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他。”
這三個字一出來,剩下兩個人的反應都變得更微妙。
松虞只消看池晏一眼,就知道他現在是認真的。
他的語氣里盡管仍帶著三分笑意,但是眉目微沉,眼里更像是覆著霜雪。
他的確是不高興。
于是說:“你先過來。”
池晏輕輕挑眉,“嗯”了一聲,大步流星地朝著走過來。
“……手機也給我。”
池晏哂笑了一聲:“這麼關心他?”
話里話外,都當居豪不存在一樣。
松虞仍然抱著手臂,斜睨他一眼:“不然我關門了?你們倆有事自己外面解決,別吵我睡覺。”
居豪:“……”
他也察覺到陳老師現在有點脾氣。
但仍是那副期期艾艾的語氣,故意小聲對池晏說:“老師您別誤解,我沒有別的意思,真是找陳老師來聊劇本的……”
而池晏仍然置若罔聞,本拿他當空氣。
只是手腕輕輕一抬——
那只小箱子穩穩當當地砸進居豪的懷里。
而他一時不察,竟然很自然地就將池晏的行李給接個滿懷。
居豪:?
不是,他這是被當門了嗎。
而且為什麼這只手本不聽使喚啊?!
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池晏越過自己,輕描淡寫地拋下一句:“有勞。”
接著就站到了松虞的面前。
寬闊的后背,徹底格擋住自己的視線。
而Chase起先俯在耳邊說了什麼。
兩人相視一笑,他又猝不及防地,將松虞給攔腰抱了起來。
居豪:“……”
他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放在平時,他會忍不住吐槽這作太假,太做作,太像爛俗的偶像劇。
但這一刻他卻只能屏息。
因為這兩人竟將這擁抱做出了更甚于偶像劇的效果。
池晏人高馬大,小臂的線條亦充滿力量,他用單手托著的肩胛骨,另一只手則繞過彎。既野又瀟灑。
而隨著主角騰空而起,的睡也像的瀑布般向下傾瀉。
居豪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神,去注視著擺下一截輕輕搖晃的、雪白而修長的小。
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看什麼。
是微微繃的小弧度。
還是小上那只古銅的手掌,以掌控的姿態,深深按進的皮里。
頭頂一束黃澄澄的壁燈,將這一幕照得近乎不真實。仿佛他們被分割開了。他站在現實里,而這對夫妻卻幻境。
居豪也曾經這樣抱過孩子,所以他深知這個姿勢有多麼艱難。
難度并不僅僅在于其中一方的臂力,同樣也在于被抱的那個人,是否足夠默契。
大多數人,在突然間失去平衡時,都會本能地抗拒,僵而不自然。于是本該甜的擁抱也變一個人被迫懸掛在另一個人上。生而吃力。
但這一刻,單只是看著這雙愉悅的小,他就能明白,陳導演絕沒有任何的抗拒。
他甚至都能夠想象,此刻是如何將自己的蜷起來,近Chase的膛。
他一時失語。
原來也可以這樣——
以全心接納的姿態,迎接人的到來。
*
池晏站到松虞面前時,對所說的話是:“怎麼不穿鞋?”
語氣很坦誠:“我以為剛才敲門的是你,就忙著出來了。”
但他只是深深看一眼,似笑非笑的神:“晚了。”
接著就將橫抱了起來。
兩人往前走了幾步,松虞又想起剛才那一茬:“手機給我啊。”
“自己拿。”他在耳邊低聲道。
松虞笑了一聲,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好啊,自己拿就自己拿。”
將手進了他的西裝里。
隔著薄薄的襯衫,手指意味深長地過他前的,像是一只若無骨的畫筆,游移了良久,才將那只小方盒子給拿了出來。
“按還滿意嗎?”又故意問。
池晏不聲道:“不太滿意。”
“那你找別人吧。”將他的手機抬了起來。
正打算讓池晏給自己解鎖,沒想到屏幕對準松虞的臉,自亮了。
一怔,抬頭看池晏:
“你什麼時候錄過我的虹信息?”
認識這麼久以前,這還是第一次要拿他的手機。
所以也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他漫不經心地說:“趁你睡著的時候。”
松虞:“閉著眼睛錄虹?”
這樣著他的時候,他尤其想要去吻的眼睛。
但最終池晏只是低笑一聲:“我有我的方法。”
松虞饒有興致地把玩著手中的小鐵盒子。
“這是你的私人手機吧?”說。
池晏:“嗯。”
“那豈不是有很多?”
作勢要打開即時通訊頁面。
但池晏只是面不改地說:“你隨便看。”
噗嗤一聲笑出來,又將手機給鎖上了,重新塞進他懷里。
池晏:“不打電話了?”
