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亦樹還是去見趙熠然。

他本可以不用理會，不過到底好奇，趙熠然找他做什麼。

大概因為他是趙樹的兒子，緣上的弟弟，對他，他沒法那麼淡然。

趙亦樹過去時，趙熠然已經到了，無聊地拿吸管攪飲料，看起來很浮躁，臉上全是不耐。

趙亦樹坐到他對面，兩人互相打量。

趙熠然比上次見到的氣好多了，依舊戴著頂帽子，不過已經冒出短短的發，臉比正常人蒼白些，但并不像上次毫無的灰敗，健康多了。

趙亦樹笑了：“看來你找到合適的配型了，恭喜。”

“謝謝，大概我命不該絕，老天還是想我爸有子送終的。”趙熠然沉著臉，冷冷道。

我祝你兒子早死早超生，我祝你這輩子無子送終。

他這樣詛咒過趙樹，趙亦樹垂下眼眸，沒說什麼，他那天確實過分了。

兩人對彼此都沒什麼好，也相看兩生厭。

沉默半天，趙熠然問：“你為什麼接近裊裊？”

沒等他回答，趙熠然又說：“趙亦樹，我不管你什麼居心，有什麼企圖，我警告你，離裊裊遠點。”

“憑什麼？”趙亦樹笑了，有些嘲諷地看他，“憑你是裊裊的青梅竹馬？就算如此，你也沒資格對裊裊的指手劃腳！”

他悠然說：“裊裊又不是你的所有。”

“你——”趙熠然口氣得一起一伏，看著對面平靜喝綠茶的男人，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手握拳，了又松，松了又，好久，才又開口，“憑我和裊裊認識十多年了。”

這句話出來，趙熠然像突然間有了底氣。

他看著趙亦樹，冷靜地說：“裊裊四歲，阿姨就帶來找我爸學鋼琴，那時我們就認識了。我們從小一起練琴，一起上學，彈的第一首曲子是我教的，第一次去比賽，是我陪去，這些是你能比得上的嗎，是你能給起的嗎？”

趙亦樹不說話了，趙熠然又說：“在家，我們是鄰居，是師兄妹，在學校，我們是同學，你呢，你是什麼？”

趙熠然開始講他們的事，滔滔不絕，不是他話嘮，而是他和裊裊之間真的有大多的往事，太多的陪伴。

他至今記得第一次見到裊裊。

那時候，他們還沒為鄰居，阿姨帶裊裊過來，要拜爸爸為師。

他在琴房聽到外面有說話聲，敵不過好奇，打開門，看到一個扎著朝天辮的小孩正無聊地看他家一排排的書，胖胖的手指在書上一點一點，見他開門，就過來，出一個特別甜的笑容，眼睛黑黑的，臉圓圓的，好可。

爸爸本來是不愿意的，他太忙了，沒那麼多力，不想誤了人家孩子。

他走過去，扯扯爸爸的角，說想和妹妹一起練琴，要是他沒空，他可以教。

“你自己指法都不。”趙樹哭笑不得。

就這樣，裊裊留下來了，每周過來三次，學鋼琴。

小時候，他哥哥，后來跟著他的家人小熠。

趙熠然本來學琴也并不上心，或許擔負著要教師妹的重大任務，也變得認真起來。

四歲，他們就并肩坐在鋼琴前，長大后，一起四手聯彈。

這十幾年，他看著從胖丫頭長一個長玉立的，會喜歡，是很自然的事。

他們一起上學，下雨天，撐同一把傘，放學了，一起回家。

他所有的零花錢都存著給買零食，無論吃什麼，打開包裝，第一口也總是遞給他，然后才會笑瞇瞇地吃。

考試考差了，怕媽媽罵不敢回家，他掉自己的名字，寫上了的名字。

被發現了，阿姨找上門，爸爸發火要揍他，還沒打，先開始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后來，他們一起被罰跪，裊裊說，小熠，以后我要好好學習。

