦?”
許諾有些嗔地斜了他一眼:“你怎麼跟個孩子一樣?亦樹是客啊。”
這“客”字莫名地到莫鋮的點,對啊,他是主,不跟客人計較!
他熱地請趙亦樹上坐,看著兩位老友默契十足,吃著自己心準備的早餐相談甚歡,總覺得哪里不對。
莫總表示不開心,很不開心,他又想打趙亦樹了。
好在趙亦樹也算自覺,懂得一點自知之明,聊了一會兒,就告辭了。
莫鋮送他下去,等電梯時,趙亦樹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說:“別讓我發現你對有一點不好,不然——”
他笑了下:“就算我活不久,也會和你爭一爭。”
莫鋮聽得心一震,神復雜,看著他堅定說:“亦哥,你放心。”
趙亦樹沒再說什麼,看著不斷變化的數字:“希阿諾不要有想起的一天。”
他拍了拍莫鋮的肩膀:“莫鋮,你好自為之。”
趙亦樹離開,他蘭清秋之托,也是真的想帶許諾離開,但看到許諾看莫鋮的眼神,他就明白,他帶不走。就像他們過去的每一次,他們又纏在一起了,他帶不走一個心長在別人上的人。
至于他對許諾,確實過心,只是這點心,在他的病面前,太過脆弱。
他還是沒學會去一個人,過去他鼓勵許諾去去相信,如今做到了,他卻還在原地,還是一個看客。
他路過很多人的生命,卻從不想去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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