“不打了。”松虞勾著池晏的脖子,揶揄地小聲道,“反正你也不會真的打那個傻小子吧。”
他瞥了一眼,以更低的聲音說:“你要是敢給他求,我就不保證我會做什麼了。”
眼眸里暗一閃。
但松虞只是彎了彎:“誰說我要給他求了?都說了,讓你們出去打,別吵我睡覺。”
池晏聳了聳肩,慢慢彎腰,將放到沙發上:“那不行。你可是主角。”
松虞卻笑出了聲,接著又用有些古怪的眼神看著他。想到自己從前看過的一些狗老電影。
“怎麼這樣看著我?”池晏隨口道。
松虞幽幽地說:“我突然覺得你的下一句會是,誰贏了,誰就能進來陪我……”
池晏:“……”
“你想都別想。”他再一次傾,將堵在沙發上,又用兩只手指住的,威脅般地按了按。
倒不以為意,只是笑瞇瞇地仰頭看他:“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會贏嗎?”
“我當然會贏。”他說。
靠得太近,呼吸不免也拂落在的臉畔,帶著悉的薄荷清香。
沉黯的目在邊逡巡。
“但是你不是戰利品。”
莫名地,松虞只覺得呼吸一滯。
驚訝又容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一暖流侵襲著的心。
他好像總是在本最不設防的時候,給自己會心一擊。
而池晏已經轉過去,走進臥室里。過了一會兒,才拎著的拖鞋和睡袍重新出來。
“手。”他說。
接著他半彎下腰來,替裹上了睡袍,又很認真地給的前襟系了個結。
原本這該是個毫無旖旎、甚至于溫脈脈的作。
只是這姿勢令他正對著口一大片雪白的皮。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看到領深的起伏。
他的作不慢了幾分。
目也愈加深沉。
松虞察覺到他流連的視線,故意正問:“你在看什麼呢?”
池晏說:“看我最喜歡的睡。”
接著他就傾過來。
短促而克制地,用了伶仃的鎖骨。
當居豪終于拎著箱子,氣吁吁地邁進客廳的時候,他所見到的一幕,也足夠也令自己大跌眼鏡。
Chase半跪在地上,抬起松虞纖細的腳踝,替穿上了一只拖鞋。
居豪:“……”
可惡啊,這老東西怎麼又上了一分?
但即使為敵,他也并不能否認,這畫面相當養眼。
惡龍匍匐在地,溫馴地出后頸的一瞬間,總是最令人心折。
而他就顯得很狼狽了。
像個上氣不接下氣的門。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這只箱子里裝了些什麼,看著明明很小巧,其實卻重得要命。才走了這麼一會兒,額頭上就已出了一層薄汗,胳膊也酸得抬不起來。
居豪重重地將箱子扔到一邊,刻意制造了很大的響聲。
但是沒人理他。
過了一會兒,松虞才轉過頭來:“你還不走?”
居豪:“……”
本來他的確已經在打退堂鼓了。
但陳導演這麼一說,他反而還被激起了斗志。
于是他又垂著那雙桃花眼,輕聲道:“可是,我都已經來了……”
松虞::“……”
真是個不怕死的。
還想要再挽救一下,但池晏卻在邊輕笑一聲。
“坐。”他說,隨手指了指旁邊的單人沙發。
很平靜的聲音。
居豪心中一喜,只是僵了一瞬,就立刻走了過去,大剌剌地坐下。
在他對面,池晏攬著松虞的腰,慢條斯理地單手解開了西裝的扣子。
松虞則順勢倚在池晏的肩膀上,眼尾微垂,似乎真有些困倦。
因此說話的仍然是池晏。
他不疾不徐地開口:“聊吧。”
聊……聊什麼?
或許是因為這低沉的聲音太有迫,一時之間,居豪竟然大腦一片空白。
怎麼辦?
他眼珠轉了轉,心中焦灼,都到這兒了,總得問點什麼吧——隨便什麼都好——于是電石火之間,有什麼東西驟然地浮上心頭。
“陳老師,我想問您,小說家對于小,究竟是什麼態度?”