真的開始認真學習，他是班長，自習課要記下說話同學的名字，吃力不討好，有次在校門口被人堵住，在做值日，拿著掃把追了過來。

再后來，他們了鄰居，想玩游戲，就說到他家做作業，他想看漫畫，就背著書包去家，門關著，家長都放心得很，卻不知道他們玩瘋了。

語文有需要背誦的，都背他聽，去學校，不想騎自行車過去，他載，在后面問，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他接下一句，隨便報個英語單詞，他拼出來……

很多很多，育課800米總是考不過，他給育委員買了一星期的飲料，終于給記了個能及格的績。他查出癌，去辦休學，剃了頭發，剃的時候，前一分鐘還有說有笑，看到護士拿剃刀過來，眼睛就紅了，哽咽在說，以后還會長出來。

這麼多，這些難道不是嗎？這些難道趙亦樹有嗎？

趙熠然以為，他們這麼好，他們會水到渠在一起。

他不著急，他相信他們會在一起，可不過三個月，他只是到無菌倉住了一個多月，三十幾天沒看到，就喜歡上別人？

十三年，三個月，哪個長哪個短，哪個重哪個輕？

是不是因為他們長得太像了，就一時糊涂，把和他的嫁接到趙亦樹上？

趙熠然眼睛通紅，他質問道：“趙亦樹，這些你有嗎？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比，你著良心問問自己，你靠近，真的不是因為是我喜歡的人？你自己都說，我們倆長得很像，你確定是真的喜歡你，還是一時錯，把你當我的影子？”

趙亦樹還是沒說話，但眼睛有一閃而過的疑。

“我和有十三年相伴的歲月，這個城市隨便一走，都有我們共同的回憶，你呢，你有什麼？”趙熠然譏笑道，“你有的不過是和我相似的臉，克隆我爸的名字，你就是個小，你和你媽一樣，都是可恥的第三者，趁著我病了，趁虛而！”

話音剛落，趙亦樹的臉兀地變了。他本來還算平靜，只是被趙熠然描繪的往日時攪得心煩意，但現在是真的怒了，罵他就算了，竟然扯上媽媽，他和宋眉關系一般，但也不到一個外人來說三道四。

不過他這人，越是盛怒，越是沉得住氣。趙亦樹很可憐地看著他，問：“趙熠然，你是不是病傻了？我們同齡，不過我比你還大上幾個月，長輩的事我是不清楚，但要論起來，你媽媽和我母親，誰是小三，還不一定。”

“你——”趙熠然氣得一下子站了起來，狠狠地瞪他。

趙亦樹仍是波瀾不驚的樣子，繼續悠然說：“沒錯，你和裊裊有十三年，你是知道很多事，很了解，很讓人，可是——”

他站起來，靠近他，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問：“你們這麼親近，你親過嗎？”

“啪”的一聲，趙熠然拿起杯子，朝趙亦樹砸過去。

他的眼睛充得可怕，朝他撲過去，瘋了般提起拳頭就砸過來。

他要殺了他！殺了這個無恥之徒！

趙亦樹的最后一句，徹底惹怒趙熠然。

他心中的孩，冰清玉潔，天使般可，竟這樣被說出來，這是，太可惡了！趙亦樹不是人，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人渣！敗類！

趙熠然已經失去理智，他撲了過去，按住趙亦樹，手腳并用，拳頭胡地打下去。

趙亦樹本能地要反抗，他的眼睛也紅了，對，他就是故意激怒趙熠然的，他就是看不慣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和裊裊的，好像裊裊是他的所有似的，憑什麼？團支書是在和自己談啊！況且，他連媽媽都罵了！

兩個人高馬大的年扭在一起，趙亦樹要回揍過去，可看到趙熠然的帽子掉了，出剛長出來的頭發，遲疑了。

他想起裊裊最初來找他，“趙亦樹，你救救小熠”，他要傷了，也會難過的。

趙亦樹不敢有太大的作了，只能盡可能地擺他，但哪敵得過一個發瘋的同齡人。

“打架了！”