居豪清了清嗓子,盯著松虞的眼睛,認真地問。
松虞有些詫異地看了居豪一眼,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
燈照著這年輕人一雙微垂的桃花眼。
向來輕佻而多的眼里,竟然有了幾分罕見的執拗。
“他嗎?”他又重復了一遍。
聽到“”這個字,池晏在旁邊嗤笑了一聲。
“來找你談哲學了。”他附耳在耳邊,低聲道。
松虞了他的手:“別胡說。”
池晏:“難道你還真以為,這位小朋友是來找你聊劇本的?”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居豪聽得很清楚。
小朋友。
恰好到的譏誚,令他一沉。突然覺得這只沙發有點硌人,怎麼換姿勢都不太舒服。
松虞卻意味深長地說:“我覺得這個問題有價值的。”
“呵。”池晏涼涼地笑了一聲,“那你們聊吧。”
他站了起來:“給你倒杯水。”
聽到“水”這個字,居豪忍不住眼地看了Chase一眼。
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給這男人拎箱子,出了許多汗,嚨里同樣干難耐,簡直像在灼燒。
但他只能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松虞又轉頭來看向居豪:“我想先聽一聽你的看法,你覺得呢,他嗎?”
年輕人深吸一口氣,以異常堅定的語氣說:“我覺得是的。”
“理由?”
“因為,他上有沒有的青春和活力……”
看得出來,居豪努力地組織了一會兒措辭,想要像松虞一樣,用文縐縐的方式說話。但最后他還是放棄了,轉而用大白話高聲道:
“我的意思是,誰能不小狼狗啊,尤其是小狼狗又年輕,又帥,還對這麼熱,不就奇怪了,對吧?”
池晏端著水杯回來的時候,所見到的一幕,令他微微蹙眉。
居豪滿臉放地著松虞。他的臉上兼年的青和男人的棱角,則微微前傾,蓄勢待發的姿勢,的確很像是——他話里的“小狼狗”。
松虞起先是錯愕地看著他,之后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池晏的目又沉了幾分。
竟然真對他笑了。
他坐回到邊,水杯放到一邊,慢慢地垂下了眼,將的手又捉回來,懶洋洋地用指尖撥弄起來。
“很好笑麼?”他淡淡地問。
松虞沒說話,只是繼續笑,笑到腔發震,一頭歪倒進他的懷里。
他的手指慢慢地挲著的后背與長發,將按進自己的腔里。
看似沒用多大力氣,其實手背上已經起了一層糾結的青筋。
過了一會兒,松虞想要坐起來,卻發現池晏的手掌還輕輕按著自己。
推了推他。
他的手掌卻還紋不。
于是也不再了,只是將臉著他的膛。
這無言的默契反倒安了池晏。
過了一會兒,他的心跳從躁一點點變得平靜。
松虞終于坐直起來。神如常,仿佛剛才那個小曲本沒發生過,仍然只是笑地倚在池晏的肩頭。
居豪連忙問:“陳老師,我說得對嗎?”
但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居豪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去:“哪里不對呢……”
松虞溫和地說:“你對角的理解太淺了。”
“太淺了?”
“年齡、外表……這些都只是外在的東西。如果你要剖析一個角,當然應該深挖他的心。”
池晏仍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挲著的肩胛骨。
松虞話說了一半,將玻璃杯端起來喝了一口,又很自然地將杯子遞到池晏邊。
他反握住的手,半低著頭,將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居豪:“……”
頓時他就聽不見陳導演在說什麼了。
好在松虞很快又拋了一個新問題出來:“你覺得,劇本為什麼要設計,小說家第一眼看到小,就認為他是個不存在的小說角呢?”
居豪仍然盯著那只空杯子。猶豫了片刻,才嚅嚅道:“這、這不就是個喜劇設定嗎……”
搖了搖頭:“任何設定的背后,都是有用意的。”
居豪似懂非懂地著,嚅嚅道:“對不起老師,我從來沒想過這些。”
“沒關系。”松虞很好脾氣地繼續說,“不存在,是因為不合理。小說家不相信小是一個真實的人,因為他們來自于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為什麼偏偏又認為他是自己筆下的人?這是一個喻——因為小的確是想要為,卻無法為的人。”
居豪眼睛一亮,頓時有種醍醐灌頂之。
但他立刻又有了新的問題:
“可是,小說家……想要變小?!難道想犯罪嗎?”
松虞晦地看了池晏一眼。
“當然不是。”微笑道,“犯罪也只是一種喻罷了。”
居豪:“那您的意思是……”
緩緩地說:“小是真實的、鮮活的,他的出現,才將小說家拉出了一潭死水的、循規蹈矩的生活。”
“他的另一面是冒險家。他的膽大妄為和離經叛道,對于而言,既危險又迷人。”
池晏攬著的腰的手,不自覺地了。
松虞又淡淡一笑,對居豪說:“所以,回答你剛才的問題,很他,非常。”
頓了頓,才繼續問:“你明白了嗎?”
說實話,居豪其實沒有太明白。
但是“”這個字說出口,他還是覺自己立刻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他語重心長地說,“既然小說家是小的,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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