咖啡廳的人也傻了，不知道怎麼打起來了，有人去拉趙熠然，被狠狠推開。

他已經打紅眼，四周一團，桌子椅子全倒了，玻璃杯碎了一地，趙熠然邊打邊吼：“離遠點！”

“不可能！”

趙亦樹的被在地上，頭發被抓著，角有漬，眼睛已被打得腫起來，可是他費力地睜開眼睛，一字一頓道。

“趙熠然，你越是喜歡，我就越要和在一起！”

“那我打死你！”

兩人扭一團，紛中，誰也沒有注意，趙亦樹上戴的胰島素泵掉了，被踩壞了。

等眾人終于分開他們，趙熠然也打累了。

他著氣，一臉仇恨：“我不會放過你的。”

“呵！”趙亦樹輕笑一聲，吐掉水，他被揍得慘不忍睹，捂著肚子痛得都快站不起來，但還是輕蔑地看他，“看來你真的很喜歡裊裊，可是——”

“我會讓你失去的！”趙亦樹又重復了一遍，“我會讓你失去的，趙熠然。”

“而你得不到的，最后我不要。”他又說。

最后一句，趙亦樹是笑著說的，但一臉，讓他看起來特別猙獰，就像一只復仇的惡鬼，仿若他在地獄，也要把趙熠然拉進地獄。

要不是有人拉著，趙熠然早又撲過去。

趙亦樹又看了他一眼，捂著腹部緩慢地向前走。

兀地，他重重地倒下去。

等宋眉趕過來，趙亦樹已經進了急診室。

去跟醫生通，說他有多年的1型糖尿病史，現在外傷這麼多，要小心酮癥酸中毒，掀起趙亦樹的服，沒看到胰島素泵，只有一條細細的管還在。

宋眉臉一沉，把事理好，出了急診室。

趙樹一家都在，趙樹把趙熠然護在后，神焦慮，有些歉意，走過來，似乎要說什麼。

宋眉沒理他，直直朝趙熠然走過去，問：“是你打他的嗎？”

“是。”趙熠然倒也坦，直接承認了。

“那他的胰島素泵也是你弄掉的？”宋眉又問。

“那是不小心——”趙樹了一句。

“我沒問你！”宋眉怒吼一聲，依舊盯著趙熠然，“你們這個年紀會起沖突很正常，打架也很正常，但是，你不該他的胰島素泵，沒有那個，他會死的，你知道嗎？”

趙熠然臉一白，眼神有些慌。

宋眉這才去看趙樹，冷冷地看他：“我兒子有糖尿病，是國家規定的捐暫緩人群，連醫生都不建議他捐造干細胞，可是他還是給你兒子捐了造干細胞，就算我不同意，他還是去了。”

“可是，你們對他們做了什麼？”宋眉狠狠地掃過在場的趙家人，特別是趙樹。

趙熠然蒙了，眼里全是不敢置信，他像溺水的人，抓著趙樹的手臂，焦急地問：“爸，是騙人的，這是假的，對不對？”

趙樹沒說話，神難堪。

“你以為到都有十點，全相合來救你的命？可笑！”宋眉一臉譏笑，又說，“你們年輕氣盛，沖可以理解，但是傷人不傷命，你他的胰島素泵，就是要害他。趙樹，這事我們沒完！”

說完，宋眉開始打電話報警。

趙樹慌了：“宋眉，這都是意外，是不小心的，小熠就是一時沖……”

“一時沖，把我兒子打進醫院？趙樹，你兒子珍貴，我的兒子就命賤了？”宋眉怒不可遏，很諷刺地說了句，“還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迅速地報了警，又給律師打電話，最后說：“趙樹，這事我不會輕易過去的。你兒子就算沒年，這故意傷害罪，我也會讓他坐實，接下來，我們法院見！”

趙樹的臉一下子白了，連一直沉默的趙樹的妻子楊姍也慌了，嚇得六神無主。

“不行的，小熠不能被抓進去，他剛做完手，還在恢復期……”

“那關我什麼事？你打我兒子想過，他也有病嗎？”宋眉抱，像個王居高臨下俯視他們，“一群白眼狼！大的小的全是白眼狼！”

“你——”

正吵著，警察過來了。

警察按慣例詢問了幾句，又去看了趙亦樹的況，見宋眉沒有和解的意思，也只能先把趙熠然拘留起來。

看警察朝自己走過來，趙熠然也慌了。

他再優秀懂事，也不過是個十幾歲沒經歷多風雨的孩子，哭著喊。

“爸爸，救我。”

“媽，媽！”

楊姍不讓警察帶他走：“你們不能抓他，我兒子還病著，他剛做完手。這就是小孩子打鬧，小孩打鬧磕磕沒個分寸很正常的，我兒子不會害人的……”

警察很無奈地說：“大姐，您這是干涉執法。”

楊姍哭了，可還是攔不住，眼睜睜地看著趙熠然被帶走。

“不行，小熠不能坐牢的，他不了，”楊姍哭哭啼啼地回來，看到趙樹還木在原地，氣不打一來，像個潑婦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你倒是想想辦法啊，你想害死小熠嗎？小熠到底是不是你的兒子？”

“是小熠打人在先——”趙樹躡嚅地說了句。

“那又怎樣？”楊姍嗓音尖厲，“一定是那個人挑釁的，你又不是不了解小熠，他本不會打架，他這麼懂事，怎麼會主打人？”

宋眉冷漠地看著他們，覺得有點可悲，還有些可笑。

楊姍還在又哭又鬧：“你快想想辦法！快點把小熠放出來！難道你想看著小熠去坐牢，他得了嗎？你到底疼不疼他？那是你親兒子啊！”

親兒子？宋眉冷笑一聲，要回去看趙亦樹，手被拉住，趙樹撲通跪下來，眼里全是懇求。

“宋眉，我求求你，放過我兒子，他剛手，經不起一點折騰，不了的。”

“求求你，放過他吧，你要我做什麼可以！我們的恩怨不要牽扯到孩子上，孩子是無辜的。你知道的，我本斗不過你……”

宋眉震驚地看著面前聲淚俱下的男人，無疑他是個好父親。男兒膝下有黃金，那麼驕傲的他說跪就跪，看著他，幾乎快認不出來，這還是當年傾心的那個才華洋溢迷倒音樂學院一幫生的男人嗎？

面容未變，可已時過境遷，是人非。

兒子？想說，那個在急診室躺著的也是他的親兒子，可是他剛才問過一句，哪怕是客套，關心一下他的傷嗎？沒有，他只在乎他的兒子！

宋眉驀地笑了，有點神經質地問：“你兒子無辜，我兒子呢？”

慢慢開他的手，的眼神很冷，心卻在發抖。

開手，狠狠地朝趙樹臉上甩了一掌，很用力，沒留，這一掌也打得手心生疼，可比不上心里的一點點痛。

宋眉冷若冰霜道：“趙樹，你真讓我到惡心！”

這一掌，替趙亦樹打的！

為兒子不值，他把調養到最好的狀態，不顧的反對救了趙熠然的命，可依舊沒換來趙樹一點點的關注和恩。他在生父心里，比用過的抹布還不如，抹布臟了，洗洗還可以留著，他不需要他了，就扔了，當從不存在。

十七年前，抱著兒子去找他，他不看他一眼，如今他也一樣。

裊裊趕過來，風波已經過去。

只看到宋眉傲然離去的影，趙叔叔跪在地上，滿頹敗，臉上鮮明的五指印。

阿姨在哭，一看到，就過來：“裊裊，小熠被警察抓走了，你是不是跟那個人關系很好，快救救小熠……”

裊裊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小熠被抓了，那趙亦樹呢？

的心揪了起來，趙亦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